第101章 跨时代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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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的并不大,扑在?面上润润地,很舒服。

    郑文心中的想法一闪而过,她也并没有再多想,六百年了那?些?她认识的人大多都已经化为了枯骨,入了土,怎么可能会有认识的人还活在?世?上。

    那?种?熟悉感稍纵即逝,她的记忆力自从醒来后就不大好,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事,不过郑文一向?是顺其自然,能忘记的也就?明不太重要?。

    于是她的目光只在?对面轻轻地掠过,就看着郑林和惠郎君道,“还不上车?”

    郑林看了郑文一眼,却?道,“先生,对面站着的那?个人一直看着这边。”

    郑文并没有放在?心上,“也许是来投奔汉王的谋士吧。”

    她知道这几天府中来了不少人,皆是来投奔汉王的名士,大多都并没有名气,只不过只为了赌上一把,想要?拼一个锦绣前程,可刘夫人却并不能把那?些?人赶出来,只能安置在?前院好好养着,要?不然汉王的名气可就不保。

    这位白衣郎君一表人才?,浑身气质不像平常人家出生,?不定也是一名世?家子弟,要?在?这乱世?里搏一个从龙之功也?不准。

    郑林和惠郎君点?了点?头,在?仆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郑文手持娟伞走到了马车旁,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对面一眼,那?位白衣郎君站在?伞下,目光一直落在?这边,清清冷冷地,准确地来?,郑文觉得自己心中有点?奇怪的感觉,她忍不住的把目光放在?了对方那?双眼眸中,总觉得熟悉的厉害。

    似曾见过,可到底在?何?处见过,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她还是垂下了眼帘,收起?绢伞交给?一侧的仆人,然后上了马车。

    然后就看见已经上了车的郑林推开了车窗,和惠一起?看着路边的奇怪主仆,他们两个人都觉得那?位白衣郎君有些?奇怪。    好像有些?认识先生似地,不过看见郑文面上的平淡神色,两位少年也不敢多问,生怕是自家先生身上的情债,那?问了该有多尴尬。

    郑文看了一眼看见她进来后就端坐起?来的两位少年,面色不变,视线穿透他们从车窗看见雨幕下的白衣郎君,脑海中忽然有些?熟悉而陌生的画面闪过,她动作停顿了片刻,指尖颤抖了一下,片刻后垂下眼帘坐在?了一侧,覆在?白纱后的眼底情绪不明。

    马车渐渐行驶了起?来。

    郑这才?林询问:“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去市。”

    郑文看向?两位少年,“你们了解过如今各地物价吗?”

    郑林和惠郎君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一人是最近到处流浪,根本接触不到,而惠郎君是身在?后宅,事务皆有专门的人负责,也并不用为这些?碎事操心。

    郑文这才?道:“这次带你们出来可不是没有课业的,市中临街有店,到时候你们去一家,就要?在?心中记录下你们看见的城中居民主要?衣食方面的物价,回来后我?有问题询问你们。”

    郑林和惠郎君一起?点?了点?头,神情兴奋的趴在?车窗让,看着外面。

    车外的那?两位主仆渐渐也被?扔在?了后方。

    公子奭一直看着远去的马车,他手握紧地青筋暴起?,最终还是一步都没有踏过去。原来期待已久,也会近乡情怯,他在?这一刻竟然不知道以何?种?神情面对郑文,也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些?什么。

    一旁的齐奚上前了一步,把娟伞撑在?公子奭头上,可依旧有纷飞雨丝落在?了郎君的身上,渐渐地晕染开来,慢慢地像一副水墨画一样。

    公子奭手握成拳状,放在?唇前声地咳嗽了一下。车辆已经出了坊门,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马车远去的地方。

    齐奚见此忍不住开了口,“公子,我?们为何?不上去与夫人相?见,她见到你一定会很欢喜的。”

    公子奭笑了笑没回答齐奚的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

    也许吧。

    不过此时阿文应该是生气的,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对他视而不见,六百年前因为他要?娶宋姬联姻,阿文便突然失踪未跟从他的人来鲁国,接着便是在?曹国出了事,身边的人都出了事。

    后来,在?等候她醒来的时间里,他去了很多地方,最开始的五十年,他还有理智,后来因为漫长的等待也发?过疯,他去了晋地,在?最开始时他的心中就恨极了晋地的公子晞,嫉恨最开始对方在?上元灯节救过阿文,那?原本应该是他出手相?救,阿文求救之人也是他,如何?来一个外人来插手,而阿文最终也是死在?了送嫁之路,这几乎成了他心中的一个心结。

    当年郑勷背地里和晋地结亲他并非不知情,于是他挡住了来往虢城的虎贲,挡住了齐地公子宜究派过来的人,并不想让晋地找到郑文,要?不然晋地强大起?来,对鲁地并没有任何?好处。

    他这个人利益至上,走一步算十步,从没有后悔过,可是在?阿文沉睡后,他却觉得那?些?缠绕在?公子晞和郑文身上的牵连让他很是厌恶。

    当初上元灯节之事更?是成了他一块心病,更?别提郑勷还想把郑文嫁入晋地,郑文也死在?了送嫁的路上,这些?都让公子奭感觉到嫉妒,他在?午夜沉睡时会忍不住地怀疑自己,如果当初在?上元灯节提前开口那?么一秒,也许他和郑文的结局会不会有一些?不同。

    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便就是后悔了,悔意一旦开始,便如同迸发?的岩浆一般,于是他日日夜夜都做着同一场梦。

    上元灯节,那?位少女走过重重叠叠的花灯,笑着唤他一声公子奭,那?才?应该是他们的未来。

    等郑文几十年如一日的沉睡,让那?种?恨和嫉妒也开始蚕食他的心,于是在?晋景公年老体衰之时,他还是没忍住带着人去了一趟晋地。

    凡人不过数十年的人间时光,他到达晋地时,当年的那?位如骄阳一样的公子已经年老色衰,脸上都是皱纹和老人斑,一双眼睛混浊不堪,都已经神智不轻,?话都含糊不清,国中几位公子为争位内乱不止,这位昔日扬名诸国的公子也如一块清透的美玉变成了低劣的玉石。

    那?时,他心底甚至有些?恶意,如果让阿文看见公子晞这副模样,可还会心生欢喜,这样的凡夫俗子如何?配的上阿文。

    这样的人,他甚至都不想再看一眼。也是在?那?一刻他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最终陪在?郑文身边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不过他出宫之时还是不心撞见了晋景公的那?位夫人,也就是阿文的嫡亲阿妹,比他印象中,那?位娇笑起?来一双眼睛月牙一样的姑娘也变老了,脸上有了岁月的纹路,眼睛不再清透纯真,里面都是身处高位的深沉,一眼看过去都看不见底。

    看见他时,愣了一会儿,才?有一些?不太确定的唤了一声公子奭。

    这声称呼让公子奭不由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已经有很久没人这样叫过他了,这样叫他的人大多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他回过神来就发?现对面的夫人目光慢慢落在?了自己的面上,还有裸露的皮肤上,那?股震惊散去,女人的眼中多了一层沉思和量。

    几乎是在?片刻,那?个女人就反应过来,向?后退了几步,大声呼叫有刺客来袭,让身旁的那?些?仆从们向?公子奭这边涌了过来,想把他抓住。

    公子奭当时没忍住笑了一下,为对面那?个女人的行为,那?个昔日里怕他怕的要?死的姑娘也敢对他动手了,果然权力和地位会给?人勇气,不过也有一点?像阿文了,阿文可是当初敢在?马车上对他挥匕的人。

    这一次入晋地,最后损失了不少人他才?从晋地逃了出来,一路也颇为狼狈,自从那?次见面后,晋地便开始派了不少刺客前往鲁地探听消息。

    公子奭知道那?些?都是那?位晋公夫人的手笔,想到这位是阿文的亲妹,算起?来也是他的妹妹,如果等阿文醒来,发?现他对她的妹妹如此不好,怕惹了郑文生气,他终是没下死手,就是让晋地的争夺公候之位更?加热烈了一些?,免得总是惦记着他。

    而往后数年,他都隐居在?后,大多时间都在?秦岭山中,阿文身体特殊,他不能老是带着对方四处奔波,只能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等晋地传来晋公夫人身体不好的消息时,他才?下了山,等赶到晋地时,对方已经几乎没了气息,他好不容易才?进了宫殿之中,走到七娘子的身旁时,那?个女人脸色已经有些?泛青了,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面又多了一些?,整个人都枯败地如同一根朽木。

    可似乎在?看见公子奭后,有些?回光返照一样,笑了笑,“公子奭,是你啊,我?的阿姊呢?”

    “你们要?来接我?了吗?”

    她可能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公子奭没出声。

    可是很快她又像是反应了过来,“不,阿姊,才?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面上带着笑容,“我?的阿姊,是天底下最为要?强之人,她不信任你,公子奭,她不信任你,你娶了宋姬,一辈子也别再想见到我?阿姊。”

    公子奭的面色这才?变了,他疾步走到床榻跟前,正要?再询问,却发?现?完这句话后,七娘子眼眸慢慢的失去了焦距,她的口中话语凌乱,开始颠倒因果,不管他如何?问,对方都像没听见一样。

    “阿姊,当公候夫人、太难了……霍仲因为我?也死了……”

    “我?当初没找到你,阿姊,雱雱当初没找到你,阿姊,你知道吗?我?找到了郑山,他们都好厉害了,可是他们又走了。”

    “阿姊,我?好想你,可是我?没完成你的心愿……太难了,雱雱好累,好累。”

    她要?好好地睡一觉,不用担心她地位不保,不用担心那?些?庶子夺走她大子的地位,不用担心失去夫君的宠爱……原来,当初阿姊那?句话?的很对,她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她终于要?去见阿姊了。

    七娘子在?公子奭难看的面色下渐渐闭上了双眼,面上带着纯真如年幼时的笑容,陷入了一场不可醒来的美梦。

    南郑是大城,有传闻?是在?周时是郑桓公的封地,南郑便是其古邑,不过那?时候南郑并不叫南郑,而是周末诸侯战乱,战事而起?,城中居民为了生存大多难逃,于是才?改名为了南郑。

    不过这个?法可能也只是谣传而已,这个在?周朝末就已经存在?的古邑后来又经过了多个诸侯国,现如今已经发?展地颇有规模,城中大闾里上百,毕竟现在?诸如长安那?样的大城闾里足有百余数,而南郑也不甘落后,城中每三百步为一里,周围设有高墙,还有专门的吏员和市令看守里门,全城都要?实行宵禁,只有等更?人的第五道梆子声响起?后,各个坊和市的四道门才?会开启。

    郑文他们的马车出了坊门就到了外面的大街上,整个城中的规划很合理,讲究中轴对称两边皆是坊市,中间是十字型大道。

    她带着两位少年在?街市逛了大半天,才?回到府上,等进门的时候,她没忍住下意识地回了头,却没在?那?处看见那?位白衣郎君。

    无来由地,郑文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也?不上为何?。不知为何?,在?那?位郎君的眼神下,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对方情债一样,心头发?麻,要?不然以之前她的性?格,看见如此俊美的郎君,怎么也会多看上几眼不可。    不过翌日的同一个时辰,她带着郑林他们出门时,看见侧门对面同样的地方又站了那?位白衣郎君,今日依旧是雨天,比昨日的雨势稍微大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郑文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幕,觉得那?位白衣郎君的脸色比昨日差了一些?。

    郑林他们也看见了,咦了一声,不由?道:“先生,昨日的那?位郎君又来了。”

    “先生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来当汉王谋士的。”郑林对郑文和惠郎君?道。

    而且,他总觉得那?位郎君是为先生而来,先生一出来,那?位白衣郎君才?抬起?了眉眼,目光一直落在?先生的身上,眼睛都不舍的眨一下,他心里大胆猜测,?不定那?位郎君还是先生的爱慕之人呢。

    郑文瞥了少年一眼,没?话,惠郎君却没忍住,声地询问了一句为何?,“阿林,我?阿翁很厉害的,为何?那?位郎君不是来投奔我?阿翁的。”

    郑林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才?道,“阿惠,你见过到侧门处来投奔的谋士吗?前院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被?你阿母从正门派人恭恭敬敬地迎进来的。”

    惠郎君摇了摇头。

    郑文却是收回了放在?对面的目光,依旧视而不见一般,把两位少年赶上了车,然后带着人去了街市,今日主要?逛的是另一个市,这里多是一些?奴隶人口买卖,因此南来北往的商人也会多一些?。

    这种?地方最好听一些?事情。

    他们依旧在?下午时分回到府中,不过,等郑文下车时,却发?现那?位白衣郎君并未离去,一身衣裳都湿了大半,似乎一直都站在?那?处。

    这下,郑文也确定了,那?位郎君的来意并非这汉中王,要?不然为何?选择这么一个偏僻的侧门,平日里出了她也没旁的人出来了,如果对方要?在?这里等待一些?权贵之人,那?真的是怕要?落空了。

    她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停住。事不过三,等明日那?位郎君还在?的话,再?吧。

    一行人进了府中。

    第二日,郑文并不准备再出门,而是在?院子里教导郑林和惠郎君数术,要?不然再出去几次,刘夫人都得有意见了。

    结果在?教书之时,郑文就发?现郑林和惠郎君不知为何?,今日都有些?神思不属,注意力不集中,等到门外出现了一位仆从时,郑文就看见郑林暗地里撞了撞惠郎君的胳膊。

    然后惠郎君面红耳赤地就站了起?来,?自己肚子不舒服,要?外出更?衣。

    郑文听闻此话却并未应允,目光平静,看着惠郎君,面色不变。

    她什么话也没?,惠郎君就在?这渐渐安静的气氛下率先低下了头,“先生,学生有错,阿惠撒谎了。”

    惠郎君性?情柔和内向?,这还是第一次撒谎,压根抵不住郑文的目光。

    郑林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站了起?来,“先生,阿林错了。”

    郑文这才??道:“君子行事,应克己自持,明朗如清风,你们年纪虽,可也是学的君子六艺,怎能出口成谎,落人口舌。”

    郑林和惠郎君齐齐低头。

    郑文并未罚他们,见两个人都认真地认错了,才?询问,“?吧,你们两个人为何?从时便神思不属。”

    郑林看了惠郎君一下,这才?对着郑文恭敬道:“我?和阿惠好奇外面那?位郎君今日可否还在?,于是让阿惠派了仆从去查看。”

    外面的仆人还候着,并未离开,郑文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看了看郑林和惠郎君,才?走出去,把那?位仆人叫了进来,询问,“你们主子让你去干了什么?”

    那?位仆从看了里面垂头丧气的两位郎君,才?唯唯诺诺地回了话,“回郑先生,郎君让奴去侧门外面看看有没有一位白衣郎君。”

    郑文面不改色地询问:“那?……那?位郎君可在??”

    “在?的。”仆人又瞥了一眼主子,点?了点?头,继续?道,“奴一出去就看见侧门对面站着一位白衣郎君,气度不凡,应该是一名世?家子弟,只是不过不知为何?,一直看着侧门这处。”

    郑林和惠郎君对视一眼,郑文却叹了一口气。事不过三,这白衣郎君恐怕还真是为她而来,看来她心头的那?股熟悉感真不是她的错觉,只是不知这位郎君是否与秦岭之事有关。

    想到此处,郑文放下了手中的书简,吩咐郑林和惠郎君继续温书,然后自己一人带着那?位仆从就走了出去。

    侧门处有门隶看护,不过郑文因为有刘夫人的口令,一向?是随意进出,她跨过了那?道门,就看见白衣郎君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墙下。

    今日是一个艳阳天,她走近了才?发?现那?位郎君的脸色极其不好,眉眼间都带着病弱气息,但因为那?双雪狐似地眼眸,让整个人呈现出一股并不矛盾的清冷感。

    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她走近了,在?对方复杂且不平静的目光下,在?心中斟酌了片刻,才?慢慢地询问了一句,“这位郎君,我?们可否相?识?”

    郑文询问完,心中觉得这句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等待对方的回答,却发?现对面的郎君在?听闻她这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不知为何?脸上的气色一下子变得很差,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面上,然后当着她的面吐出了一口血。

    把她吓得都后退了一步。

    这是跨时代碰瓷?她想了一下,在?后世?这种?行为,是叫碰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