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许芷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保姆怀中的宝宝已经睁开了眼,眼珠跟黑葡萄一样,黑亮黑亮的,像极了他的父亲。他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量陌生新奇的世界。
她强自镇定地走到保姆身边。
“林姐,你先帮我照看孩子,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她看着那软软的一团,眸中清冷不复,只余浓浓留恋。
“麻烦你了林姐,我相信你。”她哪里舍得这刚生下来的一团,又哪里放心将他交给一个外人照看,可现下着实是没办法了,她得去找白韵,可能得四处奔走,带着他不方便是次要,刚出生的孩子脆弱,她怕出什么意外,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保姆林姐神色忧虑,她蹙着稀疏寡淡的眉毛,见许芷脸色苍白,有着生产后的虚弱,不由关心道:“你现在身子虚,是该坐月子的时候,这会儿出去外面风又大,吹了风受了凉,以后得落下病根的!”
保姆由衷的关心让许芷心口一暖,她从包里拿出钱夹,钱夹里有三张银行卡以及各种消费场所的VIP金卡,零钱不计,一百元纸钞有十二张,是一千二。
她将那崭新的、散发着新钱油墨味的十二张百元钞从钱夹里抽出来,递到了保姆面前。
“这些你先拿着,孩子要买什么就买,钱不够你先帮我垫着,我——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保姆看着许芷,长长地叹了口气,末了,她将钱接过。
“许姐,你放心,孩子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许芷走之前又看了眼保姆怀里的孩子,像是知道看他的人是妈妈,他翕动着嘴巴,放在脸侧握成拳的手不停地扭动着。
保姆察觉到了怀里孩子的动静,她垂头看着孩子,一脸怜爱。
“孩子这是想吃奶了。”保姆。
保姆的话如同一滴酸到极致的柠檬汁,滴进许芷心里,又从心里酸到了眼眶。
她望着那一团,声音柔和,似呢喃,更似呓语:“宝贝,等妈妈回来。”
似有感应般,这个刚出生一天的宝宝,竟对着许芷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来。
保姆惊奇地看着怀中的孩子,不可置信道:“奇了奇了,这孩子都会对着妈妈笑了!”
许芷心下一阵触动,她强迫自己收回黏在孩子身上的目光,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
“我走了,林姐,孩子就……拜托你了。”
许芷一走,保姆怀里的孩子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比刚出生时的啼哭还要响亮,保姆心疼的拍哄着孩子,可奇怪的是怎么都哄不好,孩子一直哭一直哭,一张脸哭得通红。
原本无视她们的前台在听到孩无休无止的嚎哭后终于忍不住开始赶人了。
“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还请您抱着孩子出去,您这样会吵到我们客人的,谢谢。”
“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保姆连连应声,随即抱着孩子离开了月子会所。
.
许芷一离开月子会所就在门口随便拦了辆的士,的士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着刻板严肃,一副不好话的样子。
许芷端坐在后座上,身体紧绷,手指紧紧地攥着手机。
她又尝试着给白韵了一通电话,依旧没通。
在快到目的地时,前面路段忽然堵了,堵得水泄不通,的士被卡在车流里,动弹不得。
许芷这会儿心里急切,哪里有耐心等,她对司机:“师傅,我有急事,能就在这下吗?你看看多少钱,我微信付给你。”
话间她人已经挪到车门边,将门开了一半,就等着付完车费冲下车去了。
谁知司机粗短浓黑的眉毛一皱,不悦道:“四十七块,我只收现金。”
许芷一愣。现金,她全给保姆了。
她还是将手提包开拿出钱夹翻找了下,各个夹层都翻遍,却仍不够四十七块。
她将翻找出来的所有零钱全递到了司机面前,差不多有二十来块。
“师傅,这是我身上全部的现金了,你可以给我留个电话,到时我有现金了再给你,翻十倍给你。现在,现在我真有急事,先付给你这些,你让我下车先走行么?放心,剩余的钱我绝不会赖掉的。”许芷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二十几块钱这么低声下气的和人好话。
她以为自己都这么了,司机多多少少会感受到她的诚恳与急切,继而相信她,让她下车,怎料司机听罢脸上不悦的神情没有丝毫减退不,还愈来愈浓厚了。
“我为什么相信你?快点给钱,不给钱你就别想走了。”
司机不容商量的语气着实让人火大。
许芷深吸两口气平复毛躁的心情,正在这时,的士里的电视忽然放起了一则关于“映月唱片公司”的娱乐新闻。
“‘映月唱片’歌曲版权侵权事件正在持续发酵,‘映月唱片’与‘灵动音乐’的官司以‘映月唱片’败诉告终,‘映月唱片’除下架所有侵权音乐外,还需赔偿‘灵动音乐’人民币五亿元整。据记者最新了解,目前‘映月唱片’百分之八十的艺人已与其解约,百余名员工集体罢工抗议,向公司索要拖欠工资,‘映月唱片’高层一片混乱,其总裁白韵更是不知所踪,疑系为逃避巨额债务……”
不,知,所,踪?
许芷整个人都懵了。
她将司机没接过的那二十多元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而后将半开的车门一把推开,抬腿就跨下了车。
她得去找白韵,她一定要找到她。
司机在后面怒骂了一声脏话,她充耳未闻般大步朝前走着,走在天桥边的人行道上,风很大,很冷,将她乌黑的头发吹起,发丝狂乱而肆意地飘动着。
后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没去管,只将头埋低,走得更快了些,然而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人大力拽住了。
此时此刻,在她身旁这茫茫车海中,有一辆黑色奥迪,奥迪车上坐着的一个男人正死死地将视线锁定在她的身上。
许括一听到白韵的公司出了事就丢下手头上的事来了D省,倒不是他关心白韵,只是他知道,一旦白韵出事,许芷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自那天和许芷闹翻后,他就再没来过D省。
恨她,然而那恨明显盖不过更为深沉浓郁的爱。
他一直在和自己较劲,命令自己不许再去自取其辱,可许芷真有什么事,他还是屁颠屁颠的就滚来了。
许括这两天感冒了,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出于安全考虑,他便让公司的司机陈开车将他载来了D省。
此时,他紧紧盯着路边人行道上那个高挑美丽的女人,在一个老男人和她撕扯起来时,他瞳孔一缩,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陈见状,忙将许括的保温杯给他递了过去。
许括接过拧开盖子喝了两口热水才稍微好了点,嗓子没那么痒了,他侧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那两人还在争执。
司机陈二十来岁,话多活泼,他见许括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不由也顺着他视线看去。
诶,那边那个美女好像被纠缠欺负了,难道许总他是看上了人家,想去英雄救美?
思及此,陈嘿嘿笑道:“许总,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许括没有话,他搁在腿上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他将手放在了车门把手上。
就在他准备开车门下车之时,他看到许芷给了那个男人一样什么东西,男人接过后便不再纠缠,研究着手里的物事,走了,然后,她也走了。
他收回放在车门上的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走吧。”
.
许芷下车后,那个不知变通的男司机追了下来,他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钱不给清你就别想走了!”司机硬声。
许芷这会心里急,哪有心思和司机磨,她甩了甩了胳膊,厉声道:“松手!”
“给钱就让你走!”
许芷烦了,想起什么,她拉下外套拉链,一把扯下了挂在脖子上那条铂金项链。
这条项链她戴了两年了,是许括送给她的。
项链攥在手里,那上面还残存着她的体温,烫的她手微抖。
“这是条铂金项链,你可以卖了换钱。拿着,我走了!”她声音冷的可怕。
司机接过泛着冷光的铂金项链,视线流连在上面,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贪婪。
许芷看着司机手里那条项链,刺痛眼般猛别开了视线。她未再只言片语,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
天桥离映月唱片公司大楼不远,许芷走的快,十来分钟就走到了,此时公司大楼下观者如堵,多的是来自各大媒体的记者。
许芷挤不进去,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她心里烦躁不安,胸口也因涨奶疼的厉害。
她被人挤到一边,脚下不稳趔趄的往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她索性远离了人群。
忽的,沉寂了许久的手机终于久违地震动起来,她心跳慢了一拍,迅速拿出手机,却见是一串归属地为D省的陌生号码来的电话。
她眉目间是毫不掩饰地失望,犹豫两秒,还是按了接听。
“喂,芷,是我。”
居然,是白韵的声音!
听到她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的那一刻,她简直鼻头一酸,声音发哽:“嗯嗯,你现在在哪?到底是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嗨,别提了,被个狗男人坑了。妈的,想想就来气,我白韵这辈子御男无数,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栽在男人身上……”
“那现在该怎么办?”听完白韵的话,许芷心里不出的沉重。
白韵事不关己般地笑了两声,玩笑道:“能怎么办,我凉凉了,宝贝。”
“一无所有而已,告诉我你现在在哪。还有,你干儿子昨天从我肚子里出来了。”
白韵默了一秒,然后惊喜道:“哇,好想看看我儿子!”
许芷心里一酸,“那就回来吧先,这事,我们一起扛过去就好了。”
白韵这次沉默了很久才了个好。
许芷挂断电话,心情无比沉重。
赔偿就得赔五亿,还不那些员工以及艺人的工资。映月唱片不过是个三流唱片公司,白韵她联合公司股东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拿不出钱,公司就会被拿去拍卖抵押,到时卖的钱要是还不够,就得将白韵所有的私人财产拿去抵了。
许芷想起自己除了在S城墨竹苑的那套房子外,还有许念青转到她名下的两个商铺门面,按目前的市场行情,这些加起来大概能卖五百万。
这是她能尽的最大的力了。虽五百万微不足道,但能帮她还一点是一点吧。许芷想。
碰到白韵的事,许芷自然得雷厉风行。
她算就这两天将一切办妥。
她垂头往前走着,琢磨着今天就回S城去。
许芷在路边站定,搓了搓冰凉的手,低头将风吹在外套上的枯叶拂去,再抬眸时,却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自己面前——还是辆颇为眼熟的黑色奥迪。
许芷看见副驾车门被人从里面开,然后,一个穿着白色面包服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
是许括。
他瘦的脸更,下巴更尖了,加上因病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看着便叫人心疼不已。
“我们谈谈吧。”他那双曾漂亮到像装进了星星一样的眼眸已经黯淡下去,失去了光彩,黑沉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括的声音很沙哑,虚弱的沙哑,简短的一句话完,他便扭过头用纸巾捂着嘴猛咳了几声。
许芷张了张嘴,接收到许括冰凉的视线,关心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吧。”她声音异常疲惫。
许括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垂下眼睑不看她。
“白韵摊上事了。”像是个人字典里已经消除了“姐”这个字一样,他不仅不喊许芷姐姐,连白韵他都连带着不喊了。
“是。”她不知道许括忽然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和我结婚,我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