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和我结婚,我帮她。”
许括声音不大,出的话却如惊雷一般在许芷耳边轰然炸开,几乎震耳欲聋。
这一刻,许括那张熟悉的脸孔忽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陌生到她都快认不出他了。
这真的是那个曾会端着酒窝甜腻腻喊她姐姐的少年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
许芷心里一阵难过。
他明明就知道白韵于她而言代表着什么,明明就知道她宁可散尽家财也要帮白韵,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为什么还得出这种话?为什么狠得下心逼她做一道这么艰难的选择题?
因为他就早就把她了解透了,他知道她会答应,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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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芷答应了许括。
在履行帮白韵的承诺前,许括提了两个条件:
1.带着孩子搬到S城和他同居。
2.等明年他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他们就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当晚,许括便拖着重感冒的身子匆匆赶回了S城。五亿不是个数目,甚至可以是笔巨款,许氏集团作为S城这二线城市里四大商业巨头之一,一下子拿出五亿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想在许正辉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用公司资金,那才是没有任何可能性。
所以,他必须得服许正辉,过了许正辉这一关才行。
考虑到孩子太,许括便没急着让许芷带孩子住进他在S城的房子里。走之前,他将许芷送回白韵那套房子里,又交代好保姆后才放心离开。
许括一走,许芷就给白韵了电话。她告诉白韵,许括愿意出手帮她,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括会插手此事,白韵表示难以置信。
“我是沾了你的光吗宝贝?他把你这便宜姐姐看的也太真了吧!”
白韵并不知道许括喜欢许芷的事,只以为许括在知道了许芷和他没血缘关系后,还把许芷当亲姐看待。
“嗯,什么时候回来?”许芷没和白韵解释许括为什么会插手,她怕她知道后有心理负担,到时肯定宁愿公司倒闭,身负巨债,也不愿她为了救她于水火而委身许括。
“明天吧,明天我就回去,等我哟宝贝。”白韵靠在床上,她举着手机,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个板寸头的魁梧男人,男人立在床边,垂头默默注视着床上的女人。
电话挂断后,白韵放下手机,手摸到床头柜上拿起一包女士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她眯起妩媚风流的狭长眼眸,靠在床头吞云吐雾。
“临夜,仇宣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的,你知道的……我不想这件事波及到芷。”
“所以,陪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白韵目光涣散,那张总是漫不经心的脸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男人抿唇看她许久,线条坚毅的俊脸上,流淌过隐忍的心疼。
“嗯。”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哑。
白韵掐灭快燃到烟屁股的火光,眼神聚焦,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线歪头量站在床边的高大男人。
忽然,她嘴角绽开一抹诱人的笑意。
“临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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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月的孩子最要注意,而许芷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于是,在保姆的提议下,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孩子,保姆便睡在了许芷卧室的沙发上。
夜晚,许芷给孩子喂完奶便将他放进了床边的摇篮里,孩子也不哭闹,很快就睡着了,反倒是许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想白韵,一会儿想许括,一会儿想许念青,想得最多的居然是周嘉远。
快一年了,快一年没见到他了,而这大半年里,她从没有听到过有关于周嘉远的任何消息,一星半点都没有。
他就像在她的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可寻。
许芷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段话:前任就得像死了一样,此生再不联系,再无重逢日。
他和她好像都做得挺好的,嗯,最佳前任么。
保姆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回荡着保姆轻微的鼾声,许芷在床上翻了个身,摩擦出窸窣声响,她蜷着身子,将头缩进被子里。
等许括解决了白韵的事,她就得履行承诺了。
她暗恋许念青时,爱的青涩又疯狂,却不敢声张,只敢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她太爱他了,以至于他死后很多年,她都固执地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爱上其它男人了,她会守着他的影子孤独终老,或者,最后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直到后来遇见周嘉远,他让她的心死灰复燃,再次有了爱人的能力,她甚至和所有恋爱中的女人一样,幻想过和他的未来,幻想过与他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天。
可事实是,最后这个梦也幻灭了,她过于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者低估了那件事对他的伤害,更或者,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完全了解过他。
在不久的以后,她就得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在一起了,还是一个比她六岁,只被她当成弟弟的男人。
想到这些,许芷胸口一阵后知后觉的钝痛。
许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眼皮千斤重,想再睡会儿,可一想到白韵今天回来,她还是强撑着困意起了身。
吃完早餐又给孩子喂完奶时,已经快十点,窗外天色阴郁,路边的香樟被肆虐的狂风席卷走了无数叶子。
许芷站在落地窗边往外望着,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升起强烈不安来。
她手心里冒出虚汗,收起五指,简直黏糊的难受。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忽的响起铃声,许芷身体一僵,腿像灌了铅,重的她只能在原地一动不动。
铃声响个不停,简直像催魂曲一样,许芷哆嗦了一下,艰难地移动身子朝客厅走过去,她走到茶几前站定,垂头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后,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是白韵来的。
她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就响起了一道公式化的陌生男音。
“喂,你好,请问你是白韵姐的家属吗?”
许芷浑身了一个激灵,所有来历不明的不安好像都有了来源依据——白韵可能出事了。
“……是,你是?”因过度恐惧,她整个人都在发颤。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彻底碎了她的希望,让她顿时如至冰窖,寒冷彻骨。
“我是D省粼河路这边的交警,刚刚白韵姐的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和白韵姐同行的男人当场身亡,而白韵姐已经送往D省人民医院抢救。如果你是白韵姐的家属,还请你尽快赶到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什么?”声音尖锐的简直不像她的,她身体摇摇晃晃,最后脱力般坐进了身后沙发里。
“白韵姐现在在医院抢救,如果你不是她的家属,麻烦帮忙通知下,让她家属到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手机从她手中滑落,掉到地上,摔碎了屏。
“喂?你还在听吗?”
“喂?……”
……
保姆抱着孩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一出来她就看到许芷坐在沙发上,面无人色,眼神空洞灰败。
“许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保姆关心问了句。
“诶!许姐,你这是上哪去?!”
保姆见许芷白着脸一言不发就往外走,难免有些担忧。她不知道许芷经历了什么,但在她心里,虽许芷这种人从来不缺钱花,她却总觉得她可怜。可怜她坐月子没长辈过来照顾,还得请她这种外人,可怜她未婚生孩子,没丈夫疼,孩子以后也没爹教育。
她就怕许芷目前这情况是得了她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什么产后抑郁症,听这病虽不痛不痒的,可却是能要人性命的!
许芷平日待她也好,这会儿保姆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她抱着孩子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
“许姐!你可别做傻事啊!”
“什么事都看开点!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孩子可怎么办呐!”
“许姐!”
“……”
许芷恍若未闻,保姆眼看就要追上许芷拽住她的手了,可许芷却已经开门走了出去,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将保姆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许芷赶到医院时,医院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得到消息赶来的记者。
其中一个实时直播的女记者正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报道。
“‘映月唱片’失踪四天的总裁白韵于今早九点十一分在我市粼河路段发生重大车祸,与其同行的年轻男子当场死亡,而白韵在送往医院后,据医院人员透露,现抢救无效也已死亡……”
许芷浑浑噩噩头重脚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医院的,进了医院大厅,她逮着个护士就问:“白韵在哪?告诉我白韵在哪?”
她不信白韵会就这么死了,她不信,她不信。
护士被她可怕的脸色吓到,半晌才哆嗦着问:“姐,你、你是她、是她什么人?”
许芷现在已经丧失了语言理解能力。
“白韵在哪?”她重复了一遍。
这时,亲自上阵依旧没把白韵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副院长走了过来。
“抱歉,我们尽力了。”副院长拉下口罩,眉目间尽是悲悯痛惜。
“她在哪?”她声音干冷,固执的只问这一个问题。
“跟我来吧。”
年轻的副院长将许芷带到了太平间,将她引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他看到她整个人都在抖,可她没有哭,更没有崩溃到尖叫,她只是死死盯着那块白布,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两个洞来。
“你要看看她吗?”像是怕扰到睡着的人,他声音放得很轻。
见她不话,副院长以为她是害怕,便又接着:“车祸前与白姐同行的男人将她拼命护进怀里,她的头部脸部都是完好无损的……致命伤在胸腔上。不吓人的,看看她吧,最后看一眼了。”完,他俯身将那层白布像揭面纱一样揭开了。
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展现在许芷面前。
她脸上的妆容仍顽强的保留着,这使她看上去不至于死气沉沉,甚至,嘴唇上涂的还是她生前最爱的口红色号。
白韵是真的死了,像很多年前的许念青一样,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这天,她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抱着白韵已经冰冷的身体,痛哭了一场。
……
白韵是孤儿,从在孤儿院长大。她十五岁时遇到了一个愿意资助她的有钱男人,男人比她大十五岁,有妻有女,着资助的名义却是为了将白韵弄上床。
白韵那时纯情懵懂,不知道男人有家室,只以为是遇到了真爱,就这么稀里糊涂跟了男人三年,到了十八岁,男人忽然腻味了她,而她也终于发现男人并非单身。历经情殇,她决定悄悄离开,当然,为了报复男人,她卷走了男人一大笔钱。
白韵就是靠这笔钱发的家。更 多 文 公 众 号:书 盟
有钱后,她再不信爱情,身边男人不断,却再没动过真心。
……
这些不堪过往,是白韵亲口对许芷的。
也正是因此,她清楚的知道,白韵是没有亲人的,而朋友?白韵也曾对她过,逢场作戏的朋友不少,但真朋友就你一个。
白韵倒了台,那些个逢场作戏的自然就算不得朋友了。
白韵只有她了,也只有她能给她料理后事了。
许芷没为白韵举行葬礼,白韵以前是个顶怕麻烦的人,她曾和她一起看电影,看到电影主角死后要将骨灰撒向大海,她便也玩笑着:芷啊,要我以后死了,你也给我骨灰撒海里去,啧啧啧,死后拥抱大海,和浪花共舞,想想都浪漫。
她那时只笑着好。
现在白韵真的死了,她却不想让她在空中飘散,在海里融化了。
她真想在墓园给她买块墓地,然后将她的骨灰埋在墓碑下,祭日时能去祭拜祭拜,好歹有个念想。
可,她不能这么自私啊。
和白韵同行的男人许芷一直没查出身份,她想着既然能在生命最后一秒拼死保护白韵,那他一定很爱白韵,死后大概也想和白韵在一起的。
于是,她在情绪稍稍稳定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两人的骨灰,飞到国内最辽阔的海岸边,把他们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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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预防针要户口本,许芷未婚生孩子,户口本办下来也不容易,要准备亲子证明等等各种资料。
上户时,工作人员问她孩子叫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以至于许芷根本没有空余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
现在临时想……也行。
首先她不想孩子姓周,其次她不想孩子跟着她姓许,更不可能让孩子姓何。
“白凡,孩子叫白凡。”
用他干妈的姓,挺好。
办完户口回到白韵那房子,却发现大门被人贴上了封条,见此,许芷心里便有了底。
白韵死了,她欠的债务还是得还,所以白韵名下所有私人财产得全部抵进去。
保姆因为老家有事,昨天结清工资后就走了。
这般,许芷便独自一人带着白凡坐高铁回了S城,住进了她在墨竹苑的那套房子里。
如今许芷所有收入都来自许念青留给她的那两个铺面租金,一个月能有两万,省着点花也够她和白凡的开支,许芷虽不满现状,但一个人带孩子,特别是带这么的孩子,她分不了神去做其他事了。
白凡不爱哭,也不怎么笑,安安静静的,简直不像个不足一岁的孩。
白凡一周岁时学会了走路,还开口喊了第一声妈妈,奶声奶气,却吐词清晰,许芷当即就红了眼眶,这真的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白凡一岁半时,在外面跌了跤,手掌都擦破皮了却愣是没吭一声,倒是让某个“碰巧”经过的叔叔看到后心疼了一把。
“走,叔叔带你去找妈妈。”他冲他笑,嘴角还有迷人的梨涡。
白凡瞪着他,板着脸拒绝:“不要。”
许括好容易找到机会去见许芷,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俯下身,将的白凡一把抱进了怀里,白凡坐在他胳膊上,也不挣扎,只瞪着他,奶声奶气的凶道:“我要下去!”
“听话,叔叔想你妈妈了,你就当帮叔叔一个忙好不好?”
听完许括的话,白凡忽然就没了声。
他并不懂许括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为什么他想他妈妈了不自己去找她,还得要他帮忙。
他只是觉得,这个叔叔在想妈妈的时候,好像要哭了一样,很可怜的样子。
…
许芷做完家务发现白凡又不见了,她心里一慌,随即想到他应该是偷偷跑去楼下和区里比他大好几岁的孩一起玩去了。
正想着,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她寻思白凡根本够不到门铃按钮,可这会儿又有谁会来上门拜访?
她走过去开门,将门外那一大一两张脸纳入眼底。
“姐,好久不见。”
他的笑容跟以前简直一般无二,声线却深沉了许多,如果不是他声音变成熟了,许芷简直就要怀疑,其实他还是她弟弟,他们之间后来发生的种种变故都是不存在的。
可到底是发生了,装作不知它也还是发生过了。
白韵死后,许括就消失了,只因他清楚,白韵一死,她答应要嫁给他的话便不会作数了。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总是让人心累,想明白后,许括给了自己半年时间,算用半年逼自己从这座囚牢里走出来。
都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于是,他再没拒绝过谈生意时那些油腻中年男推到他身边的女人,那些女人或甜美可爱,或高冷倨傲,或温婉矜持,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样好,他却仿佛一夜之间有了重度洁癖一般,那些女人一靠近他,她们身上的香水味简直无孔不入,熏得他直泛恶心,更别让那些女人碰他了,他可能真的会恶心膈应到呕吐。
半年过去,他绝望的发现,他根本就忘不了许芷。
每天,他还是疯了般的想见她。
可是,太久没联系过她,太久没她消息,他已经没理由,也服不了自己去找她了。
他让人调查到她的住处,在她所在的区里买了套房子住了下来,奇怪的是,又一个半年过去,他却一次都没偶遇过她。
今天撞见她儿子摔跤,他就知道,他等了半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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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凡发现,自从那天那个叫许括的叔叔将他送回家起,他就成了他们家的串门常客。
妈妈不怎么搭理他,他却总爱围着妈妈转。
“妈妈,许括是不是要把你抢走。”妈妈让他喊许括叔叔,他却更喜欢喊他全名。
许芷冲他摇头,柔声道:“不会的。”
当年他拿白韵之事要挟她嫁给他的事属实伤透了她的心,正因如此,她现在已经做不到拿他当弟弟看了。
他来,行,她不会拒之门外,但她不会有好脸色给他。
而这样怪异别扭的相处模式能持续下去,大概归功于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当年事。
日子就这样在他们身上流淌而过,很快,白凡三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