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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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狂风大作, 屋外的大树被风雨拽得哗啦啦作响。

    豆蔻在榻上睡着,上方的承尘突然渗滴出一颗水珠,砸到了她的脸上。

    她惺忪地蜷起拳头挠了挠脸, 翻过身继续睡,没过多久,又“啪”一声滴下,砸落进她的耳朵里,她秀眉紧皱, 缩着脖子立马伸出指尖不断去挠耳,同时又将身体平摊下来。

    没过多久, 她的脸上满满的一摊水光, 她才一下子惊醒。

    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睡得流口水了,后来发现水是从上方渗漏下来的时候, 她立马就叫了人。

    “公主...是魏公公不用修的。”蕴儿有些为难道。

    豆蔻眨巴了几下眼睛, “坏了干嘛不修呢?这里是东宫呀...”又不是冷宫。

    “奴婢不知道,入云今夜值宫门口去了, 魏公公应该值内殿的, 奴去找他来给公主?”蕴儿完,转身了伞出去。

    回来的时候, 她和魏舂俱已浑身湿透。外头那风啊雨啊那么大,哗啦啦倒水一般,有伞也不管用。

    “回公主,是殿下在信上嘱咐奴的。殿下,最近但凡公主弄坏、砸坏的,都不予修理。”

    “这屋顶是公主上回爬上去追逐蝴蝶时失脚踩坏的,按理也算在公主弄坏的范畴, 所以不予修理。”

    豆蔻大眼睛愣了愣。

    “那...上次我不心把哥哥屋顶砸了个穿透呢...”哥哥自己的地方,他总不能不让人修吧?

    “一样的。”魏舂恭恭敬敬回禀道:“殿下了,公主砸坏的是他的东西也一样,不能修。”

    听到这里,豆蔻吃惊一下,光亮的瞳孔猛地一缩,赤着足就往磅礴大雨处跑去,身上还穿着寝衣。

    她冒雨来到哥哥的寝殿,发现大雨已经将殿里的东西冲刷坏了,书案上、珍宝架子上还有许多哥哥看完又看,爱不释手的孤本,如今都被大雨把墨洇掉了。

    少女在四下漏雨之下将所有弄湿的书籍逐叠逐叠搬到了安全的位置,并且开始呼叫旁边的宫人帮忙道:“快啊!你们快过来帮忙啊!”

    宫人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后,最后还是决定上前帮忙。

    可也没用,不少珍贵的孤本就这么毁了,当真可惜。

    那夜豆蔻忙活了半夜,魏舂让厨房给她熬来了一碗姜汤祛寒,并且把另外一封信笺交由她手中。

    少女看完信中兄长的话后,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觉得羞愧难当,没脸见人了。

    然后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看到那个淘气捣蛋,经常砸坏屋顶,动则撞坏门窗台桌的公主,捋起袖子蹲在屋顶修瓦,逐片瓦砾逐片瓦砾用湖泥粘好补上去。

    背着书篓子经过的傅珞灵看见了,脱下篓子,也学着豆蔻往日爬上大殿前那棵高大的槐树上屋顶的样子,爬了上来。

    “公主,臣来帮您。”傅珞灵负手立在房檐之上时,公子如玉轻笑的样子让人想起了长在竹林间玉洁冰清的兰。

    可豆蔻晃了晃神却“啊”一声失足往檐下坠去,幸亏摔在了铺满软垫的罗汉榻上,倒没摔着哪里。

    原因是少女晃神那下,脑海里满是白兰沾满旖旎色彩的画面。

    “公主,最近您好像都在刻意避着臣。”

    傅珞灵如今已经连中三元荣升新科状元,在翰林院谋了个整理文书的职务,所以不是经常有时间来东宫,但最近也明显感觉公主对他态度变化太大。

    “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豆蔻叹气道。

    她总不好告诉他,因为自己幻想到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了,所以看着他时总是别扭?

    哎,也不知到别的姑娘长大过程中会不会遇上像她那样的烦恼,看着异性时会觉得脏?又或许别的姑娘根本不像她知道的那样多,自然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哥哥也是男人啊,不知道他...

    正当豆蔻神游太虚的时候,旁边的傅珞灵又唤回了她的注意。

    “公主,您可知道,日前太子殿下成功剿杀了大绥的皇太子,眼见着战事缓和下来,今年过年的时候,殿下大概能够回来短暂过个节再走了。”

    “真的吗?!”豆蔻一听,大大的杏眸亮了。少女那一张明若牡丹、灼若芙蕖的脸被衬得更加惊艳,傅珞灵看着呼吸一窒,脸红到了脖子边,连忙急急辑手垂下头去。

    从六月到寒冬的时间里,豆蔻都在专心上课、练琴和修理门窗台桌的时间里渡过,最近她收敛了不少,连陪大汪的玄玄玄玄玄孙,呜溜儿玩耍的时候,都注意放轻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嚣张了。

    蕴儿把放着糕点的瓷碟搁在她桌子边,她只顾着看籍,随手一碰,把碟子摔破了。蕴儿算把碎碟子收拾好扔掉的时候,豆蔻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碟子我能粘好的!别扔!”

    蕴儿又好笑又为难:“公主,坏了就别要了,东宫又不是用不起一个碟子,把手弄破不是更糟?”

    豆蔻明亮的圆眸不管何时看都像淬满了碎光。她嘻嘻一笑,怀里捧着一个布袋,心将蕴儿簸箕里的瓷器碎片都收集了起来,道:

    “蕴儿,你尝过土的味道吗?”

    “好好的干嘛要吃土呀?”蕴儿纳闷。

    “我尝过了...很腥,微苦涩,硌牙。”豆蔻一想起来那个味道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蕴儿惊讶:“公主放着好好的糕食不吃,干嘛要去吃土?”

    “我只是想尝尝那滋味,哥哥在信里告诉我,西境战乱,那儿的人颗粒无收,大部分都要靠吃土过活。尝过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想尝了。可是他们却得天天吃。”

    豆蔻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还带有一抹一触即消的浅笑,可完以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豆蔻在很的时候,虽然也为吃食犯过愁,但那会儿有频频溜走出去觅食的狗狗大家庭,她还没到那种要啃树皮扒土吃的地步。

    蕴儿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哥哥写信告诉魏公公,不许把我弄坏的东西修理好,是有道理的。”她又轻轻笑了笑。

    “所以啊...在哥哥回来之前,我得把宫里头所有坏掉的东西都修好!”少女眼眸又明亮了起来,并且捋起了袖子一副干劲的样子道。

    蕴儿愣了片刻,鼻子酸了酸,慢慢抿起唇,用食指轻轻揩擦眼尾笑出的泪光,提醒她:“公主啊,您想殿下感到欣慰的话,仪态方面也得多加注意哦...”

    豆蔻“呀”了一下,轻吐了吐舌头,连忙把袖子拉下,殿外的狗崽闯了进来将书桌翻,她又“啊”了声,赶忙去驱赶调皮捣蛋的狗崽了。

    年少的时光,日子总是过得慢悠悠的,好不容易熬到寒冬腊月,每个宫里忙着熬起了腊八粥。

    以往每年腊八节,豆蔻都强迫入云蕴儿她们坐下来陪她喝粥过节,今年粥一摆上,少女就不知跑哪去了。

    最后蕴儿在院里那棵生得高大茂密的梓树上找到了她。

    少女正站在一节树杈上踮起脚,抬手往树干上刻着什么,浓密的枝叶把她的脸遮上,在蕴儿这个角度看,豆蔻的身材已经初显玲珑凹凸,胸.前微微鼓起了。

    她叹息了一声,当年她为了爬太子的床,故意接近公主,那时她才五岁,结果一晃八年,太子侍妾没当成,如今反倒对公主一心一意起来。

    “公主,您在上面做什么呀?再不下来粥都要凉了。”蕴儿对着上方的人儿喊道。

    “好,我马上来了,你先进去帮我盛碗。”少女手边还执着刻刀,低头笑着对她道。

    以前哥哥老爱抱着她坐在这棵梓树下抚琴,哥哥出征了以后,她每天都要拿着刻刀来这树下作标记。

    越过了停留在七岁那年哥哥就再也没有为她记录身高,她每隔一个手指宽的距离都会刻上一个圆点,表示这一天的过去。那一天没什么特殊事情发生,那就只是一个圆点,如果那天有特别事情,她还会在圆点旁边注解文字。

    那么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从树下刻到了树顶了。

    此时她踮着脚往树上刻记着:过了腊八就是年,很快就能看见哥哥了,兴奋!

    刻完了字,她把双手扪着胸膛处,感受到胸腔里头那颗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就连站立在树杈上的双腿和双手都止不住战颤起来。

    心里头有难言的感觉诉不出,那么多年来,她思念的兄长终于要回来了!虽然只是短暂地回来过一下节,但久没看过哥哥的她,一会想着哥哥看到她时会不会没认出她,一会又担心自己跟哥哥那么久不见,感情会不会生疏,反正就跟近乡情怯似的,每日都提着一颗心脏过活,归期越近,她越是紧张到不出话。

    她的心思随着寒风刮起树冠翻飞得像热浪的叶子飘飞,以致没有留意到树下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树下的男子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脱下,肩宽腰窄,身形高大伟岸,显然已经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了。

    男子似乎能感受到树上人的感受似的,开口话的时候,嗓音清持低沉,富有磁性:“胡思乱想担心什么?怕哥哥回不来?”

    豆蔻蓦地回神,脚下一滑,像一个从天上堕下的神女,轻盈地落入了男子的怀中。

    她的头伏在男子身着软甲的胸膛,一双布满从树上划出细划痕的手,紧紧地攥住男子衣襟的位置,被他像个孩子一般,竖抱在怀里。

    她紧张得双手微颤,嗓子堵得发不出声,头不敢往上抬。

    “豆蔻,哥哥回来了。”过了良久,谢元祐才抱着她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