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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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陛下有决定了。”魏舂接过前来汇报之人的信笺, 神色有些慌张,来到谢元祐跟前道。

    谢元祐没有先理会魏舂,只是抬手擦了擦豆蔻的脸颊, 对她:“你先去看看外祖母和郝嬷嬷,一会我来找你。”

    豆蔻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无精采的,此时缠着哥哥,也并不想离开,但见哥哥态度坚持, 只好松了挽缠的手,往窦老夫人的院子去。

    “殿下, 禁卫军、御林军以及三十六路士兵已经出发来抓人了!”等豆蔻走远后, 魏舂才敢附在谢元祐的耳边道。

    谢元祐“嗤”了一声,脸上并无表情,“一个丫头而已, 也需要他们如此劳师动众?”

    豆蔻去看了郝嬷嬷的伤势, 虽然老人总是笑着没关系,还一个劲地宽慰豆蔻, 但豆蔻却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自己。

    明明前一天自己不高兴的时候, 郝嬷嬷还在这屋子里端着药油腿脚灵活地来回跑动逗她开心,如今人就躺在那, 永远站不起来走路了。

    “豆蔻,”窦老夫人静静地坐在圈椅里,对豆蔻招了招手。

    豆蔻耷拉着眉眼走过去。

    “傻姑娘,与其去后悔去后怕那些已经造成的错误,为什么不去想一想,日后你能怎么用力去补救呢?力量是把双利刃,你为什么不想一想, 幸好拥有这种能力的,是你这么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要是心怀歹念的人拥有了,这才更糟呢。”窦老夫人一本正经同她教的时候,眉眼的严肃之意跟哥哥有些像。

    “外祖母...可您又如何知道,我心地善良呢...昨夜,那么多的人...都是因我而死的呀...”豆蔻断断续续地,眼眶内的泪珠也不停酝酿着。

    豆蔻觉得,她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是魔鬼!

    “那你希望成为歹人吗?”窦老夫人握了握她双肩问。

    豆蔻用力摇头。

    豆蔻步出窦老夫人院落的时候,怪老头已经蹲在院子的梓树枝头等了她很久了,一见姑娘无精采低着头出来,老头一把跳落到她面前。

    怪老头原想着要吓她一跳,谁道姑娘径直低着头走,压根没看见他似的,竟踩着他的腕过,疼得老头惨叫出声。

    豆蔻这会儿才顿住了回头,漂亮的杏仁眸里是黯淡的,全然没有往日的光亮。

    老头见她终于回头看他,很高兴地吞了口浓痰道:“咳咳,丫头啊,巫者的世界欢迎你,日后你随老头子一起,别到外头的世界去了,就留在独孤山,跟着老头子学巫术,好吗?”

    豆蔻就看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就又转身离开院子了。

    这时候哥哥来了。

    “豆蔻,上次答应过几天等你腿再好些,就带你到独孤山的蝴蝶丘,走吧,带你去。”

    谢元祐完,也不等豆蔻反应,上前直接将她扛在了没有受伤包扎的肩头,搂住她的膝腿大步往前走了。

    豆蔻静静搂着哥哥的脖颈,将脸蛋埋进了兄长的头发里,不发一言。

    独孤山上的蝴蝶丘位于寺庙西南方向一处凹陷的腹地,这片山地比较嶙峋且地势内陷,所以在凹地里的气候会较外头暖和,以致在早春时分,这片凹地的蝴蝶也会频繁出没。

    位于凹地中央有一个凸起的丘,春天的时候,丘上会较别的地方要快长出五彩缤澜的花,所以蝴蝶都会集中在那座丘上出没,这便是蝴蝶丘。

    可当谢元祐扛着妹妹走进这片腹地,发现没几天才开满的繁花,这会儿已经全被连根撅起凋零在参差不齐的泥块里了,不止是刚开的话,才刚刚冒出嫩芽的草,树木也相继倾倒,这儿被山岩所覆盖,这儿再也长不出花草了。

    这儿哪还有蝴蝶丘原来的模样?

    豆蔻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些,竟连眼泪都不会流了。

    谢元祐轻轻放下她,将她放在一块山岩边坐着。

    豆蔻身材娇,双腿及不着地,腿悬空搁在大石上,乖巧地坐着一动不动,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谢元祐几个大步往前方那个大坑跃了过去,如同腾云驾雾的仙人,衣袂鼓鼓里头装满了湿冷的风,看起来却依旧翩跹从容。

    继而,他从腰间抽出剑刃,在降落的同时,划破了上方枯槁倒塌枝头却未来得及枯萎的嫩绿。

    太阳蒙在满聚水汽的云雾中,显得柔和得近乎黯淡。刃光却在今日明显不明朗的日光下,频频闪烁。

    不一会儿,山风起拂,被剑尖折断的嫩芽随风起伏,很快高漫过腹地,扫眼过去,倒像漫天起舞的绿蝴蝶,正忙碌的影子。

    豆蔻黑如点漆的瞳孔里,映出了此际山峦边唯一盎然的绿衣,腹地下的哥哥挥斩的动作更加卖力了。

    他似乎有心将这一片濒临的绿意都扬洒起来,而豆蔻的眼睛则留意到哥哥肩膀上因为用力而再度渗出的鲜血,慢慢晕染得越来越多...

    “哥哥!!哥哥!!快停!我不看蝴蝶了!住手呀...”豆蔻突然从大岩石上摇摇晃晃地站起,眸间多了涌动的水光,声嘶力竭地朝腹地处执剑旋转的哥哥喊。

    谢元祐罔顾了肩膀上越渗越多的血水,在这最后离别的关头,只想让他的豆蔻看起来不那么低落。

    在看见上方站在大石头喊他的人儿摇摇晃晃即将要摔倒下来之际,谢元祐收了剑,倾身往前飞出了枝叶散落的腹地,恰好在豆蔻坠落前,将她紧紧地抱紧在怀里。

    谢元祐双手抱紧姑娘的身体,摔落在地的时候,原本可以用内力垫一下,不至于摔得太厉害,可不知为何他突然眼晕了一下,心脏突然剧烈地绞痛,内力消失了一瞬间,他咬咬牙,抬臂护住了怀里姑娘的头,在地翻滚一路过去的时候,他都只能忍着痛用自己的肉身替她挡着地上的尖石和浮出的木根。

    “哥哥!”停下来的时候,豆蔻率先哭喊着要看哥哥伤着没有。

    怪老头挂在峭壁边,不知在边上看多久了,这时他才叹了声,默默道了句:“相思连理蛊一旦与那毒混合,势必不能动情动欲,不想死的话,就得像个和尚断了七情六欲...”

    完这话之后,怪老头“咻”地一声就消失了踪影。

    豆蔻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谢元祐却明白,怪老头指的是昨夜他替豆蔻吸掉的浮在颈项间的毒。

    谢元祐抱着豆蔻往回走,在路过寺庙,看见方丈大师在指导着佛门弟子加紧修葺佛寺时,不由地加深了一眼。

    回到住处之后,豆蔻执意让哥哥赶紧包扎裂开的伤口,哥哥却突然从魏舂手里接过一个长长的锦盒,放进豆蔻手中,并且对她道:“豆蔻,哥哥出去一会,你一定耐心等哥哥回来接你,好吗?”

    豆蔻眸里盈了泪,点点头。

    谢元祐出去之后,便悄无声色将房门锁了起来。

    怪老头再次出现在谢元祐视线内。

    “你过,可抽用孤的血,用巫术造出一副假尸首,是吗?”

    怪老头难得态度认真道:“你要向世人假装,她已经死了,好让天下人放她一码,此后就由老头子养着?”

    “你不是怪孤没把她养好吗?”谢元祐抽出了腰间的剑,站在山崖边,看着山下黑压压正欲上山来的士兵,“现在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唯一能让她保命的法子。”

    “呸!”怪老头呸了一声道:“老头以为你这子多能耐呢,当初是谁,丫头跟我往山里钻不成话的?是谁要让她成为身份高贵的公主,嫁世上最好的男人,一辈子尊贵荣华,有人宠着护着,山高水长地过一生的?”

    谢元祐不语。

    过了半晌,他才起誓般用力地一字一字吐出:“总有一天,孤会重新回来接她。”

    怪老头将眼光撇开了,他明白,他那时是逗着这子玩,可这子明显是认真的。兴许等他排除万难,双手染血的那天,丫头早就老了...

    “既然你不怕死,老头倒不是没有更好的法子。”怪老头闭了闭眼,还是了。

    “老头子有办法,将丫头不动声息传送回东宫去,你子既然要造假尸首,还不如照老头的模样造一副。”

    谢元祐握紧了手里的剑,用奇异的眼神扭头看向怪老头的方向。

    怪老头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忙环起手呛咳几声道:“臭子瞧什么瞧,要不是丫头不愿意跟老头,老头才不会...”

    可谢元祐看的却不是他,而是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方拄着拐前来的窦老夫人。

    窦老夫人年近六旬,头发花白花白了,走起路来却英姿飒爽,颇有一代女将之风。她的身后,是坐在轮椅自己推着走的郝嬷嬷。

    “邢家军将近半数的兵权都握在我手中,自先帝下大梁江山之后,邢氏为了避嫌,一直将邢家军安排在境外,邢氏如今在朝堂均无实职也无实权,可皇帝一直避讳我们,很大程度便是顾忌着我们邢家军。”老太太中气十足道。

    “这些年我没敢忘记父亲临终的托付,一直暗中安排着,现如今,流落在外的邢家军大概富可敌国,坚不可摧了吧。”

    豆蔻这回倒是很乖巧抱着哥哥给的锦盒,坐在屋内安静地等待。

    她以为哥哥只是出去交代一些事情转头就回来,可等她开手里的锦盒,发现竟然是她的骨头!

    哥哥不知费了多大的心机,才在这种时候让人混入宫,将她的骨头带出来。

    那是不是代表,哥哥要丢掉她了?

    豆蔻的眼尾彻底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