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孤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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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凝神想了片刻, 他知道窦老夫人此意,是出在替大梁安稳的情况下,在储君之位上给太子加砝码的行为。

    窦老夫人自嫡女窦若棠死后, 一直潜伏起来不问世事已久了,就连之前太子被软禁东宫,储君之位一直岌岌可危,她都没有出现。

    皇帝不知道为何她这次竟然出现了,还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托在太子身上。

    皇帝若好, 就能翘着手坐等太子帮他将邢家军赢回,但就相当于太子之位固若金汤, 再不可更改了。

    可若不好, 压了他多年的邢家军之事,始终像悬在颈项边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一把刀...

    这时皇帝将目光投向了豆蔻。

    自豆蔻六岁被软禁东宫以后,皇帝都甚少来看过她, 几年不见, 不承想这姑娘已经长得越发肖其母,出落得水灵娇嫩, 像是一朵即将含苞待放, 惹人遐想的倾城花,不出两年, 定会长得比起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惊人美貌。

    “含芷,听你自大年初二开始,就病倒了,如今可有大碍?”

    皇帝问完,豆蔻感觉哥哥和窦老夫人的目光都不动声色朝她投了过来,仿佛生怕她一开口就暴露了什么。

    豆蔻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忘记了入云教她的话, 呆在那儿,看着人影都隐有叠影,让人分辨不清,现在的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

    “我...我怎么会话了...”

    豆蔻答非所问地出这么句话。

    谢元祐皱着眉,捂着满身的血孔,撑着起来朝豆蔻的方向低斥道:“豆蔻!圣殿上要如何回话,哥哥教过你,又忘了!”

    情绪的波动令他身上扯裂得更痛,没多久他就表情痛苦地倒了下来。

    “哥哥!哥哥!”豆蔻看见谢元祐倒下痛苦不已的表情时,下意识就朝他扑了过去,却把手尽然染红。

    “哥哥!”豆蔻抱着满身鲜血的太子,哭着朝高坐庙堂的那人道:“求求你了!放过我哥哥吧!哥哥自己把私产全变卖掏出支援这次的工程,他自己咽糠而已!”

    皇帝被豆蔻的话弄得稀里糊涂的。

    可谢元祐却听懂了,并且看着豆蔻的神色一点点变深起来。

    豆蔻口中所的变卖私产,是上辈子改道黄河建坝时,因为朝廷拨下的银子被拥护谢靖庭和窦氏的右党一派层层剥削了,等到达谢元祐手中时,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个工程。

    当时情况危紧,谢元祐只得将东宫私产全部变卖,把这些年来建立功勋得到的赏赐全部拿出来支持当时的工程了。豆蔻还曾经见过他下命东宫上下陪他吃了三十多天的糠米,当时整个东宫,就只有豆蔻有香软的白米饭吃而已。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上辈子那段痛苦的回忆...

    谢元祐闭了闭眼,立马展臂揽住了意识混乱,还在边边哭的豆蔻。

    “豆蔻...没事了豆蔻!”谢元祐用力的抱着她,已经不再在意自己身上的血会不会将她染污了。

    “你现在是谢含芷,再也不仅仅是豆蔻了。”谢元祐埋在她耳边轻轻地着,渐渐地,她就安静了下来。

    “父皇...”谢元祐面色越来越苍白难看了,却仍旧支撑起来道:“启禀父皇,含芷大病一场,一连睡了几天,儿臣没有照顾好妹妹,还出宫去了,是失责的兄长。恳请父皇让儿臣带她回去休息,她今日来此,恐怕被唤回不好的回忆,受到惊吓了。”

    谢元祐提起这个受惊吓,皇上突然想起来在敏尚公主六岁行册封大典之时,有失去理智的臣子在殿上挟持了她死谏的事。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准予了。

    太子正要抱着豆蔻被众人搀扶着离去,还未离开大殿一步,就听外祖母语气坚持地再度逼问:“陛下,老身的问题,您还未给老身个答复呢,好,还是不好呢?”

    庙堂上的圣人无奈长叹,轻点了一下头,“好。”

    回到东宫,豆蔻安静地坐在一把杌子上,看着宫人从屏风里头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他呆呆地看着。

    刚才哥哥在大殿之上在她耳边的那句话,竟然让她有了很深很深的触动。

    是什么呢?

    豆蔻似乎记得,自己一直以来,就是没有名字的,只因坐坏了兄长的云玉豆蔻,才得了一名。

    她隐约记得,她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当时除了哥哥和东宫的宫人外,旁的人都是可以任意消遣她的。

    那时候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哑巴,没有被禁足在东宫,宫里举行家宴的时候,她也是可以跟着去的。

    只不过旁的公主皇子都有御赐邀函,她连大名都没有上,都是皇后派个嬷嬷前去,颐指气使地点了点她,“你,今日正栾殿设宴,娘娘让你给十一公主作陪。”

    没错,那时的十一公主并不是她,而是闵贵人所生的比她年幼五岁的公主。

    她这么一个是公主却一直没得皇上正式认可的公主,身份极其尴尬,她甚至每次参加家宴都能听见不少贵女在背后偷偷地嘲笑她。

    偏偏她每一次都不拒绝参加。

    因为来参宴了就能多一个看见兄长的机会,平时兄长都太忙了,很少机会能看得见他。

    那次皇后让她给十岁的十一公主作陪,其实是想让她给十一公主挡掉成亲王世子的桃花。

    皇后有意让闵贵人的公主及笄后与大绥的太子联姻,可惜成亲王世子在某次宴会却看中了才十岁的十一公主。

    绥人和世子都不是皇后能轻易得罪的人,所以她选择让长得比十一公主还美的豆蔻前去,想让她替十一公主挡掉世子这株桃花。

    起初豆蔻一身素净衣裙安安静静待在十一公主身边时,世子果然就看中豆蔻了。

    可惜当时颢国公家的嫡女周霓裳也喜欢世子,几次见世子的目光都逗留在那个无名公主身上,她就坐不住了。

    倘若世子喜欢的是她的表妹十一公主,她可能还会因为身份及不上默默让位。

    可若是那个无名公主了...听她是母狗抚养长大的,皇上也一直没有给她安名或者赐封,在这宫里仿佛是所有人都不待见的人物,连个綄衣裳的老宫女都能对她颐指气使。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哑巴。

    啧!那样的人,凭啥世子看得见她而不是她?

    周霓裳心下不忿,便挑了豆蔻上前与她比写诗作画了。

    当时谢元祐被皇帝拉到一旁商议事情,就没有留意到那个角落。

    豆蔻被人当面用手指指着,在“唰”一下子朝她投注过来的目光中,她不得不尴尬地从十一公主身旁站起,接受周霓裳的邀请。

    可几乎每一个人按捺着笑等着看她出糗。

    周霓裳在当时的贵女当中,称得上数一数二的才女,颢国公经常将这个闺女挂在口边,逢人就吹嘘称赞,傲得不得了。

    当周霓裳落笔写下了完美工整的诗句,众人称赞之时,豆蔻的白纸上只用墨笔圈圈叉叉地涂鸦了几个奇形怪状物,最后一句落笔便是工整的“哥哥”二字。

    宦官掀起豆蔻的诗作挂上去时,如孩童肆意涂鸦的纸张同周霓裳工整秀美的字迹成了鲜明对比,众人愕了一愕,随即都爆笑出声。

    当时豆蔻看着嘴角也挂了笑,如果她能话,一定会:“周姐姐乃一等一的才女,今日竟会与一无名无才学之女比诗,不是周姐姐自贱身份,那便是刻意来往她脸上贴金。”

    可惜她不能,所以最后只能听着众人的取笑声,最后众人着着,越越刻薄难听,她脸上起先沾沾自喜的笑意也被抹平了。

    更过分的是,周霓裳和她比完了写诗,比完了琴棋画还有舞,最后竟然还要和她比歌喉。

    周霓裳望着在前面一轮轮比试中,世子看那无名女的目光显然黯淡下去,她才扬起一抹笑,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到宴席正央。

    “来,不会唱也没关系,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不唱的话,我可要告知陛下你言而无信了,刚才明明答应好陪我比完这一轮的,这还没结束呢。”

    周霓裳娇蛮地完,立马引发了席座上众人的笑闹声。

    这里在座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无名女是名哑巴,兴许只有刚刚回京的世子爷不知道,还会对她投来倾慕眼神罢了。

    谢元祐注意到宴席那头的嘲笑哄闹声,已经看见豆蔻站在宴席中央,模样憋屈地长大嘴巴,却发不出半个音,那懊恼又犟硬,不停张口尝试发声的模样实在是蠢得好笑,所有人都笑了。

    世子爷一下子怒了,拍案站起:“原来娘娘要赐婚的公主,竟是这宫中位分最低微,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的哑女??”

    “是瞧不起我成亲王府吗??”

    豆蔻被人当众用尖酸的语言奚落,平日坐在石阶上等他回头的明艳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谢元祐断了与皇上的谈话,大步越过人群,往豆蔻的方向去。

    “豆蔻是孤最宠的妹妹,谁敢她位分低微??”太子轰耳铿锵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歇了声。

    前一刻还感到不满的成王世子,这一刻听那公主是太子的宝贝妹妹,态度立马变了:“原来是最得殿下宠爱的公主,那行,那行,本世子会郑重考虑此事,只是公主有缺陷,当正妃不大可能,侧妃的话...”

    世子爷话还没完,太子殿下随便抽了一个太监手中用以射雕的箭镞,拉满弓弦就是一发。

    三支箭鸣镝齐发,一支擦着世子袖边射过,一支揩着胯.下敏感之地擦过,最后一支蹭着颈项大动脉处过,分别正中远处的三只大雕。

    刚才那些箭,只要世子稍微一动,轻则射穿手筋,断子绝孙,重则丢掉性命。

    世子被吓得脸色苍白,然太子殿下一副凌人之态地将无名公主圈揽入怀,“孤的公主,定当得配这世上最好的儿郎,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