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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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栓柱!”冯铮一手举着一个碗进来,看见卢斯坐起来,笑道,“你醒得却是正好,快来吃饭吧。”

    “该我帮着铮哥的,结果……”“咕~咕噜噜噜噜~”还啥呢?肚子已经再次背叛了主人。

    “行了,快来吃!”

    “铮哥,等会,你家的茅厕在哪?”

    “我家没有茅厕,我给你找马桶。”

    “别,正要吃饭呢。”

    “那我先带你去厕房吧。”看卢斯意志坚定,冯铮也不多,转身带他出去了。

    卢斯还以为厕房就是冯铮管他家茅厕的称呼,谁知道不是,两个人直接出门左转了,卢斯这才知道,原来这年头就有公共厕所了啊?

    不过这个所谓的公共厕所,就是个四四方方的草房子,但倒是建得很严实,四面都不透光。

    等到开门,卢斯看见了一个……马桶。得亏是汉子,还是。这要是妹子得多不舒服。

    放下对古代公共厕所的成见,马桶很旧,但洗刷得挺干净的,草房子里也只是略微有一点异味,除此之外,还能闻见艾草烧过的味道。方便出来,卢斯好奇问:“铮哥,这厕房谁管?”

    “老赵头和他儿子管,他们就住在县里最北边的夜香房里。”

    夜香就是五谷轮回之物,这点卢斯倒是知道:“这是县老爷让办的吗?”

    “不是县老爷,是咱们大昱的律例里规定的。”

    “大昱律例还规定了厕房?!”问出口,卢斯便有些后悔,他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少见多怪了?

    冯铮却并没觉得他不对劲,毕竟是从来没出过村子的乡下孩子,他们这穷乡僻壤的,便是县城里也有很多人认为“皇帝砍树的斧头都是金的”。

    “边走边。”冯铮笑笑一指他们家的方向。

    “对,别站在这闻夜香。”

    别看年纪,冯铮绝对是个很会当老师的人,他讲的都是卢斯最想知道,也是最该知道的。卢斯听得认真,等冯铮讲完,卢斯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只是回到了冯铮家里,甚至饭桌上的饭菜都摆好了。

    卢斯也大体上了解了大昱朝一个县里边该有什么东西,同时,他也进一步明白了,食谷县到底有多穷——麻雀很,五脏不全啊。

    一个县里至少得有东南西北四个更房,食谷县就一个,管夜香房的老赵头和他儿子兼任。

    义庄,食谷县没有,若有死于非命或无人认领的尸首,那就直接停在县衙里。

    有水龙局,古代消防局,没有,倒是有个破烂的二手水龙机,在衙门里放着呢,着火了捕快救火。

    有慈幼院,古代国家牵头的孤儿院、照顾孤寡老人的养老院和安置残障人员的福利院的综合体,没有。就在边上绿坡山有个三阳观兼职孤儿院。

    县医局,国家前头的县一级卫生局,没有。他们县里连私人开的药铺都没有,还是三阳观里的老道会两手医术。

    驿站,县一级的招待所加邮局,算有半个。房子有,破破烂烂的,驿卒早八百年就不知道去哪了。都是每个月十五,两个捕快骑着骡子去州府一趟,把县太老爷的邸报,朝廷下达的公文,府尊大人的指示等等,带回来。

    县学,考上童生能在里边继续上学,没有。考县试的地方倒是有,无他,每年考县试的学子,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人数最多的一回是前年,八人。

    卢斯听着,一开始是觉得食谷县太磕馋,后来就是觉得食谷县太可怜,最后就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他们家穷,卢家村穷,食谷县更TM的穷啊。

    别人是穷三代,他们这是穷三.级。

    “大壮?大壮可在?”两人正着话呢,外头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我出去一趟。”

    “铮哥请去。”卢斯点头,他心里正在寻思,大壮和栓柱到底哪个更好听些?最后想来是半斤八两,不,还是栓柱更好听一点。

    觉得自己赢了一筹,卢斯得意了,丝毫不认为他这样很无聊。痞子吗,要有聊作甚。他砸吧砸吧嘴,味蕾感觉到了一丝咸味,卢斯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话了,竟然到现在还都没怎么看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炕桌上放着四个碗,两个是菜豆角炒肉和萝卜炒肉,都放在粗瓷大碗里——这年头北方穷苦人家就这样,没碟子,都是大碗,就是那碗的大能把脸盖住。满满淑尖的一大碗,可比碟子能装的更多。

    另外相对放着的大腕,就是卢斯和冯铮的饭碗,里边放着的是半稀不稠的高粱混玉米面的的稀饭。

    刚听冯铮得热烈还没感觉,现在眼睛里一看见饭菜,那饥饿的劲头立刻就又上来了。可卢斯把筷子放下了,主人都不在了,他自然得等着,这点教养痞子还是有的。

    “栓柱,来,快吃。”不到片刻,冯铮回来了,他又端了两个大碗,其中一个挤开了稀饭碗,那是满满的一碗饺子,另外一个也放在卢斯面前,竟然是大半只鸡,里头还能看见两个鸡蛋。

    “大哥,这……”卢斯吓了一跳。

    “这是周围几家的嫂子凑在一块儿送来的。”

    “啊?”

    “你边吃我边与你讲,稍后凉了。别!你不要给我!”卢斯端起碗来就要给冯铮倒饺子,冯铮动作别他快的盖住了自己的碗,“要是其它,我不与你客气,这确实嫂子们谢你父亲的一番心意,我要是吃了,折寿。”

    冯铮都这么了,那卢斯也不再劝,他把盛满了饺子的大碗放下,却也没吃,明摆着等冯铮啥时候讲明白了,他啥时候吃。

    “本来想进了巷子口就与你的,但那时候你被吓着了,我没敢开口。其实,从头一回去找你,我就并非只是代表我自己。无论是衙门里头的县太老爷,这满巷子的寡妇遗孀,还是外头忙忙碌碌的叔叔伯伯,都想要好好谢谢你。”

    “……”卢斯怔了一下,就捧着饺子碗发呆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感谢人家的招待?可人家本来就是报恩,不要感谢。

    更要紧的是,卢斯根本就没把便宜爹当爹,而是当了傻帽。

    他是食谷县最好的猎户啊,虎、熊都能单人杀,旁人交两份租税那是一家子都要拖饥荒,他虽不轻松,可也不算是太吃力。有那个必要,抛下老婆孩子去跟人家拼命吗?他难道不知道他有着一个守不住家的老婆,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儿子,一个老鼠胆的女儿,外加一村子的极品亲戚吗?

    况且当时那么多国家公职人员都挡不住,他去显能耐?

    卢斯有自知之明,他是个三观不正的痞子,但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的三观挺正,思考方向挺正确的。他大哥在天灾人.祸的时候,还会响应国家号召捐款呢,卢斯也自愿的无偿献血过两回。

    他对便宜爹是轻视的,即便如今得到的好处都是来自便宜爹,可这要是原主那个夯货,根本看不上人家冯铮吧?反而把脑袋埋在故纸堆里,想着他是如此有才,考个状元出来光宗耀祖才是正理。

    那有冯铮跟没冯铮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人家再怎么记挂着恩情要照顾他,但他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恩情要不了几年也就被抹削殆尽了。

    可他一脸复杂难言的不语,到是歪正着了,冯铮以为他是情到难处无言语,只尽量放低了声音,温言道:“稍后饺子凉了,快吃吧。”

    卢斯被他的声音从思考中唤醒,他将饺子朝边上一放,摇了摇头:“稍后可否向大哥借两个碗来?我好带回家去,给母亲和姐姐吃。”

    “好。”冯铮听他这么也没再劝。

    “铮哥,最终我爹也是没能救下人的,毕竟就算是回来的人,也……”

    “你不明白,这租税丢了,能及时补上,那县太老爷倒是还能坐稳,毕竟咱们这县实在是太穷,换个官老爷都不稀得过来。可是当时押运的捕快,那是都要吃瓜落的。最好的也是来个永不录用,那一家子可就再无着落了。而且,若是当时盗匪没有被走,那当时的壮丁怕是都要被裹挟为盗,捕快们则都要路死荒野,葬身兽口。”

    卢斯明白的点点头,把大碗端了起来:“这饭菜可是铮哥做的?铮哥好手艺。”他倒不是拍马屁,两个菜确实都不错,不过也可能是卢斯饿了……

    冯铮笑了笑,算是收下了卢斯的这句夸奖。

    “铮哥,一路上遇见的都是叔叔伯伯,怎么你却叫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