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大族。”王大人冷哼一声,“王家也就是在云县有点名堂, 且这名堂还是吴夫人的举人夫君挣出来, 本官之前敬他们三分, 乃是因为看在云县读书人不多的份上,如今他们这是自寻死路!查!不过, 你们回去与吴夫人,这事得让她单独写个状纸送上来,因为现在六个女子算是一个案子,得是要她递上状纸,咱们才能另立一案。”
边上站着的师爷话了:“大人为官耿直清正, 自然是我县之福,但这流民的案子还未曾了结,就又出了新案子, 被无知之人听闻, 反而于大人官声不好。况且……吴夫人如今膝下空虚, 总归是要过继一个吴家子弟为后,日后好继承家业的,若是两边闹得凶了,那……”
“师爷不用多了, 本官只一条:且不这事情到底是吴家几个辈为了争产用的手段, 还是吴家长辈也出了手,你么就这么一家子能用处如此恶毒手段的‘大户’,要是真让他们在云县变得越发枝繁叶茂,你们夜里睡觉睡得安稳吗?”王大人断了师爷的话。
“……”师爷和孙捕头不话了, 总不能睡得安稳吧?那这差事他们都别要了。
“还请两位再去一趟吴宅,把本官的算与吴夫人吧。”
“是。”冯铮答得干脆,孙捕头有些有气无力。
两人于是转身又回了一趟吴宅,请吴寡妇把仆役都撤下,将王大人的事情了一番。吴寡妇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等到他再回到衙门,这都该是晚上这顿饭了——晌午那顿直接就忙过去了。
冯铮吃着一半,卢斯回来了。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从心里朝外涌的疲累。
吃完了饭,俩人都食不知味,冯铮正要回房,卢斯把他给叫住了:“铮哥,今晚上能陪陪我吗?”
原本痞子觉得自己心大,况且那都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何必要为了别人让自己难受呢。可是人这个东西,有的时候不是想得开,就也能放得开的。
卢斯心里堵得难受,就跟要爆了一样。这时候他需要的要么是发泄,要么就是抚慰。
冯铮在刹那间有点犹豫,但是看看卢斯那张漂亮的白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冯铮的那点犹豫就让他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好。”
洗漱之后,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自然也就起了各自案子的事情。
“王大人竟然吴寡妇还得从吴氏宗族里过继?这也太恶心人了。吴寡妇不能另嫁?”卢斯龇牙。
“她若是另嫁,那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那吴家的家业可是都要交给宗族了……”
“唉,这……难道只能怪死去的吴娘子不是个男孩吗?”
“吴娘子若是个男孩子,以吴家的‘人品’,吴寡妇怕是活不到现在。早早的就被害死,好让吴家的人‘照顾孩子’了。若是这样,怕是孩子也活不到成年。或是他成年了,家业也早就被搜刮一空了。”
两人感叹一番,换成卢斯。等卢斯完,半天,谁都没话。
“这、这母子俩莫不是都得了失心疯?!或是被鬼迷了心窍?!”
“这母子俩有毛病是真。杀害秀才娘子的时候,那老婆子是‘被形势所迫’。但后头三个人,他们根本是在找快感。”
“快感?”
“就是找乐子。”
“杀人有什么乐子可言?况且,你的意思是那秀才也从中找到了乐子?”
“对,我回来的路上就寻思,秀才有些话隐瞒了不少事。这母子俩根本就是一对杀人魔。第三个,甚至第二个死的女人,都是秀才特意去寻找的对象,之后他娘去杀害对方。”
“就、就这么无仇无怨的,去害人?”吴氏宗族祸害吴娘子是为了人家的家产,至少有个原因。可这母子俩……啥原因?
“他们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的。”卢斯在现代的时候,也遇见过一回这种人,那是市里让他们帮忙配合着寻找凶手。
市里几个练的公园,频繁的有六十左右的老太太失踪,老人走失这种事情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直到有一对野鸳鸯在烂尾房里亲热,发现了四具腐烂的尸体。这些尸体讲述了一个连环biantai杀人狂的进化,一开始只是弓虽暴之后杀害,后头就是虐杀,第四具尸体法医鉴定至少被虐待了超过三个时,老太太心脏病发才去世的。
后来抓着地这人,二十七岁,模样挺周正的一个伙子,无业,笑起来还有点阳光。可看他笑的人,只觉得背脊发寒。他交代就是没工作,没钱,但是想发泄,又懒得找女朋友,去吃洗头妹的霸王餐,结果被看场子的人抓住,刷了两个月厕所。
后来他就看上那些老太太了,现在一些退休老人保养得很好,看着年纪也就三四十岁,拿个东西盖住脸,就能用。结果第一个老太太,让他失手给弄死了。他当时有点害怕,谁知道夜里回去,梦见的都是人死的那个瞬间,老太太的身体反应,然后他醒过来裤.裆都湿透了,害怕顿时没有了,只觉得爽。
从那之后,他就越来越频繁的去寻找猎物攻击,到抓住他的时候,他的受害人已经越来越年轻,而且没有被弓虽暴了,据他自己,虐待给他的满足比dapao要爽得多。
当时卢斯恰好去出差了,没参与这件事,后来都是听弟讲的。这种人他过去也就是个懒汉,直到他大脑里头的开关被开,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是没办法理解的。至少卢斯还看过不少电影电视和纪录片之类的,虽然也觉得匪夷所思,但还能够接受,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让冯铮理解。
卢斯还在想,冯铮已经不再纠结,反正,他是知道有这么一种人就好:“得亏是你现在把他们抓住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不过……既然凶手是个老太太,为什么会那些女子是被□□……”
冯铮是个童子鸡,有些话不出口。
“朴老太是那些女子靠那地方祸害她儿子,她才要把她们毁了。仵作也查不出,女子体内是否有男子的精元。其实,我有些怀疑他们俩在逃亡的路上,就杀过人。”
“可是那两个人是不会再多了。”
“对……这两个人是不会再多了……而且,流民在逃难过程中,手底下有人命的人该是不少,若现在追查,知府是不会管的。”有些杀人是形势所迫,他们心里还是渴望做个太平人的,所以一旦回到正常的环境,他们就会恢复成普通人,这种杀了一次人就尝到了甜头的妖魔人物,还是极少数。
两个人着着就变成了面对面,不过这时候谁都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是靠在一起,渐渐的被瞌睡所控制……
“走水啦!!!!走水啦!!!!”“铛铛铛铛!!!”
外边男女老少的嘶喊与锣鼓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惊,从床上跳了下来,稀里糊涂的穿了衣裳,就朝外跑。
到了外边,看县城东北方向已经被烧红了一片天。
两人跟着人流超那边跑,他们跑到一半的时候,那边火光已经暗下去了。冯铮一把拉住了卢斯,卢斯拍拍他的手:“放心,我不朝里头挤。”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让火困住,跑都不知道朝哪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作为捕快,不好在家里睡大觉。
“那是……吴家。”
“吴家?吴寡妇?”卢斯一惊。
“是……”
一个多时辰之后,卢斯和冯铮跟云县的捕快们一道,从吴宅里朝外,抬烧焦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少得有四十多具。最中心的十几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就像是烧糊了的烤肉,吴寡妇和已经去世,但是迟迟没有下葬的吴娘子的尸体就在其中。
吴寡妇今天夜里把吴氏宗族里能拿主意的老太爷,与年青一代们都叫来了,是她女儿既然死了,那心也死了,要把家产分一分,之后她就要找个尼姑庵住进去啦。吴氏的男人们,该来的不该来的,当然都屁颠屁颠的来了。
吴寡妇不但把家产都分了,还招待大家喝酒、吃肉。没分到家产的人,自然也留了下来,开开心心的吃喝。却不曾想,吴寡妇天冷,就把所有有人吃喝的房间门关上了,让仆妇从外边锁死,一把火,大家一块上天。
他们知道这些,因为之前冯铮见到的,跟在吴寡妇身边的仆妇,去找了王大人,在将实情告知之后,吞金而亡。
吞金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金子会坠破胃壁,坠断肠子,内脏大出血而亡。这仆妇在惨叫的同时,却又在笑着,她的笑声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尖利,明她在这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中,半点也没有后悔。
——后来才知道,这女人也是吴家的寡妇,兄嫂给她的儿子吃了加□□的汤圆,孩被毒死了。当时的知县还不是王大人,兄嫂又是他的儿子自己贪吃,吃了毒鼠汤圆。儿子死了,她孤身一人,当年没有吴寡妇那般强悍,家产也没能守住,还是吴寡妇看她可怜,把她收在了身边。
尸体搬得差不多了,一群年纪年纪大不同的女子便来了,看着一地焦炭的尸首,有女子惊叫,有女子昏厥,还有的大声叫骂……
“欺负人家寡妇,自己老婆也成了寡妇了。”卢斯看着这情景,摇了摇头。冯铮听见了,也是一叹。
忙乎了一夜,只在临近黎明的时候闭了一会眼,天亮的时候两人就起来赶赴县衙,准备去处理剩下来的最后一桩案子。谁知道,他们刚到,比两人还憔悴的黄班头就,案子破了。
“昨夜里,你们刚去休息,就有人来投案了。”
“杀害胡氏的凶手来投案了?”冯铮问。
“不是,杀害李大的凶手来投案了。”
“啊?”冯铮一愣,“那李大……不是胡氏的丈夫吗?”
“正是。”黄班头点点头,把经过一一道来。
那位凶手,乃是胡氏的弟弟,乃是个铁匠。胡铁匠虽然年轻,但是为人豪爽,手上的活也拿得出手,所以跟县衙里捕快关系都不错。他跟姐姐的关系也好,所以一直紧盯着这案子。昨日卢斯带着那朴家母子俩回来,就有捕快去找他,是确定了的,你姐和吴家的那案子不是这边朴家的人犯的,凶手另有其人。
然后这人昨天,就去找他姐夫李大了。因为在此之前,胡氏曾跟弟弟,李大她,还威胁过要杀了她,因为李大怀疑胡氏在外头有姘头。胡铁匠曾经劝姐姐与李大和离,可是姐姐不愿意,然后不出几天,他姐姐就死了。
他到的时候,正撞上李大在与一个寡妇喝酒厮混,李大言谈间胡氏是下不出蛋的母鸡,还死活不愿意和离,又因为当年跟他娘受过孝,所以还不能直接休了她,早知道应该早两年就杀了她的,碍了他这么多年的好事云云。
也是赶巧了,这时候吴家那边起火了,李大匆匆忙忙跑出来。胡铁匠一腔怒火没出发,当时就把李大和寡妇都给杀了。杀了人,他转身去救火,救完了火,就找王大人投案来了。
这边刚完,那边王大人就派人来请了。
王大人穿着便装,他俩一进来,王大人就立刻站起来对他俩行礼:“二位果然乃是神捕,不过两天,便破了我县的三桩大案。”
“大人客气了,我们破的也就是两桩案子,这第三……”
“哎!二位不要谦虚,这第三桩案子,若没有前两桩案子的事情,也破不了。两位来得匆匆,这几日又为了案子如此疲惫,不如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也好让本官一尽地主之谊。”
为官的是看不起捕快贱役,但也得分情况,作为一个地方官,对能破案的专门人才,那当然是要好好亲近的。这回就是靠了人家,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得人家帮忙了,只有那种脑袋被踢了的,才会摆官架子。
“大人客气了,这乃是我等的职责。如今案子既然破了,我等也要离开了。”
“哎……”王大人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不强求,又了几句客气话,表示请他们稍等一下,他写一份公文送上去,还有要除去朴秀才功名的事情,需要惠峻的学政动手。
临走时,卢斯没忍住问了一句:“不知道对那位投案的胡铁匠,大人要如何判?”
“胡铁匠为姐报仇,乃是义士,至多是判个充军三年。”王大人笑着道。
卢斯拱拱手,跟冯铮出去了。到了外头,卢斯拉着还在外边等着两人的黄班头道:“黄哥,你还记得那冯花炮吗?不知道哥哥可否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黄班头拍着胸脯保证,又低声递给了卢斯一个包裹,“这个给两位,是大人给的。”
卢斯一捏,知道是碎银子,该是有十五六两。王大人看着板板整整的,但是这些私下里的手段还是了解的。卢斯收进了袖子里,转回手又递给了黄班头三两碎银,黄班头不动声色的也收了。
三人皆大欢喜,之后这才一起去见了冯花炮,有带着冯花炮去了牢里。
朴秀才要是正儿八经的本地秀才,黄班头是不敢这么干。可他是个流民秀才,又让流民的村子厌了,彻彻底底的无根浮萍。只要别被弄死了,怎么样都成。
冯花炮没怎么着朴老太,只去料理了朴秀才。三个捕快在离着朴秀才那间牢房有一段的地方,听着朴秀才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我没杀人!不是我干的!你找我娘去!!!”
后来他嗓子叫破了,只能哼哼。黄班头在边上嘀咕:“往常听这声音都觉得瘆,头一回觉得爽啊……”
冯花炮出来时,脸上、身上都是血:“三位仗义,我也不能给三位惹麻烦,伤的地方都是是看不见得。今日这恩情,我冯花炮记下了,日后但凡有需要的地方,上山下海,愿听驱策!”
冯花炮这话,几个人都没当一回事,毕竟他们是没当回事的。客气一番,各自离开了。
卢斯两人又在云县过了一夜,这天夜里,黄班头又跑来了一趟,跟他们吴家那些尸首的事情。因为有十几具尸体都是面目全非,男女不辨,里头又有不少乃是吴氏德高望重之人,所以,所有的尸首都要入吴家祖坟。包括吴寡妇和吴娘子的,世代受吴家后人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