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黄班头跟两人喝了顿酒,走了。
“铮哥, 你觉得吴寡妇是为了这点供奉吗?”
冯铮瞥他一眼, 语气这么怪, 看来两人的观点是一样的:“不,她就是为了让吴家的子子孙孙都不痛快。”
“女中豪杰啊。”卢斯拿干净茶杯倒出一被茶来, 浇在了地上,“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必然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母女两人都生不逢时。”
“也生错了人家,且她乃是远嫁, 没了娘家庇护,否则不至于如此。”冯铮也浇了一杯茶。
“铮哥,你我是不是该再对我娘好点。”现代的时候, 各种案件的被害人就以老人、女人和孩子居多, 到了这年代, 卢斯越发觉得女人活得太不容易了。就老婆的,十个有六七个都,婆婆和姑子磋磨媳妇更是寻常。普通人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已经很辛苦了,这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 女人更是最先倒霉的。
之前卢斯只想着柳氏在过去的主家里养了一身坏毛病, 就没想过,她养这身坏毛病出来,是吃了什么样的苦。
“……”这事是卢斯自家的家务事,柳氏还算是两人的长辈, 被问到这种话题的冯铮愣了一下,继而柔声道,“不,你对婶子很好,左邻右舍都羡慕婶子好福气呢。”这是卢斯确确实实的没将他当做外人。
再起来,两人总算是能回家了。回到了惠峻,两人先向知府交了令,把事情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给知府听。
胡大人听着朴家母子的事情,一个劲的抽凉气,直道“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听了吴寡妇,胡大人就是一个劲在摇头了“也不知道该这妇人是刚烈,还是不顾大局了,唉……人死如灯灭。”
到了胡铁匠,胡大人就又是点头了“果然是义士,让他做上一年的徭役变好了,发配那是要刺字的,还是不好。”
最后道:“你二人出门一趟,也是辛苦,给你们半月的假期,回家歇息去吧。这些流民……怕是劳兴州还要乱上一阵子呢。”
“是。”两人谢过胡大人,出门来,师爷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个五两的红封,卢斯接过红封的同时,递给了师爷二两银子,依然是大家皆大欢喜。
两人回到家,在家里傻吃傻睡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心里才不是那么一片阴霾。
这天冯铮正拿着把床刷子趴在自己屋的炕上扫炕,卢斯进来了:“铮哥,咱俩的事,该道道了吧?”
“?”冯铮一听卢斯这语气有些怪,他扭过头来,莫名道,“什么事?”
卢斯不但是表情怪了,连语气都变怪了:“铮哥,你不会是忘了吧?还有什么事?你跟我做一辈子夫妻的事情啊。
冯铮“啊!”了一声,双耳通红,不话了。
卢斯也不着急,在炕边上坐下来,两只眼睛上上下下的扫着冯铮。三年多前,刚见着冯铮的时候,卢斯就感慨,他家铮哥是穿衣有肉,脱衣显瘦,跟别人反着的。但相处三年,卢斯已经能做到眼中有衣,心中无衣,一眼扫过,就能知道冯铮那腿,那腰,那胸,那屁股……大概是个什么形状的!
为什么是大概呢?因为就算是在最热的天气练武之后,冯铮也不会光膀子啊。反而是卢斯,热得受不了,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就下边一条裤子完事——还是将裤腿卷到膝盖的。为这,老头不知道了他多少烟袋锅子。
但也不知道是这年代没啥臭氧层空洞,紫外线不强烈还是卢斯天生的,他晒不黑,顶多是晒成螃蟹一样的红蛋,肤色雪白夸张,但还是比普通人浅一个色号。
“铮哥,想什么呢?”卢斯手爪子一痒,一爪子放在冯铮的腿上了——要知道冯铮现在可还是趴在炕上,就歪着个头看卢斯呢。其实卢斯也想朝上摸点,但是他不敢!
不是怕冯铮他,是痞子卢少有的有那么点敬畏、尊敬,没看他都没偷看过冯铮洗澡吗!这就是由爱而敬啊。卢斯把自己感动了~
可他这一下子,依旧是把冯铮吓着了,他猛地一缩腿,从趴着的姿势瞬间变成了盘膝在炕上。等盘稳了,冯铮看卢斯从怪变成委屈巴巴的面部表情,又有点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他抬起手貌似是想把卢斯的手抓回来,放在自己的……
好像不管放在什么上都不太对,那就让卢斯暂且那么委屈着吧。
“这件事,我确实也考虑过了,师弟,你今天夜里再过来一趟,我跟你把事情明白了,你若是还能接受,咱俩……就去结契。”
冯铮一直注意着卢斯的表情,卢斯又何尝不是一直注意着冯铮的?他发现冯铮只是有些为难,有些懊恼和无奈,但并没有厌恶或烦躁,相反,他对着卢斯看过来时,还能看出一丝其带来。
所以,他家正气哥哥是真对他有情的,但到底是什么事,让正气哥哥这么踌躇不前呢?!
“好!”虽然得等到夜里有些不好,但三年都熬过来了,半个多白天,他又如何等不得呢?
两人定下约定,卢斯算是安心了,他也想过要是冯铮依旧不答应怎么办?正巧冯铮也看向了他,没什么羞涩的躲过之类的,冯铮黑白分明的瞳仁满映着他的脸……
“哥!”玲玲忽然进来了,“哎?栓柱哥也在啊。”
“……”刚来到这边的时候还无所谓,现在年纪越长,越觉得栓柱这个名实在是影响他的威严,但是家人已经叫熟了,再要改,矫情了,“怎么,有事?”
“嗯,隔壁孙婶子送了几只冻梨过来,婶子让咱们去吃呢。”
“孙婶子?是孙婶子送来的,还是你冬香姐姐送来的?”卢斯呵呵笑了,尼玛他们家的这块好猪肉让不少人惦记着呢。
“是冬香姐姐端来的啊,但是东西是孙婶子送得啊。”姑娘虽然看的事情多,但还没开窍呢,当然没听明白卢斯这话里有话。
“那你冬香姐姐送冻梨来的时候,问没问过你栓柱哥?”冯铮也开口了,还瞟了卢斯一眼:人家看上的是哪块猪肉,还不一定呢。
“问了啊。”玲玲有点懵,不明白就是个冻梨而已,为什么哥哥和栓柱哥都起哑谜来了,“你们到底吃不吃冻梨啊?”
“不吃。”卢斯,“不想吃别人的梨,兆头不好,要分离的。”
卢斯明摆着就是口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的,冯铮看他这样,无奈的叹了一声:“我也不吃了,从外头回来,脾凉,不吃这些凉东西。”
“哦……”
冯玲玲走了,卢斯笑得脸上花都开了,伸手就去拉冯铮的手:“还要等夜里再明白?分明就是喜欢我。”
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卢斯脸上白净,手上可一点都不白净,手指长但是骨节大,还有一手的茧子。他原本是个读书人,手不是这样子的,这都是三年间练出来的。不过即便卢斯的手这个样子,也依然比冯铮的手要细要白一些,这样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挺般配的。
冯铮没把他拉开:“要等,等夜里。”
卢斯叹了一声,终究没有逼迫太过:“行,等夜里!”
可谁知道,夜里还没到,晌午刚吃完饭,就有一件意外找上来了——柳氏收拾完碗筷偷偷摸摸的敲响了卢斯的门:“栓柱,我、我有、有事与你、你。”
“娘,怎么了?”柳氏怕他是怕他,但一句话哆嗦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我、我……”柳氏这些不但话哆嗦,整个人都哆嗦了。
卢斯拉开椅子,示意柳氏坐下:“娘,有什么事别心急,喝杯热水,稳稳神,慢慢。”
云县之行对卢斯确实影响颇大,在此之前不管他对柳氏有多少不满,那之后,这些事也都淡去了。当然,也是因为柳氏这三年来腰杆子挺直了许多,坏毛病基本上都没了。
卢斯的安稳起到了作用,喝了两口热水,柳氏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要的出来了:“我要嫁人。”
卢斯一怔,他可没忘记三年前自己就是拿嫁人这件事吓唬柳氏的,没想到三年后却是她自己提起来的。这三年里,柳氏不但没变老,反而变年轻了,比云县的吴寡妇是不如,但是比起年龄相近的婶子来,柳氏可是四里八乡独一份。早先年刚搬过来的时候,卢斯和冯铮还跟周围的破落户过几架,就是因为对方话不地道。
这回竟然是柳氏自己提起来要嫁人,卢斯第一反应不是柳氏想开了,而是柳氏不会是被什么人骗了吧?
“娘,你想嫁谁?”卢斯没急着驳斥,而是要问明白了。
“你、你……”
“啊?!!!”
“不、不是!是、是你……你师父……”
卢斯吓出一身冷汗来,别他是个弯的,就算是他是个直的,也不能跟自己继母弄出啥来啊。现在连某点种马都不写这种段子了啊。
就因为这一吓,所以卢斯首先是放心了:“我师父啊……我师父?!”
这两个答案,就是最想不到和更想不到,虽然更想不到稍微好一点,但是……卢斯还是觉得方方的。
“嗯……”柳氏头低低,难以想象一个人还能把脖子弯折到那种地步。
卢斯坐在那,做了个深呼吸,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想了半天,卢斯开口了:“娘,女子的婚事,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你要是想好了,愿意嫁,我不会拦着。”
柳氏抖了一下,她没想到卢斯会这么,一脸惊喜的看着卢斯。
“但是……”柳氏的惊喜脸立刻暗淡下来了,卢斯挑挑眉,继续,“第一,这事情,不是我勾引你吧?”
钱老头的人品是不错的,但要是老头敢趁着他和冯铮不在,勾引他寡妇娘,那卢斯拼着命不要,也得跟这老混蛋掰扯明白了。
柳氏脸上一红,又羞又窘:“没,并没有。”
“娘,你可得实话,我早先就过,你还年轻,不该给我爹守寡,而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要真是好人,你嫁,我不拦着,且咱家也有些积攒,我还会给娘准备一份嫁妆。”柳氏是被卢斯便宜爹买进门地,给她从奴籍改成民籍,已经是和善了,她自然是不会有嫁妆的。
“你、你师父根本不知道这些,其实,这都是我自己想的。”柳氏低头,“我、我从来没见过你师父这样的男子,有本事,却待人宽厚,是个好人……”
柳氏不太会话,翻来覆去半天,卢斯明白了。他看柳氏的神色有些复杂。
柳氏从来没跟一个对她那么好的男人相处过,而且,像是柳氏这种幼年就被卖掉离开父母的人,多少有一些恋父或恋母的情结。所以,这个给人当过一次续弦,死过一次丈夫,拉扯大了亡夫和原配两个孩子的寡妇女人,可能终于品尝到了人生第一次恋爱的滋味。
卢斯见过这样的女人,可老少配从来都是让人侧目的,心里边的东西,只有自己知道,旁人都看不见。旁人看见的只是一枝梨花压海棠,而且确实,这世上九十九对的老少配都是为了钱,很多时候,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不认为老朽之躯配得上娇柔红颜。
卢斯死之前,没见过这样的黑白配有喜剧结尾。
“娘,你想过没有,我师父……没把你当个女人,而是把你当成了个后辈啊。”
柳氏眨眨眼睛,哭了,可她没放弃:“栓柱,是我不要脸,我、我只是……求求你,帮我问问你师父,他要是不愿意……不愿意也就算了。”
老头要是不愿意,还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别扭不别扭啊。这话就在卢斯的嘴边,要是从理智的角度思考,卢斯该,该消柳氏的这些念头。红线的姻缘不好找,那是因为红线是姑娘,有些人家不能给红线,但柳氏是二嫁,年纪也放在那,想找个男人反而就简单多了。
可卢斯就是不出来那话:“娘,你可想好了,我师父那年纪,就算他答应了,你也是守活寡,而且还做不成几年夫妻。”他自己的姻缘就在眼前,卢斯这是不想坏了别人的姻缘,毕竟,这年头平民老百姓过日子,都不容易。
“我、我不要做什么夫妻,我就是想跟他过日子。”
既然都是过日子,那干嘛还得结婚啊?卢斯在心里翻个白眼,但知道柳氏这意思是柏拉图也是她所愿:“成,那我就去了。”
“啊?现在、现在就去?”
“要不然呢?”
“……”脸上还带着泪的柳氏,面颊上露出了娇羞,“你、你早去早回。”
出屋两步就老头的屋了,还早去早回?但是,卢斯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生动活泼的柳氏:“嗯……得了信我就回来。”
卢斯出门,直走,两步半,敲门:“师父!”
“进来吧。”一开门,卢斯就闻到一股子烟味,他咳嗽着就退出去了,当然,门没关,盘着一条腿坐炕沿上的老头,一把脱了脚上的鞋(没盘上去的那条腿穿着鞋耷拉在炕边上,脱的就是这只鞋),朝着卢斯就扔出来了,“兔崽子!关门!”
娘啊!你是眼瞎了吗?看上这么个老兔崽子!
卢斯在外边喘了两口,憋着一口气,回屋里去了:“师……!!!”幸好他这三年练出来了,在接近到老头的攻击距离后,一个闪身,躲过了老头的烟袋。
虽然没敲着,老头也无所谓,抬抬那只耷拉在炕边上的脚丫子:“去,把鞋给老子捡过来。”卢斯虽然心中愤愤,但还是把鞋捡了回来,还给老头穿好了,大爷一样的老头把这只脚也给盘上去,问,“什么事啊?吧。”
“师父,你想娶我娘吗?”
“!!咳咳咳咳咳!!!”老烟枪被烟呛到了,咳嗽得那是一个惊天动地啊,咳嗽了半天,老头跳下床举着烟袋就朝着卢斯劈头盖脸下来了,“我死你个不孝子!”
“师父!你这是作甚啊!”卢斯抬胳膊护住脑袋,被得嗷嗷乱叫,可就算是在这房间的尺寸之地里上蹿下跳,他也没朝外跑,毕竟这事不能闹大了,“你听我解释啊!哎哟!别那!你徒弟我不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