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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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斯却看那个躲在老镖师背后的杂役, 忍不住朝后头看了一眼。

    “去里边!”

    有几个镖师身子一动似乎是要遮掩一二, 但这大队的人马进去,立刻就将他们冲开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进去,自然还得有人留下看着这场院中的人, 卢斯自己也没进去:“诸位, 这两天,可有陌生人来了你们这?”

    “官爷,汉威镖局从上到下都是老实人,本本分分的靠着刀头舔血混口饭吃,断然是没有人敢犯王法的。”老镖头规规矩矩的行礼,众人也都跟着嚷嚷着自己是老实人。

    卢斯笑了笑:“你们这买卖确实还算不错。”也不再多问, 抬腿进去了。

    瑞王跟在后头,他在路上, 已经听其他人了卢斯是怎么审犯人的。但现在汉威镖局与之前的那些人可都不一样。毕竟他们开的是正经的买卖。刘氏给卢斯的情报,又掺杂着猜测,其实她也根本不知道张方是不是在这。

    不过瑞王是知道轻重得很,他就跟在卢斯后边, 像是个普通的无常一样, 嘴巴闭得紧紧地, 半个字都不漏。

    “各位官爷!各位官爷!有话好, 有话好!”卢斯朝里没走多远,就出来两个有些年纪的汉子,一个全白头发的该是杜龙,另一个花白头发该是杜虎, 两人让人带着一路对人躬作揖,“我俩便是这镖局的总镖头,有什么事,您,我们听着。”

    到了卢斯面前,带他们过来的无常道:“这是我们将军。”

    这两人都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头领,竟然是个白脸。

    不过两人也是人精子,很快表情就变成了惊喜:“这位将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了不得啊!”于是对着卢斯一阵猛拍马屁。

    卢斯摆摆手:“二位总镖头,本官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敢不敢!”两人赶紧作揖。

    “二位可认识张方张班头?”

    杜龙道:“自然是认识的,张班头管着知州衙门的捕快,我们这些走镖的,三五个月总会跟他一回交道。”

    “嗯……实不相瞒,在下当年也是个捕快出身啊。走镖的大哥们,是得跟咱们捕快交个好。否则,别的不提,单是出城入城,那可就要被扒一层皮来。”

    杜虎赶紧道:“不不不,张班头可是个清廉人。”

    “呵呵。”卢斯这笑就不是好笑,让杜家兄弟听着心口一颤,“汉威镖局也是几十口子人啊,要是日后进城过坎都比旁人多交三文两分的,不知道日后这一大家子得有多少挨饿的。”

    杜家兄弟两人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至极,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两位,张方手上可不只是一两条人命,也不只是十一二条人命,他那行径更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海捕文书这两天就要下来了。两位要是现在帮了他什么,让他跑了,那可是有你们后悔的。”

    “大人,我俩确实与张方拜了把子,但实话,我俩不过是为了张班头能行个方便,四时八节的礼物那是每天都奉上,更有……”

    卢斯抬手,断了杜龙:“不止你俩与张方拜把子的?”

    杜虎道:“不只是我俩,张班头的把兄弟,宏昌州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大人,人们与张班头虽然是把兄弟,可谁也没当过真,若真是张班头犯了事,自然不会帮他瞒着。毕竟这一大家子的吃嚼,还得着落在人们的身上。”

    刘氏有,杜龙杜虎没有,那么谁的话是真的?

    “你你们可知道哪个把兄弟跟张方亲近的?”

    “这……人们所知的人,都是与人近似的。”杜龙道,“实在是不敢出来,只怕万一冤枉了谁。”

    “你们倒是讲义气……”卢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俩且在这里等着。”

    没走多远,卢斯就看见两个无常拖着披头散发的刘氏进来。

    “刘氏,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在没有第二个像张方那样的畜生了?”卢斯看着刘氏。

    刘氏缩肩低头:“大人,妇人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斯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会让你看着你儿女都是什么下场的。拿纸笔来!”

    就在汉威镖局随便找了一间房,用着匆匆找来的纸笔,卢斯写了一封信:“把她带回去,这封信交给周大人。”

    卢斯写信没逼着刘氏,她就在一边看着,且看她的神色竟然还是个识字的,结果就是她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卢斯把纸折好,刘氏发了疯一样扑上来,想去抓那张纸,却被人紧紧抓着,动弹不得:“大人!可不能啊大人!妇人半句假话都没啊!”

    “你没假话?那张方只有杜龙和杜虎这梁哥把兄弟吗?”

    “大人!我夫君是有不少把兄弟,但向来是与这两人最亲厚!”刘氏还是咬死了杜龙和杜虎。

    那兄弟二人就在隔壁,听到刘氏的哭喊也叫嚷起来:“你这毒妇!这不是要害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吗?!”“如何偏要将屎盆子朝我汉威镖局扣!”

    卢斯有八分认为刘氏是真,毕竟刘氏母子现在是真的让他握在掌心里的,她很清楚下场会如何。

    而杜家兄弟,他们死咬着不认,那才是清清白白,一旦认了,那大也有个窝藏贼匪的罪名。而且,刚才卢斯问他们可知道还有谁跟张方亲近的?两个人摇头,一个人都没,这明,这两个人很讲义气。

    所以,不是他们不会帮张班头瞒着,就真不瞒着的。

    怎么掀开突破口呢?

    卢斯又到了杜家兄弟这头:“两位老哥哥……都只是四十出头吧?杜龙哥哥怎么就老得不像样子了?而且,怎么不见少镖头?”

    两人都没想到卢斯会有这么一问,被问之后,两人神色都是一暗。

    杜龙道:“大人,我俩乃是……契兄弟。”挺大个人了,脸上还有点红,“就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这才该成了一般的姓氏。”

    原来这是一对真·老哥俩,卢斯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动摇了,毕竟人对同类都更宽容些,可他还是忍住了。

    “那你二位的家里人呢?可有兄弟子侄丢失了的?”没办法了,这两个人的形貌都不错,推测来看,他们家里人也不会太丑,林老太爷当年干那些缺德事的波及范围不会,而且,这两人还有个问题没回答呢。

    走镖虽是个辛苦活,但也不至于让两个人老成这个样子。

    杜龙杜虎两人神色几经变化,杜虎问:“大人,张方……到底闹出来的是什么案子。?”

    成了,这两人就算是没把张方藏起来,也必定是真的知道张方的去向。突破口有了,可卢斯真是一点都不高兴啊。

    “两位老哥哥……张方个你们的,怕是我要把六年前林家灭门的案子栽在他头上吧?”

    两人不话,但看起来就是差不都这么个意思了。

    卢斯又道:“这案子确实跟他有牵连,但还有更大的案子在这灭门案后边藏着呢。”

    “难道是伥虎大盗的案子,那案子不是已经了解了吗?”两人不明所以。

    卢斯摇摇头,把他开始查林家灭门的案子,以及之后引出来的一连串案情都给了两人。这案子到邻家老太爷的嗜好时,两人面色就有些不好。

    等到人贩子赵三岁的情况时,杜虎嗷的一声吼了出来,整张脸都成了紫色,须发皆张,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和额头上青筋暴起,真是如同恶鬼一般。

    杜龙虽然没话,脸色也没变,但那眼神,比杜虎的红眼还瘆人,谁跟他看一眼,就觉得后脖子上贴着刀刃似的。

    这模样,绝对不是作假能作出来的。

    “大人啊,要是早知道这事儿,不用大人话,我二人现在就去砍了那混账,但是……我俩是真不知道张方在哪啊!”杜龙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杜虎站在原地,挥着拳头去捶柱子,三两下,拳头上就已经血迹斑斑。

    卢斯只能跟杜龙一起去拉住他:“老英雄,气大伤身。”

    杜虎被拉扯下来,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凳子上,整个人都在哆嗦。

    杜龙擦一把泪,也坐在边上:“……他大伯生了一对龙凤胎,就将那姑娘过继给了我俩,我俩想着,等姑娘大了给她招赘……”着着,眼泪就有止不住了,“可谁承想,八年前,姑娘到了十五,出去找她兄长玩耍,结果两个人就都不见了……那张方当时还是负责此事的捕头,帮着我们……”

    杜虎也哭:“我不该教她武功啊,要是当初把她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好啊……她就算是把孩子卖了,任是什么地方都行,但怎么就让人把她祸害死了呢?”

    两个大男人把一个大姑娘养起来,可想而知那是得有多困难,必然是视如掌珠。孩子丢了八年了,两个人怕是心里早就有了各种准备了,结果这是最坏的一种。

    看他们这样子,卢斯知道了。这不是刘氏或是这两人做戏,而是张方从一开始逃走的时候,怕是就没跟家里真话。

    卢斯吩咐人去找当地县衙了,也散出去一些人搜索张方,看两人这样虽然不忍心扰,但也只能扰了:“二位……可知道张方还有什么去处?”

    “张方……”杜龙起名字来,咬牙切齿,“大人,我俩是真不知道张方的去处,但还请大人让我俩广邀同道,必定将这耗子揪出来!”

    “二位英雄,在下也收养了个姑娘,知道两位的心情。但是……孩子的尸首如今在什么地方,还没人交代呢,得让孩子入土为安,总不能在外头一直做着孤魂野鬼啊。”虽然赵三岁交代了个荷花池,但卢斯不准备现在,后边很多事还没弄清楚,跟张方勾结的人也得让他都交待出来。

    虽然,当地的江湖人这么些年来,竟然都没看出张方身上的一点端倪,但备不住他们就能抓着点线索呢。

    天麓府有赵三岁,卢斯寻思着,整个宏昌州怕是都得有类似的人。还有之前的官员,到底有没有参与,林老太爷的茶引,盐引、酒引是怎么来的,怕是都得着落在这个人的身上。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灭门凶杀案了。

    “大人放心,我等不会让大人难做的。”

    放这两人出去了,瑞王凑到卢斯跟前;“大人,您信?”

    “……”卢斯斜他一眼,这子是演戏演上瘾了,“咱们进城之前,城门口都留下人了……他要是真在柳江县,那是插翅也难飞,但要是不在……先给天麓府那边送个消息过去吧。”

    要是寻常人那是很好找的,这年代没有户籍路引,那是寸步难行。但张方不一样,他就是个捕快,是干这个的。从他连老婆都隐瞒得死死的这一点看来,他必定是给自己准备了妥当的后路,这人随便弄个假身份朝犄角旮旯一窝,谁知道?再隔个十年八年的,他年岁也不算太大,他把存下来的银两拿出来,娶妻生子,买房置地,就又过上好日子了。

    这事卢斯知道,拿到他来信的冯铮和周安当然也明白。两边人都不甘心,但怎么办呢?

    “这张方也是个能耐人,可惜,本事不用在正路上啊。”周安叹气。

    冯铮在一边点头,知州衙门的人已经都查清楚了,正因为都查清楚了,两个人才更“佩服”张方。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不少人认为张方是个嫉恶如仇,踏实肯干的班头呢。

    即便把赵三岁,还有另外一个也跟张方有牵扯的人贩子带上来,两边对峙。那些捕快才知道,自己抓的,或者救的人。根本就是无罪的,或是就出来了不过只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并非他们所想的已经回家去安生过活了。

    可依然有人不信,觉得是这些人贩子跟无常有了什么交易,让他们把脏水朝他们张班头身上泼。

    虽然也不排除当时有人看出来,现在有人知道根底,可是不敢,可大多数人是真的这么认为。

    “这张方跟那位林老太爷可还真是……”冯铮话出一半,顿住了。

    周安也一怔,他也是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没出口的是什么:“这两人是有些像……都是糊弄人的本事一流。且……张方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给林老太爷鞠躬尽瘁?”

    “捕快是没什么奔头,但是只为了银子……张方是个聪明人,不值当。”

    周安立刻站了起来:“咱们一起去查林家的亲族!”

    本来冯铮是该查林老太爷的山庄,把荷花池下面的人都挖出来的,可是现在就怕尸首都挖出来,谁抓到张方了把他个弄死了。那可就有点麻烦了,只能先放着,不过那地方已经让人看起来了。

    林家宗族,原本就该查的。但是这一系列的事情连下来,这些事就一直没能腾出手来,到现在才有时间。

    林家也是本地的家族,老家在宏昌州庆昌县。林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不过真正读出来的人,也就是林家老太爷的兄长一个。到现在,别第二个进士,就是第二个举人也没有呢。

    两人就庆昌县,去查林老太爷、林家的过往。

    这一查,就查到卢斯从柳江县回来,又查到海捕文书发放各地——不过看着那个海捕文书,卢斯是真不觉得能找到人。倒不是像他上辈子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夸张,关于张方的细节画得其实听清楚的,就是,张方这人本来长得就不是多突出的,认识的人看见他那当然能认出来,不认识的只靠一张图,那真是够呛。

    朝廷那边已经开始从宏昌州之前在任官员的身上追责,宏昌州本地的在任官员,那更是一个个兢兢业业,全力追查张方,就怕自己被成同党。老百姓也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一边瞪大眼睛瞧着那形迹可疑的,张方是没找着,但是坑蒙拐骗的下三滥到是抓着了不少,一时间宏昌州的治安倒是为之一净。

    没奈何,只能周安带着瑞王继续追林家宗族,卢斯和冯铮去了庄子,那坑在荷花池里的尸骨,不能再等了。

    赵三岁指正的林家庄子,现在是一座荒宅。从衙门的存底看,林氏宗族当年来接手林家的财产,这个庄子连同里边的家仆,外头的土地佃户,都是被一起卖了的,五百两卖给了一个叫周朝峰的人。

    可问当地的佃户,佃户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隔壁邻村的人了点东西,原来从六年前开始,这些佃户就没再交过租子,没主家来收。他们也去过了那庄子上,可是庄里大门紧锁,什么人都没有了。

    就是因为没人来收租,那些佃户感念主人家的恩情,每年都分派人去照看庄院,抓着了不少想偷翻进去偷东西的地痞无赖。这庄子,也才得以到现在都完完整整的。不过,他们看守得好,这庄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当初这里的人并不是匆忙离开的,而是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如今这庄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线索。

    那荷花池是引的活水,一条入水的,一条出水的。两条水道都是蜿蜒曲折。现在这季节,荷花已经枯萎了,可就是那残枝败叶,也铺满了池子和水道,几乎看不见水面。

    可想而知,盛夏时节,荷花是何等的艳丽壮观。

    “大人,开始吗?”周二缩着脖子问。这才八月,其实不是太冷,但就是觉得这地方阴风阵阵。

    “开挖吧。”

    上下水都有水闸,一头堵住,一头开到最大,还在下水的水道处布置了大口的网子,以防有“什么”被水冲走,水哗哗的朝外流,早布置的,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水差不多放干了。

    没了水的池子,枯黄的荷叶依旧支棱着,只是姿态越发的扭曲,清天刚亮的时候在池塘边上一站,放眼看去,只觉得那满池子里并非是荷叶,而是一只只伸出来挣扎向天的手臂和胳膊。

    “下水的闸门也关了吧。”卢斯道。

    “我带一边从北边,你带人从南边,咱俩一人一头吧。”冯铮道。

    “成,但是别着急,慢慢来,反正……都在这呢。”

    从最外边开始,先把枯败的荷花砍断,踩着泥下去摸。卢斯跟冯铮这段时间置办了一大批木头底的靴子,还有里边皮革外边棉布的厚手套,强令所有人都得穿着,戴着。

    这里要真是死人太多,备不住淤泥里边有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即便现在天气冷也备不住会传染。受凉了能治,这要是染上什么病,可就不好治了。

    他们也了,不着急,就一点一点的从外头向里头清理。一个时辰换一次人,湖边上煮着加了红糖的浓姜汤,谁出来了都赶紧喝一碗,然后换了干净衣服,进烧着热炕的房里暖和去。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刚一刻钟,第一个口袋就让冯铮那边的人发现了,不管是外头等着接班的,还是正干着的,都围了过来。

    口袋被心的开,看盗里边的东西,众人先是抽了一口冷气——那袋子里头放着的,真的是骨头!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