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冯铮没忍住问:“那你我二人若是那般的身份呢?”
卢斯挠挠后脑勺:“我若只是个奴仆,怎么可能会忘了自己卖身契的事情?况且……咱俩闹起来到底谁发烧还不知道呢。”
冯铮耳根一红:“你若是靖王呢?”
卢斯一撇嘴, 很是得意的道:“我技术有他那么差吗?”
“……”虽然既觉得他这话实在是大言不惭, 但又觉得他的挺对的……
卢斯和冯铮一如既往的处在永远的新婚时期, 可另外一头的两位就不那么欢乐了。
“殿下……”两人已经是回到了卧室,陈同半靠着躺在床上, 靖王远远的坐在门口,看起来跟霜的茄子似的,整个都蔫了。
“嗯。”
“殿下,你过来。”
“你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找太医。”
“殿下!”都气伤肝,其实心情的动荡很多时候首先影响到的是胃, 尤其陈同这样的,本来他心结解开,这些日子虽然不可能身体一日千里, 可却是胃口舒畅了一些。如今看着靖王大怒, 本来没事, 这一下子好像是真的闹得胃疼了,连带着腹部也被牵扯得疼了起来。
靖王就看陈同一吼之后,突然捂着胸口软下去了,整个人满脸虚汗, 本来就浅色的嘴唇变成了吓人的青紫色。
靖王下意思就要叫人, 可看陈同朝他伸出手,眼神哀求。又想起来陈同发病的原因,他要是叫人了,怕是陈同心情不会好, 反而会更难受。
“没事了,没事了,我过来了。”靖王坐在床边,把陈同搂在怀里。
“殿下……”那阵疼痛总算是稍微缓和了,陈同拽着靖王的胳膊,“也是可笑,到了这把年纪我才明白,两人相处,重要的不是谁对谁付出,而是应该主动分担。我知道殿下如今在自责,但殿下自责,我又何尝不是呢?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跟殿下过一句啊。”
“我的身份在哪里,你不敢……”
“殿下这话,是在侮辱您自己,还是在侮辱我?”陈同叹气,“或者在殿下心中,就因为我当初奴仆的身份,所以谁对我提出那种要求,我都会答应?”
“不、不是!”
“殿下,您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比殿下经历得多,也看得多,我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为人,我知道如果当时我拒绝,殿下也不但不会为难我,还会继续在魏家面前保护我,我也知道,殿下会那么,一定是真情实感,而非一时好奇,或者少年贪欢。”
“……”靖王抚摸着陈同的脸,曾经陈同也是俊挺青年,可现在的他是又老又丑也只是稍有夸张而已,但在靖王看来,他依旧是他眼中看来最舒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一个人。
“殿下,最早答应您,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一个像殿下这么好的人了。”陈同拽着靖王的衣服,“殿下,我并不是好人,我只是个贪婪自私的人,殿下……您喜欢我,我很高兴,可我又能用什么来回报给您呢?我什么都没用,我只能用笨方法。所以,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贪心的报应……”
“三郎、三郎……你什么傻话?不许了!”
“……我也让殿下这么痛苦,我……”
“我不痛苦,我们开开心心的!”
“好了……开开心心?”
“对,答应你的,白头到老……”
陈同平静下去,不过还是得叫来御医,给他吃药。别人吃药是一大碗,可就算是养胃的药物,陈同的胃也承受不了太多,一份药分三次,半个时辰一喝。靖王早已经把军务搬到自己的房间里,他也已经习惯了一边忙,一边盯着滴漏,按时给他喂下要去。
坐在床边上,看着熟睡的陈同散开的花白头发,再看看自己同样的“杂毛”。靖王忍不住笑了,笑自己,都这把年纪了,竟然还学年轻人内疚闹别扭,若不是他多想,也不会让陈同犯病。
陈同理解他,他又何尝不理解陈同呢?可能年少的时候他是傻了点……但现在,两人已经经历那么多了。
靖王闭了闭眼,他最不能忘的,就是当年刚找回陈同的时候……
知道人找到了,他一直提起来的心却从来都没松懈,尤其是在知道陈同经历了什么之后,他怕,怕那个人会破碎,会怨恨,会疯狂。可是那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对他笑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王爷!”
就好像……他们并不是一别八年,他也不是在苦难和屈辱的泥塘里翻滚了八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只是一个普通分离之后的重逢。差点将他折磨垮了的,也并非过去的伤痛,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还有那未知的绝症,可现在,这些也不能垮他了。
靖王捏起陈同的一缕长发:“三郎……你比我坚强……”
靖王这边刚沉下心来,就有下人悄悄前来禀报,卢将军和冯将军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奸细。
“奸细?”
“是个孩子……”来人将事情细给靖王。
靖王眉头一皱:“眼前正是发兵前夕,完事皆应心,此事彻查。”
“是!”
“另外……”
“嗯?王爷给我们安排了六百人?”卢斯和冯铮这天晚上刚吃完饭就得了这消息,实在是有点惊人,“这……没必要吧?我们带来的士卒已经有不少人伤势痊愈了,也是大几千的队伍了。”
当时他们那个营地死伤超过了四成,不过死伤最多的是民夫和家丁,其次是兵丁,再次是冯五带来的兵马,最后才是无常们——反抗最激烈的,反而死伤人数是最少的。这真不是卢斯安排营地的时候偏心,实际上要是偏,也是偏民夫,他们的营地就靠着牲畜营,要是好好呆在营地里,根本不会如何被波及到。
可是战乱刚起,民夫就到处乱跑,甚至挪开了作为围墙的粮车,与车后的拒马,想要逃出营地。
要知道,开始从卢斯他们那面进来的蒙元人还是不多的,因为那个入口不大,可让民夫自己破坏的营地外围,却让蒙元人大肆冲入。蒙元人进来之后见人就杀,大多数民夫和家丁见人就跑,根本不知反抗,殊不知这样蒙元人最喜欢砍掉逃亡者和跪地者的脑袋。
如今卢斯带来的兵马缩水了一半,不过真战斗力下降了,却又不是。
“以防万一,王爷不愿两位将军身上再发生什么意外。”
两人一听,确实如此,况且六百人,对于前线动辄数万十数万的大军来,也并不伤筋动骨。
“麻烦王爷了。”
两人又在石城呆了两日,再去了靖王府一次,这回两人没看见靖王,只见到了陈同,再加上石城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氛,两人都知道这是大战将起了。也就是这次,两人将冯五兄弟介绍给了陈同。
如今,两人身上的大多数伤口也都已经结痂,该问的也都问过了,两人便就此向靖王道别。不过道别的时候也没见着靖王,是王府的属官接待的,后来两人又去见了陈同,陈同临走塞了一堆礼物。
等他们回到了临时的家,又收到了太子和靖王分别送来的礼物——太子也要随队出征,而在太子送来的礼单中,还夹着一张纸条,上书:别告诉他。
“这是我们来不,周安就不知道的事吗?”
这些事安排好,两人又去见了桑。
“桑,你可愿意随我们一起走?我们回去的路上,会路过你家的村子附近,不定能找到你的兄长。若是找不到……我俩有个女儿,你可愿意做她的姐姐?”
桑一开始是欢喜的,可是再来就有点迷茫——这两位恩公都是男子吧?那、那两个男子怎么有的女儿?她年纪尚幼,想不到过继那边去,只是觉得,大概是她见识少了,自然也有男人能生孩子的。
又听是去做姐姐,立刻抬起手摆了摆:“不敢不敢!桑怎么能做姐的姐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桑自然会做好姐的奴婢的!”
卢斯一巴掌拍在女孩的脑袋瓜子上:“丁点大的丫头,什么以身相报……既然你愿意以身相报,行,那就当我们俩的干女儿吧。叫声干爹来听听。”
“啊?”因为太突然,姑娘对卢斯的接触甚至都没来得及惧怕,只有不知所措。
“怎么?恩公的话也不听?”卢斯插着腰,做恶霸状。
“别欺负桑了,她都快哭出来了。桑,你可有要收拾的?我二人明日就要出发。”
“有几件衣服。”桑着,脸上微红,竟然是有些羞愧。
“怎么了?”
“没事,没事。”桑摇头,两人再三追问,这姑娘都不,又不让卢斯和冯铮两个人跟着去收拾。这姑娘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倔得要命,两人无奈,也只能吩咐人跟她一起去,桑还要摇头,卢斯脸色就沉下去了。
“待你收拾好了行囊,你如何去寻我们?一路走着去吗?如今大战在即,城里戒备森严,你孤身乱走,万一被当做了奸细,那可怎么是好?!”
是吓唬,也是真话,桑福了福身,老实道:“桑知道了,又要麻烦二位恩公了。”
后来带着桑去的人回来,两人才知道姑娘心里藏着的是什么事。她到石城的时候,浑身上下除了一套衣服什么都没有,可来了之后,许多人都对她很是照顾,伙夫营的工作是最轻松的,还有许多好心的婶子送她衣裳。
如今要走,她却无法回报她们,只能挨家挨户的去磕头。随同的人要帮她给银子,她却不让,表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该自己去道谢,不能让素味平生的大叔帮我给银钱。”
这姑娘的品性是真的没话,卢斯和冯铮听后,觉得,她这样,她哥哥大概也差不了。他们那府里,高兴是被娇养着的,可是两个大男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养女孩,现在看着高兴不错,可以后就不知道了。后来的两个男孩,李铁不错不过性格里阴狠太甚,李三就比较废了。若是能有两个好孩子加进去,对三个孩子来都好。
准备齐全,车队就此出发。回去的路上,也一路在县城里接纳留下养伤的士卒,等队伍到了当初开大的地方,两人还真找到了桑的兄长。
——她家确实是姓柳,他兄长叫柳邻邻,
下面的人把少年的名字报上来的时候,卢斯和冯铮还以为是桑记错了,她有个姐姐,或者下面的人弄错了。结果,少年带上来的时候,两人看见的就是黑得都成了棕褐色,看起来虎头虎脑的那么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人。
长这样叫邻邻?反差萌吗?倒是那个泥猴的名,确实跟他外贸很符合。
“人见过二位将军!”柳邻邻被带到了大营里,这孩子有点畏惧,还有点着急,他在外边的时候就一路在找,进来之后尽量心的在帐篷里看了一圈,眼睛里露出的失望。
“你有个妹妹,叫桑。”
“是!”柳邻邻立刻就兴奋了起来,可是不敢动,只是着急的看着两人,“人……人因为贪玩……回来就发现……”
少年人的表情变得扭曲,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即便知道自己当时在场也没用,但还是愧疚至极的吧?
卢斯和冯铮对视一眼,以这孩子现在这些表现来看,还算可以。
两人招手,不一会儿,桑就被带了进来,只看一个背影,桑就立刻大叫起来:“大哥!”
柳邻邻回头,也顾不得什么在大人面前要守的礼仪,转身就朝自家妹妹扑过去,兄妹二人抱在一起,嚎咷痛哭。
“多、多谢两位将军,日后、日后人必然、必然报答。”柳邻邻一边哭的嗝,一边拉着桑跪在地上,两人对着卢斯和冯铮磕头行礼。
冯铮问:“先别日后,便现在,你可有什么算?”
“我要习武!杀鞑子!给爹娘报仇!”这几句话得斩钉截铁,中间一点都没磕巴。
冯铮又问:“都穷文富武,你到什么地方去习武?找谁?你确定人家会教你吗?更何况,你还带着个妹妹,你要怎么养她?”
“我……”柳邻邻是热血上头才的那些话,如今被冯铮接连问的,他脸上不由得发热,却又只能死咬着牙不松口,“能!我能养活妹妹,能习武!”
桑也顾不得面前是他们的恩公,见哥哥的志向被人质疑,立刻高声喊了起来:“我也能!我不要哥哥养我!我能给人洗衣服做饭!能绣花!能赚钱!”
殊不知,她这样才更让柳邻邻脸红。桑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该如何赚钱养活自己的,可是柳邻邻除了“能”和“能”之外,再也不出其余的字,他……真的能吗?
“我俩……也算是有儿有女,那你们俩可愿意做我们的徒弟?”冯铮突然道。
“徒弟?”
“对,你不是要学武义吗?桑也能学防身的能耐与侦稽之术。”冯铮完看着卢斯,用口型问:你不是一直该有女无常吗?
卢斯对着自家那口子比了个大拇指。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亏欠两位这么多了,怎么能……”
“那把我们教你们的学好了,传下去,日后不要污了我俩的名声。等我们老了,给我们养老送终,那就是报答了。”
“好!”柳邻邻知道自己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他不该总是占人便宜的,可是没办法,他怎么能拒绝?
柳邻邻拉着还有些没明白过怎么回事的妹妹,当场给两人连磕了三个头:“柳邻邻见过二位师父!”可是一抬起头来,黑子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二位师父要怎么分啊?”
卢斯一指冯铮:“大师父。”再指自己,“二师父。”
“是,见过大师父!二师父!”
而靖王爷也到做到,他捷报会比他们俩会开阳的速度更快,确实,捷报比他们先一步道达了——靖王帅军击破石城外围敌军。
虽然,这只是反击的开始,毕竟国土还没被收复,但举国上下半年多来的颓丧,随着这份捷报,一扫而空。
大昱还是那个大昱!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卢斯加)!
紧跟着捷报的后脚跟,卢斯和冯铮也终于是回到了久违的家。
家里早知道了他们回来的消息,但两人得先去兵部交令,家里大人就红线跟玲玲,两个女子若是带着许多孩子出门,更不方便,还不如就让她们等在各自家中。
高兴一直扒着门框,看有熟悉的家仆——之前去兵部等着了——引着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而来,立刻大哭着迎了上去:“爹!父亲!”她还没车轮子高,站在车前头,想蹦都蹦不上去,瘸着胳膊的卢斯先撩开帘子:“高兴不怕啊,咱们……”
“哇啊——!!!!”高兴瞬间哭得更厉害了。
卢斯赶紧跳下马车:“高兴别哭,父亲没事,来父亲抱。”
“不、不抱、不哭、伤……”高兴努力憋住眼泪,可憋得自己不断嗝,眼泪更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
卢斯承认刚才看见高兴大哭的时候他还有点烦,但现在看她这个模样,才感觉出了女儿的好。
“别哭,没事。来,咱们让让,让人把你爹抬下来。”
高兴QAQ:“抬……”
“没事,你爹就是……崴了脚,不好活动。”
“哦……”QAQ
其实李铁和李三也紧跟着高兴跑过来了,可他们虽然也叫卢斯和冯铮义父和干爹,但毕竟是年纪不的时候被带来抚养的,对他们俩更多的是敬畏。自然,听两人受伤,他们俩也是担忧的,可这份担忧,更多的,是为自己——如今的生活都靠这两个大人,若是没有了他们,高兴还能被两个姨母接过去居住,他们俩怎么办?
如今看两人性命无碍,也就放下了心来。
“义父!看见你们无恙,我们可就放心了!这段时间,我们可真是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着!”李三更是上前一步,看着卢斯一脸的喜笑颜开。
可爱女儿的哭相可是比李三的笑脸好看多了,尤其……他们走的时候李三的身材还是正常的,不过一个来回,这孩子怎么就变得白胖白胖的?
——来回两个多月,如今已经即将进入八月了。
看冯铮被人抬下来,卢斯拍拍高兴,示意他跟着去,冯铮也对高兴招招手,姑娘就跟在冯铮的旁边,屁颠屁颠的去了。
李铁和李三也要去,却被卢斯叫住了:“李铁、李三!你们且慢走,我与你们干爹收了一对徒弟,你们也是要叫他们做师弟和师妹的。”
李铁:“是。”
李三:“啊?义父……你们怎么还收徒弟啊?这外边的……”李三越越声,卢斯的眼神太吓人了。
“李铁,你弟弟怎么胖成这个样子?”
李铁立即跪倒:“启禀义父,我也日日劝过三子,但是前几天三子还听,后来……”
“义父!您别听他的!我每天都勤练武功的!我这就是长身体!不知不觉就长胖了!”
“李三……你是不是觉得,当了我们的义子,就生活无忧了?”
“义、义父……义父你是什么意思啊?”李三吓得哆嗦,他们这干爹和义父,明摆着干爹冯铮相貌更威严,可相处久了就知道,温和的是威严的那个,卢斯这个白脸才是威慑恐怖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