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义父,平安啊……”他知道他义父为什么不跟他一块躲了, 这地方毕竟是寺庙附近, 人家更熟悉地形。他一个不是首要目标的孩子, 而且对方也不知道他们跟干爹有过约定,那躲到人来的可能更大些。若是他们俩都半路跑了, 这地方就要被第一时间搜索了。
虽然两个人都跑那两个人都要出事,这是他义父的无奈之选,但是,带着他走,其实也适当的时机, 让他作为挡箭牌——卢斯没有办法保护他,但这种选择又何尝不是保护?
李铁不是傻子,他是从最底层的泥潭里跑出来的, 他懂。
卢斯一路朝着开阳而去, 其实这庙距离开阳不算远, 他来回数次,已经很清楚,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最适合埋伏,又距离适当, 能够让白云寺撇开关系。下山, 朝南,过了山,有一段处于密林中的狭窄官道。
眼前道路就在前方,卢斯抽出朴刀, 暗道一声抱歉,一道削在驴屁股上。
可怜那头黑驴,老老实实的跟在骡子身边一边跑,一边抛着媚眼,结果天降横刀,驴屁股上献血飚飞:“啊恩!!!啊嗯恩恩——!”黑驴惨叫着四蹄扬尘朝前飞奔了过去,卢斯纵骡跟在驴子身后,虽然是他特意没让骡子放开了跑,但一时间长腿大青骡没跟上短腿驴,也能看出来他这一刀有多狠了。
驴子前边跑着,突然一个趔趄,绊倒在了地上,这是趟着绊马索了!
卢斯驾驭着骡子一个跳,无奈这绊马索不只是一根,骡子跑出去没两步,就前蹄一歪,也倒了。可就在骡子倒下去的瞬间,卢斯觉得面颊上有冷风擦过,之后面颊就是一疼。他来不及去摸脸,落地后一个滚,躲开倒地的骡子,没有被它压倒。
卢斯刚落在地上,两边就跑出来了十几个蒙面人。
一看这些人,卢斯一愣——没有一个带兵刃的,他们的武器都是长棍短棒。但这绝对不是对方的危害了。
果然,等交上手,卢斯立刻便能感觉出,这些人的彪悍。比之战场上的蒙元人自然是不如,但该也是斗经验丰富的悍匪,且精于配合。卢斯靠着手中的单刀,一时间被压制得只能自保,虽然可以伤敌,却都不在要害处。
他们人多自然可以彼此掩护,代替,卢斯只有一个,虽然他也躲开了要害处的棒击,可身上接连挨,疼痛不,兵器险些脱手,更越发影响了动作的灵活。
要真这么下去,怕是真要栽在这里了。卢斯咬牙,心只能以伤换命了!一个侧身,两棍击在了他抬起的左臂上,卢斯一刀劈下,当头这人躲闪不及,一刀刀伤从右肩直接划到了左腰。
鲜血喷洒而出,两人横长棍,意图阻挡卢斯乘胜追击,又有两人把重伤的同伴扶住,要朝着后边搀扶。一脚踹上横在身前的棍子,卢斯的刀从下到上反撩,第二个倒霉蛋一声惨叫,捂着两腿之间坐倒在地!
短时间内连倒两人,对卢斯的包围圈变得有些混乱。
“快!来人了!”突然,又有一人,边喊边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原本场面有些混乱,众人又要阻挡卢斯,又要救助同伴,可来人一声喊之后,众人立刻放手了掩护,直接攻向卢斯,他们的攻击甚至没有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有时候自己人还会到自己人,可刚好友好互助的匪徒此刻变得肆无忌惮,只要能攻击到卢斯,就算把同伴挤得撞向卢斯的刀口也无所顾忌。
卢斯硬撑着又连伤两人,但乱棍之下,也逐渐不支,脑袋挨了两下,不知道是从头顶上流下的血,还是眼睛出了问题,视线之内一片血红。
有受伤的歹徒到了卢斯身边,不顾又挨了一刀展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卢斯短时间内挣扎不脱,后脑,肩膀连挨数棍,就此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卢斯睁开眼,或者他为自己睁开了眼睛,但她所见的时间都是一片模模糊糊的马赛克,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更是轰隆隆的失了真。卢斯能确定的,就是他被捆绑住了手脚。突然,有人把他抬了起来,突入而来的摇晃,让卢斯阵阵作呕。幸亏早赶得很,啥都没吃。还没等晕眩平复,他就被人堵住了嘴巴,捆成了粽子,塞进了麻袋里。
但是,没死就成,没死就还有机会。
“唔!”他先是被扔在了什么地方,紧接着他的上方又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不算太重,如果是平时自然无所谓,但现在,却压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
吱吱的,朽烂车辙的声音,在颠簸中前进的感觉,这是被塞上货车里了?可是那明显是尸臭的浓烈的腐臭味,又是从哪里来的?
头越来越疼,呼吸的空间被挤压,思考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爹爹,我能看看外头吗?”高兴老老实实在冯铮怀里缩了一路,可终究是忍不住了。
“可以。”冯铮让姑娘自己站起来看,“心别磕到下巴。”
“嗯!哎呀,树好多啊,那有只黄鸟,真好看!”
冯铮看着高兴这雀跃兴奋的样子,也露出一点点笑容——他是该再等一天了,可实在是……两天没睡好觉了。明明渴睡到头疼欲裂,可在床上越躺越睡不着。就算偷偷摸摸单脚跳着,把卢斯的衣物翻出来抱着,也睡不着!
他再不来找卢斯,就要因为睡不好觉出人命了,没奈何,只能提前一天,把高兴带上,伪装成带着女儿出来踏青,希望不会给他添太多麻烦。
突然,高兴缩回了冯铮的怀里。
“怎么了?”
“爹……外头有人。”高兴声音低低的道。
这丫头,本来在家里就是软糯的那种,到外头更加怕生了:“这有什么可怕的?”冯铮坐起来,也撩开帘子朝外看。
他看见的,那好像是收山货的商人,她们走南闯北,有些见识,知道这不是平民人家的车队,因此如今赶着车让在一边,让他们先过去。
“停车。”冯铮见对方麻袋里放有拐枣和桑葚,当即叫停了车,“高兴吃过拐枣吗?”
“枣?”高兴不太明白。
看着姑娘懵懂的模样,冯铮的头疼都缓和了许多,高兴从就被娇养,有好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像是山里的好东西,她怕是都没见过,没吃过。桑葚还好,像是拐枣根本就进不了府内的餐桌。
“还请将卖山货的商人叫来,问问他们都有什么东西。”
“是。”卢斯没传来确切消息,所以不能去找官府借捕快。但以防万一,冯铮带的人,是他从胡大人家里借的。胡大人也是经历过匪徒自杀的人了,而且他的官衔是可以养私人护军的,胡大人也干脆,直接吊了十六个人过来,如今也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了。
这户军去了,可没多久,护军就又回来了,而且是没带着商人的。
“将军,他们是替主家收的山货,不能私卖。若将军想要,可以到山上寺庙里去收,那些和尚们收集了许多。”
“哦。”冯铮点点头,也无意为难人家,况且,这又给了他们一个进寺庙的机……会?
冯铮皱眉,刚才有个人想要站在车前边,被同伴一瞪,赶紧又站在一边去了,其他人也都紧张那运山货的车子。这是怕他抢?他若抢了确实这些人要受主家责罚,但没必要吧?再丧心病狂的纨绔子弟,也不至于抢一车山货。只是这些人没见过世面,下意识的紧张害怕,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再去问问,他们车上有什么?问他们,我们能看一看吗?话的时候客气一些,跟他们我们只是看看,可以用银钱补偿。”冯铮掏出装着散碎银两的钱袋,给护军扔了过去。
“是。”护军接过钱袋,虽然有些奇怪这位冯将军怎么跟一车山货纠缠上了,但人家是官,他是下属,自然是人家什么,他听什么。
“我家将军要看一看你们车上的货物,只是看一看。”护军拣了一块碎银递给对方。
“这……”那自称为管事的人犹豫着,并不接银两,反而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们还收了许多活着的蜈蚣、蝎子和蚂蚁,乃是给家里人入药用的,这开货物,既怕惊着了贵人,又怕东西跑了,还是大人们体谅则个。”
这位跟着胡大人的护军也不是寻常人,即便是刚才不理解,但现在看这人的样子,心里也渐渐起疑。别管他这车上有什么,反正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
“竟然给了你银两,若有虫子跑了,你稍后寻人去买,银两都有富余,你若是还觉得不够,那再给你些银两就是,反正,今日你这些麻袋,是无论如何,都得开让我查看!”
管事无奈,只能开始从车上把竹筐和麻袋一个一个的抬下来,竹筐里放着的拐枣和桑葚,下面还有蘑菇,山上的野茶……突然,被这些山货遮掩的血腥味冒了出来,一个麻袋上全都是献血。护军将收按在了刀柄上。可这队人此时的脸上却没有了方才了慌急,反而变得坦然,倒是让护军们不敢发作了。
血迹斑斑的麻袋被拽出来,开,盯着里头的护军们,顿时一阵惊呼,捂着鼻子多开。那麻袋里塞得满满的,都是死鸡,一条条大蜈蚣在鸡身上爬来爬去,这里头的鸡大多是新鲜的,却也有已经腐烂的,麻袋一开,情景惊悚外加恶臭难当。
“快扎上!快扎上!”护军捂着鼻子挥手。
“是!是!”麻袋被七手八脚的扎起,放回了车上,管事的缩着脑袋,一脸忐忑,“大人,咱们下头的几个麻袋,都是这些个东西了。”
“继续拆。”护军咬着牙道。
“是。”对方一个麻袋接着一个麻袋的拽出来,果然多是那些恶臭惊悚之物。
“大人,刚那是最后一个麻袋了。”管事的陪着笑。
最后一个?护军刚才没太注意,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他的同伴们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显然是不太确定。护军犹豫了一下,正要放人走,却听冯铮远远的扬声道:“你们有一个麻袋,分明一直被压在下头,没有开过。”
护军们一听,刚才从刀柄上放下来的时候,又第一时间按回去了——为什么不给他们看,那就是里边有不能对外人展示的东西呗。
“诸位大人,我们也是分不清哪个队哪个。”管事的赔笑,“您看要不然这样成吗?我们一个一个的把麻袋搬下来,挨个拆开了给诸位看?”
“好。”护军们点点头,见这些人如此老实诚恳,戒备心在此松懈了少许。
管事的赶忙将自己的伙计都招呼过来,让他们快快的搬起麻袋,开,放在地上,再搬起麻袋,开……朝着护军就扔了过去!
这一波开的都是放着死鸡、虫子的麻袋,他们这一扔,鸡尸与蜈蚣、蝎子全都随着撒了出来。护军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后退的同时,挥刀阻挡。等这些麻袋落了地,护军们也确定自己无恙了,那群人已经一头扎进林子里去了。
“别追!先看他们车上到底有什么!”
“是!”
“将军!有个人!还活着!”
“爹爹?”
“别出来,在里边呆着。”原来就已经坐在了车边上的冯铮,一听护军们嚷嚷,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被护军搀扶着,艰难的一跳一跳的朝那边过去,还没等他到,已经能看见一个满头是血的人被搬了下来,“师弟!”
忘了自己还瘸着腿,更忘了需要人搀扶着他才能站着,冯铮松了手就要朝前奔,接过顿时朝下就倒,幸亏两个护军反应快,把他拽住了。这一下稳住了他的人,也让他略微稳住了心。
“快!快把人抬上车!回开阳!快马去开阳府报案,这山上的白云寺怕是有匪人!如今卢将军在此,他外出时原本是与我俩义子一起的,如今他重伤,那孩子却也不见踪影了!”
匆忙安排妥当之后,冯铮上车,守着卢斯与他回家,一抬头看见高兴所在角落里,看来是吓得要命:“高兴别怕,爹爹在这,不怕。”
高兴方才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就知道不好。没多久就抬进来一个血淋淋,她已经胆子够大了,换了其他女孩乍见如此情景,已经惨叫出来了。
“爹爹,父亲会没事吧?”高兴又缩进了冯铮怀里,脑袋紧紧贴着冯铮的胸口,不敢回头。
“别怕,他没事,他会没事的。”
冯铮觉得呼吸稍微顺畅了些,可身体有没有被捆绑着却感觉不出来,因为手脚都好沉重,无论是否被捆绑着都无法动弹。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朦胧中……好像看见了冯铮?可是很快,那片朦胧就归于了黑暗——这回还能平安的回家吗?
卢斯在床上昏睡了一天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了。他嘴巴里苦苦的,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万幸骨头虽然疼得厉害,但是手脚都还在,而且闭眼之前看到的床帐有点眼熟?
所以,要么是现在他在做梦,要么是绑架者对卧室的布置刚好跟他家一样,要么就是他确实回家了……
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盖在了他的额头上,手掌很大,掌心和指腹上都有茧子,刮得脸有点疼,但卢斯却彻底的放松下来了,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心满意足的叹息。
“怎么样?”贴在耳边的声音,也是那么熟悉,“身体可有什么地方不妥?”
卢斯觉得,他现在应该一个鱼跃蹦起来,然后把人压倒,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一通,不过,他只是整个眼就天旋地转,所以那些高难度的事情,就等到恢复之后吧。
“晕……”卢斯张嘴,感觉嘴巴里黏黏糊糊的,出来的话他自己都听不清楚,“李铁……”
“放心吧,李铁找到了。”冯铮的手又在卢斯的额头上摸了两下,“要喝水吗?”
他想喝,但更累,想睡觉,明明是刚刚睁开眼睛。卢斯闭着眼,抬胳膊握住了他额头上的手:“睡……”
“好、好,睡。”冯铮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卢斯,听他呼吸沉稳了,不由得自言自语,“我应该让你用简单的方法的,都怪我……”他吻了吻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卢斯的手上也有破皮和青紫,现在这一天半过来,青紫正是最难看的时候,他看着只觉得心疼难忍。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与这人错过,若是真错过了,是否就要成了天人永隔?冯铮低头,将额头抵在卢斯的肩膀上,胡思乱想着,没多久也睡了过去。不过,与卢斯无梦的睡眠不同,睡着了的冯铮额头紧皱,三不五时的就要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显然是被噩梦所扰。
卢斯是被肚子的“轰鸣”吵醒的,再睁眼他就觉得舒服多了,虽然依旧还有那么点晕眩,手脚的直觉也总算是回来了,虽然好像是更疼了,但卢斯总算为自己不会成为残废而松了一口气。
刚睁眼,感觉肩膀的位置不太对,温温热热的,还有什么在哆嗦,感觉就跟有个动物窝在他肩头上似的。卢斯扭头,没看见动物,看见了个大宝贝,他家正气哥哥不但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整个人还蜷缩着——他也不怕腿疼,不,大概正因为腿疼了,才一颤一颤的哆嗦吧。
卢斯龇牙咧嘴(无声)的转过身,冯铮额头动了两下,手也动了动,卢斯这才发现,刚才冯铮的手还拽着自己的衣裳。
怎么这么可怜又可爱?
卢斯亲了一下冯铮的眉心,手按在冯铮的肩膀上,想把他温柔的按平。冯铮哼哼了一声,不但没顺着卢斯的动作躺下,反而挣扎得厉害。
“嘘……是我,躺平了,好好的……”
冯铮半梦半醒的睁开了眼睛,看是卢斯,抬手把他抱住:“师弟……你……找不着……”
“这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卢斯亲亲他,不停的亲亲他,一直在亲亲他,“多亏你找到了,多亏你。”
冯铮闭上眼睛,接连不断的吻就像是有羽毛在他脸上撩了又撩,冯铮不再僵着劲,顺着卢斯的力道躺平了身体……
“乖。”卢斯想起来给他家乖巧的正气哥哥一个奖励的舌吻,可是刚用劲眼前就一黑,看来暂时他的脑袋没办法离开床了,甚至连侧躺都危险,他只能别扭的摸着冯铮的脸颊,“睡吧,我在这。”
“嗯……”
冯铮睡觉了,这次睡得很安稳。卢斯放心了,他先是笑,继而就要哭了。
_(:з」∠)_好饿,要饿成纸片了。
不敢、不舍得扰冯铮,又起不来床,卢斯只能抓过冯铮的一条胳膊抱在怀里,可怜兮兮的催眠自己,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才总算幸福的进入了没有饥饿的梦境。
等再起来,就已经是转过天来的早了,卢斯已经奄奄一息了,眼睛都没力气睁开了,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饿晕过去。
“冯将军,这是今天的米粥。”
“嗯,放在那吧。”冯铮坐起来,把炕桌开,粥放下,一扭头,正对上了卢斯的一双大眼睛。
卢斯眨眼,眨眼,再眨眼:QAQ那粥不是给我吃的吗?因为嗓子嘶哑难受,他话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