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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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这件事的无常和御林军,都站在四周围烧着醋的无常司校场里, 把自己脱得光光的, 散开头发, 用热水把自己搓洗干净,洗完了再喝一大碗药汤子。不管平日多不爱干净的, 现在都仔仔细细的搓着自己——都见了肺痨病人那鬼一般的样子,谁都不想患病,不想拿自己的命当儿戏。

    可是这群人还是都不能回家,宿舍区也都被划出了一片区域,大家现在都住在那里。

    御林军的人也没异议, 一个个都老实听命。卢斯当初拿了皇命去要人,明了情况,要的都是没拖累的那种。干这差事, 皇帝有额外的赏赐, 自家将军和无常司的两位将军有赏赐。

    这些人就是过来搏命的, 毕竟,御林军虽然是皇帝近卫,可普通卒到底也就是军汉而已,有几个过得宽裕的。如今无常司也不拿他们当炮灰, 人家俩将军头,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给他们保命的,又不是刚出家门不晓事的孩子,他们也不能自己犯傻。

    算是众人都合作愉快。

    等到这一批人都安置好了,又有另外几批人从外头回来, 这都是从他们查到的陶国公府邸的庄子上带回来的人,所有人也都是同样的处置方法。

    所有带回来的人,也是同在隔离区的无常们,自己审问。

    等到连夜审下来,第二天早,自然又是大批的无常,朝着几处并不为外人所知的陶国公产业去了。

    而审问出来的内容,就有些让人发指了。

    陶国公最喜欢二十岁以下的少年男女,因为身体原因,他是不能频繁攻伐的。所以他每个月逢十的时候,会找个人同房。这个同房的人,若是女子,就会被送到城郊的庄子去,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是确定怀孕,就不会让她回来了。若是没怀孕,才会被接回府里,等待着陶国公的又一次“临幸”。若是患了病,陶国公喜欢,就会被接回来,不喜欢,这个人就会消失。

    ——无常司在陶国公的两处庄子都发现了死人坑,从挖出来的尸体看,其中多数都是被活埋的。

    男子却更加的凄惨,因为陶国公有狂狂症,他会发疯,体力不足以让他做什么事情,他就让下人行刑,他在边上看着。或者他自己凑过去,用刀一刀一刀的割。被各种祸害致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事情到现在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因为陶国公弄来的这些男女,都是通过合法途径买来的。他们都是奴,家人爹娘都不知道在何处,有着身契,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卢斯当下带人又去了一趟陶国公府,昨天刚贴上的封条,今天就给揭开了。下人交代,陶国公府后院一个废弃的院落里,有一口枯井。这口井实际上已经让人改造过了,下头挖成了大肚子。有患病严重的,或者让国公折腾死了的,就扔下去。扔的时候有是有货,到如今这里头也不知道被扔了多少人了。

    无常们将枯井上头盖着的石头刚掀开一到缝,一股恶臭就扑鼻而出,戴在脸上的加厚大口罩完全不起作用。大冬天的,竟然还有苍蝇从里头飞出来。卢斯赶紧叫人把石头重新盖上了。

    尸体堆见的多了,无常司这么多人手,卢斯不怕清理腐尸的麻烦,但他怕疫病。

    于是和冯铮商量商量,两人又写了一份奏折,这回轮到卢斯匆匆进宫了。

    皇帝看了卢斯的奏折,这回的反应可是比陶国公严重多了。因为卢斯当年献上的防疫之法是有效的,其实皇帝也奇怪他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书生,从哪得到的传承,不过皇帝不问,他没那么追根究底。对皇帝来,别管是臭鱼烂虾,还是芝兰美玉,只要于国有用,那朕就用!

    “确定会引起疫病?”

    “不确定。”卢斯摇头,他知道皇帝就看了个开头,这些话他都写了,可是他也不能让皇帝看去,只能,“只是痨病本来也算是疫病,堆尸积.毒,尸毒更易引起疫病。且那弃尸的地方乃是地下,蛇虫啃食……又曾是枯井,若是尸水渗入地下水脉之中……”

    皇帝:“呕!”皇帝联想到自己可能喝的有尸水,当即作呕。

    其实皇帝喝的水并非是开阳井里的水,而是郊外饮玉山的山泉水,每天开宫门时第一个进宫门的,就是饮泉山来的水车。当然……第一个出宫门的,是夜香车。

    卢斯看皇帝铁青的脸非但没觉得惶恐,反而脑子里灵光一闪,继续道:“且……当年席卷开阳的疫病其实也来的奇怪,开阳城内并无大灾,无大量死人,无尸气、毒气积累,那直入肺经的疫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现在查到的事情,陶国公是死不了的,干出过类似事件的更多的千千万万个陶国公也是死不了的。那么,卢斯觉得,或许能借着这件事给那些人上一道金箍,即使是装个样子的金箍,那有总比没有好。

    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能看出卢斯的私心,但是他这个推测也并无错处。尤其,现如今儒家天人感应大行其道,当年那场瘟疫,有不少闲着没事的大臣劝他下罪己诏。他当时是靠着与臣民共患难,这才把事情扛过去。现在想起来,那股闷气依旧憋在心里不散。

    卢斯的这些话,不只能让他把当年的闷气散出去,还能让这些拿着天人感应事的大臣,从此不再盯着他不放——朕没错!老天爷也没错!乃是你们解读错了!老天爷是示警,但示警的乃是有无德弑杀之人!

    以后但凡有疫病,那都是当地必然有杀人狂魔出现了。甚至由此类推,闹地震了,那是有人在不该动土的地方动土了,甚至于大肆侵占土地也算啊。发洪水了,河道上有人失德?老天爷替朕检查河道工程?蝗灾……有奸商囤积粮食?当地官员买卖官粮?

    所以,当皇帝的脑洞,就是比当下属的脑洞大啊。

    卢斯在下面就看皇帝那脸越来越亮,越来越高兴,心情顿时就有些惴惴。因为他禀报的这事,怎么着也该是愤怒或者悲哀吧?高兴是个怎么回事?

    皇帝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且他这脑洞还不能,只能随着事态发展,一点一点的推动。

    “卢爱卿,那这坑中的尸首,你要如何处理?”

    “陛下,臣想做的事情,闹的动静有些大。”

    “无妨,尽管来。”

    “是,臣想等到天气再冷一些,最好找个大雪的天气,将那枯井彻底掘开,将尸体掘出,点火烧毁,之前埋尸之处,则挖地三尺,再以石灰填埋。”

    “嗯,这都是你当初献的防疫之策里有的,当是妥当之举。”皇帝点点头,“陶国公……他毕竟年纪大了,给他留一点体面和全尸吧。”

    卢斯帮皇帝开了个这么好的脑洞,皇帝投桃报李也觉得行满足这位解饿如仇的下属的冤枉,让陶国公去死吧。至于案子现在还没折腾明白,陶国公还没顶罪?没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所以,卢斯离开时,后边就跟了三个太监,四个御前侍卫。太监带着圣旨、鸠酒和匕首。

    卢斯哪里知道封建帝王的心术,根本没想到这个赐出鸠酒就是皇帝对他的一种肯定和赏赐。非但没高兴,反而还疑问重重——皇帝直接就赐死陶国公,是不是他想到了陶国公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了,这是在杀人灭口?

    放在自己的立场上,卢斯是乐意看着那老家伙嗝屁,可是,还没挖出真相来,他家两个儿子也还没抓到,万一以后又引出什么事来呢?

    没办法,皇帝下的圣旨,他也只能从命了。

    在卢斯和冯铮带着人离开后,陶国公府在次被封了起来,不过,这会还没过夜呢,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封条就被撕扯了下来。

    卢斯带着大太监和御前侍卫进门的时候,能清楚的看见缩在角落里的人,上回来,这些人都是能跑就跑的,他们怕,卢斯和冯铮是来要命的。可是这一回,他们胆子大了,他们来窥探,眼神里满含着希望,甚至还有讽刺——毕竟我们的主人乃是国公大人,无常司不敢惹我们!

    卢斯懒得搭理他们,反正这府邸的宿命,就是化作一堆焦土。要是换个心狠手辣点的,这些人也都得跟着焦土了。

    一路到了后宅,卢斯脚步不停,那三个太监和御前侍卫虽然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但也能看出来脸色越来越难看。前头那个大太监不过是只送陶国公到家门口,现如今,他们却要在满是(只剩下)肺痨病人的府邸里,一路走到内宅。

    这几个人自然是不会骂皇帝,可大概是把卢斯和无常司骂得死臭了。卢斯就当不知道他们在心里骂,自顾自的朝前走。这几人心里害怕,可看卢斯走远了,也不得跑着跟上。年纪最的那太监,眼圈已经发红,随时都要哭了。

    “老臣接旨来迟!陛下可是要放臣出府了?”陶国公得到消息就让人给自己整装,匆匆忙忙被搀扶着走出来,可他还是迟了,没从房里走出几步,就迎头看见了卢斯和他带着的人。

    卢斯有点奇怪,陶国公怎么知道的有圣旨来?边上太监上前一步……对了,太监,太监办差,不是传旨,就是传口谕,该是国公府的下人看见了,飞跑回来传讯的。

    大太监已经展开赐死的圣旨,卢斯也跟着单膝跪下。皇帝这圣旨写得极其简单粗暴,就是“朕查!陶国公横征暴敛,杀戮无辜,该死!钦此”

    这是头一回,卢斯不用翻译,自己听懂了圣旨的内容,就算死的是该死的人,卢斯也有一种……不出来的震撼滋味。一个人,一句话决定一个人的生与死,这在现代也是有的,但是不一样啊……

    卢斯忍不住攥了一下拳头,他以为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可甚至让皇帝卖了两回,如今依旧做忠臣做得好好的,可是如今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彻底明白什么叫一言定生死。

    QAQ正气哥哥我好想扑在你怀里蹭蹭!这世界太可怕了。

    固然是万种心思千回百转,可实际上卢斯这些想法在脑海里略过只是刹那之间。等他镇定下来,那陶国公才刚刚明白到发生了什么。他跪在地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大太监走过去,将圣旨递出去——皇帝恩准,他们宣旨的手能够继续戴着口罩。此时大太监对陶国公是恐惧又厌恶,只想这人赶紧乖乖接了圣旨,然后在匕首和鸠酒里头选一个。

    皮包骨头的陶国公本来就显得眼睛很大,现在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圣旨上,瞪大了眼睛,更是如同宗教画中的恶鬼。突然,陶国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朝着大太监就扑了上来。

    大太监也吓得嗷了一声,众人来不及救护,他也没反应过来躲闪,只是闭紧了眼睛。不过,陶国公也没伤害这位天使,他只是用迥异于病人的速度,扑上去,抢过了圣旨,展开,双手颤抖的看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字迹。

    “咳!咳咳!咳咳咳!”陶国公开始咳嗽。

    被抢夺了圣旨恼怒非常的大太监拳头都扬起来了,一看这架势,立马窜到了卢斯身后。

    陶国公咳了半天,圣旨一片鲜红,衣裳前襟也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的脸色却反而多了一层红晕,看起来诡异的健康了一些:“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这圣旨是假的!假的!陛下不会杀我!你们……你们也都是假的!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去见陛下!”

    陶国公神经质的喊叫着,刚才搀扶他出来的家仆现在已经跪在地上哆嗦着起不来了,他自己挣扎了两下,站了起来,就要朝外走。

    “哎——!”大太监叫了一声,怎么可能让陶国公就这么走了?可是他自己不敢去浑身是血的陶国公,看一眼卢斯,也不敢驱使他。至于跟来的人,那两个太监已经吓得一身骚臭味了,太监挨了那一刀本来那地方就不大好用,常常失禁了,如今被惊吓之下,更是控制不住了。御林军是护卫圣旨的,圣旨已经到了陶国公手中,某种意义上,他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还是卢斯这时候动了,他上去一脚,揣在了陶国公腰上。陶国公砰的就倒在了地上,可能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弓马娴熟,但现在他就是个废物。卢斯一脚踩在他的腰上,这人就跟被按住了壳的乌龟一样,任是怎么样舞动四肢,也动不了了。

    “拿绳子来!”卢斯对陶国公府的家仆。

    大太监眼睛一亮,过去踢那两个家仆。那两个人能侍候陶国公到如今,也算是忠仆了,可是面对皇权,他们选择了遵命。两人连滚带爬的离开,等回来的时候,没拿绳子,但是拿着一条白绫,显然这两人也知道卢斯找他们要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白绫拿来,太监和御林军却都不敢上前。看兀自挣扎得激烈的陶国公,他应该也不会自己老老实实把脖子套上去。卢斯依旧脚踩着陶国公,一把拽住他的发髻把他脑袋给抬起来了:“套上吧。”

    大太监指使两个太监上前,总算是在没沾染血迹的情况下,把陶国公的脖子给绕上了,两个太监一人拿着一头,左右拉了起来。陶国公被勒得发不出声,两只手抓挠白绫抓得指甲都脱落了。可拉了一半,大太监突然了一个太监一巴掌,自己把左边那头接过去了。

    卢斯以为,这是大太监嫌弃太监没力气,勒的时间太长了。谁知道这大太监抓着白绫,手上的力道更松了,陶国公喘过气来一口接着一口的咳嗽,地上都是血。然后大太监这才用力……

    卢斯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可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这样,不过他把脚从陶国公身上挪开了。陶国公爬起来,伸着枯瘦且血迹斑斑的手要抓向大太监,那大太监暗沉沉的看了卢斯一眼,翻身再次扇了垂首站在边上的太监一巴掌:“没个眼力的狗东西!还不去帮忙!”

    太监喏喏的应着,瑟缩的朝卢斯这边走,大太监那边手上已经再次用上力了。

    这时候,卢斯明白他为什么不舒服了,因为他的感觉先一步比理智明白,这大太监要虐杀陶国公。陶国公看着可怜,可他该死,将他虐杀致死也不算是冤枉了他。可这大太监是什么东西,他根本就是为了泄愤,同时,看那太监脸上恶心的表情,这人也从这种过程中得到了快.感,他同样不是个好东西。

    太监还没过来,卢斯上前一步,一脚跺在了陶国公的后背上。这陶国公常年肺痨,年纪又大,骨头酥脆得很,这一下肋骨就断了至少两根,且卢斯用的巧劲,骨头准确无比的插.进了肺里!

    陶国公再次有气无力的咳嗽起来,他的口鼻喷出大量的泡沫状血液,枯瘦的脸上因为痛苦扭曲到了一起。不多时,陶国公手脚一阵痉挛,真个人就是一瘫,尿液在他身下的地面渗开,又有粪便的恶臭传来。屎尿失禁,这人是真的玩完了。

    “这位公公,咱们回宫复命吧。”

    被卢斯夺了乐子,这太监反而没有丝毫不快显露了,他甚至谄笑着拱拱手:“劳烦卢将军了。”

    “为陛下分忧,何谈劳烦。”皇帝身边的人总也是有良莠不齐的,何况这么个破差事,被派出来的也不会是多亲近的人。

    差事完了,确定陶国公完了,卢斯和大太监回去交旨。上回卢斯见过陶国公,开了井,尚且敢于直接面圣,这回他是不敢了。在门□□了旨,客客气气的跟那太监道了别。看那几个御林军有点可怜,卢斯招呼一声,让他们跟着自己走。

    一样是四周围煮着醋的户外换了衣裳,仔仔细细的搓洗了身体,惯了汤药,交代人给这几个御林军也安排了住处,有无常过来道:“将军,顾县查到了陶国公两子的消息,冯将军紧赶着去了。那玄凌道长和廖老虎还有事想要招认,可是他不跟咱们,只要见两位将军。”

    “顾县?”

    若陶国公俩儿子为了争权夺利,就折腾出了现在这么多事情,折腾得敬惠公主也撸袖子亲身下场,卢斯不太信。可这两个都是无权的贵族,他们冒着杀头的风险,能做什么?这是卢斯和冯铮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的事情。

    这位陶国公的三儿子一来无常司,先干脆的出了“实情”,又以一种极其狂妄的姿态,让无常司不得不撤了对他的监视,这是为了什么?

    卢斯沉下心,思来想去,对玄凌的做法只想出了两个字——试探。他先得看无常司在了解到部分情况后,他爹会怎么样,然后才敢下面的。可他怎么知道,卢斯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

    当然,无常司也并非铁板一块,到现在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因为无常司的人出身特别,他们所有人都明白,捕快出头无常司是唯一的途径。卢斯和冯铮挑人严格,与众无常同甘共苦,且又大方豪爽,到目前为止,大家还是力朝一处使。

    但是,是人就都有利益和感情纠葛,比卢斯和冯铮位高权重的人在开阳,在大昱更不知凡几,这些人真心想朝无常司里头掺沙子,他们俩也阻止不了。是内奸给玄凌递的消息?不会,那太明目张胆了,也太好查了,得不偿失。

    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了:“冯将军离开之前,可是曾经与玄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