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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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冯将军得了您去赐死陶国公的信之后, 便去见了玄凌道长。可两人话没多久, 就得了顾县的消息, 冯将军只能匆匆走了。”

    “哦,这就对了。”冯铮知道卢斯去赐死陶国公, 就去告诉玄凌一声,即便他出了家,毕竟陶国公是他爹,结果歪正着,玄凌愿意出更多了, “请道长来此吧,毕竟道长并非是囚徒。”

    “是。”

    “对了,若是廖老虎想来, 让他也来吧。”虽然卢斯觉得……廖老虎应该是没体力爬起来的, 但要是有个万一呢?

    卢斯这声叮嘱果然是对了, 廖老虎还真是跟着玄凌一块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裋褐短,缠着绑腿,跟外头的苦力没啥不同,且他又双眼凶光毕露, 看跟瞪没啥差别, 跟在玄凌身后,像是谪仙道长的手保镖,更像是来绑票的恶匪。

    “二位,坐。”不过, 卢斯看的出来,廖老虎脚底下可不稳,这是强撑着来的。

    “多谢将军。”玄凌拱手谢过,他今天这表现倒是比卢斯头一次见时,正常了许多,可他与廖老虎都没坐下,反而对着卢斯跪下,“多谢将军!”

    第一声谢是谢座,这个谢……谢我杀了你们老子?

    这可是“有意思”了。这年代讲究子不言父过,若是言了,别管是真是假,有理没理,那就是忤逆,伦理纲常在国法正理之前。所以,玄凌的这话,等同于忤逆了。即便陶国公该死,且还是个混蛋,但换个官员在这,大概已经要把玄凌拖出去死了。

    可是卢斯不一样啊,他让开两人的礼,道:“本官不要你们的谢,本官要你们的供词。”

    “谢还是要谢。”玄凌一个头磕下去,“供自然也要供。”他自己站起来,廖老虎跟着他磕头立起来一条腿又软了下去,玄凌把他搀扶起来,声埋怨着,“告诉你别过来了。”

    廖老虎那张桀骜的脸根本就摆不出低眉顺眼,可是眼睛里的凶光确实柔软了下来,只是定定看着玄凌。等他坐下了,玄凌也坐下了,玄凌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道:“不瞒将军,我们兄弟三个,脑袋都不大正常……”

    陶国公三兄弟,实际上是老大比老二大半岁,老二比老三就大了三个月。可是在宗谱上,他们是彼此相隔一年出生的,还都是当时陶国公的嫡妻孙氏生的。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是陶国公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所以三个孩子才相继出生,而他担心若孩子并非嫡出,爵位会直接被抹去,毕竟之前这事又不是没有,且他家无权无势又无宠。

    以庶充嫡,光这一条,就够陶国公家喝一壶的,直接贬为庶民也不为过。不过,这就是个开头。

    玄凌直接就讲到了他时候,六岁之前的事情,旁的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件事,一直刻印在他的记忆里,不但没模糊,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的可怕。

    他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那像是刑房,他自己被锁链锁着,在他对面的墙上,也有个女子被锁链锁着,那女子光裸着,而他爹,陶国公廖世军,拿着一柄刀,正在一条一条的割那个女人的肉。

    女人一声声的惨叫着,好像还呼喊着什么,可是他只记得那声音极其的凄厉,到底是些什么语句却总是分辨不出来。

    廖世军扭头对他笑,满嘴都是血——他在吃割下来的鲜肉。

    玄凌还闻到烤肉的香气,但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加上去的幻觉。

    后来他长大了些,他后头其实陆续又有了几个弟弟,不过都没立住。只有一个活到了五岁,每年,一个过年,一个廖世军的生辰,他们是都要回家的。那次,他回了家,结果无意中发现,管家把他五岁的弟弟带去了他爹的游戏之处,他偷偷的跟去看了,记忆中的场景却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主角变了人。

    他的弟弟坐在地上,已经吓得大便失禁,双眼呆滞,而那个女人,竟然是他弟弟的母亲。

    “我儿闭眼!别看!莫怕!”一个母亲,面临着生不如死的折磨,却依旧尽她所能的安慰和保护着儿子。

    那天事情之后,玄凌发起了高烧,等他醒过来,才知道那个弟弟也跟着他同时病倒了,只是他活过来了,他的弟弟年纪太,没撑过来。

    那是陶国公没到儿子五岁,就会给他们的“礼物”,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的生身之母千刀万剐……

    陶国公用尽了手段生育后嗣,保证廖家的血脉绵延,但这只是他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并不爱这些孩子,非但不爱,他还憎恨,嫉妒着他们,因为这些孩子稚嫩、年轻、健康,他们的未来还并非是注定的。

    “……所以我跑了,出家了,可是……我还是他的儿子……”在讲述的过程中,一直面容平静的玄凌,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与疯狂,他歪头看了廖老虎一眼,不太正常的喘了两声,“卢将军,见谅。”

    “无妨。”

    卢斯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两声喘道歉,就点了点头。可谁知道,得了他的谅解,玄凌立马就站了起来,转到廖老虎跟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张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廖老虎那双亮眼睛更亮了,他双手抱着玄凌,一脸惬意的抚摸着他的背脊。

    卢斯:“……”目瞪口呆,无话可。

    房里做守卫的无常比他们家将军还要震惊,就要抡刀子上,可是被卢斯一摆手,他们一脸不可置信的退下了,站在原地,看天看地。

    卢斯虽然是被吓了一跳,可看这两人的状况,倒是挺理解,甚至于乐见其成的。玄凌这显然不正常,可这种不正常,搁现代大概也就只剩下进精神病院一条路,更遑论是在古代。现在他跟廖老虎这个样子,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不去害别人,简直是皆大欢喜。

    就是……廖老虎撑得下去吗?要是他有个万一,玄凌可不只是失去一个发泄对象,精神上怕是也会受到二次伤害。

    廖老虎知道卢斯在看他,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了口,不过那声音,就跟两块粗石放在一起摩擦一样:“国公府里,大公子暴躁易怒,二公子阴狠嗜血,大公子与敬惠公主交好,二公子……”他抖了一下,玄凌在解廖老虎的腰带,“二公子与前太子交!好!”

    “砰!”椅子腿翘起来又猛的砸下,是廖老虎的,并且以此为开始有规律的砰砰砰起来,看来这两个人都没余力跟卢斯话了。

    卢斯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消息是吓了他一跳,不过稍微想想就知道,前太子跟陶国公家有联系,城外的死士,城内的暴徒都是太子的指使,那不可能。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皇帝将朝廷把握得有多稳定,太子在文官里的威望还不算高,可是武将都及其支持他,且他民间的声望极高。前太子要做点什么,除非他把皇帝和太子都杀了!

    可皇帝就是个宅在皇宫里的宅男,太子在外边跑的时候虽然也不少,但他一动,明里暗里的护卫不知道有多少。就那些人……不对!那些人不是大公子找来的吗?那这个和前太子交好的二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再看一眼那两位,卢斯叹了一声,继续喝茶。谁让他是个疯子呢?疯劲上来了,还能咋滴?等吧。

    等到室内充满一股男人都懂的味道,玄凌总算才站了起来,一脸餍足整理衣冠。另外那头,廖老虎则哆嗦着手,咬牙理自己。

    卢斯没忍住,了一句:“你既然喜欢他,那也该稍微控制一些,你是道家的,该知道这个事情过了头对身体损害很大。”

    谁知道,玄凌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是喜欢他,可只喜欢他的身体罢了,他的身体要是坏了,我再换个不就好了?”

    玄凌得理直气壮,一边的廖老虎听见了竟然还点点头,对着玄凌笑:“只要你还喜欢我的身体,你想怎么弄,都随你。”

    卢斯:卧了个大槽!

    之前他觉得陈同跟靖王,陈同就够忠犬的了,如今才知道,是他图样图森破了。

    不过……玄凌这样子,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因为他这疯癫的样子,也可以看成是一种自保——陶国公府必定是全都得扔进去,他即便是来投案自首了,可也不一定就安全了。

    而且,玄凌疯归疯,其实他很有分寸,在陶国公死之前,他的只是两个兄长有不法之举动,但一句话都没提陶国公如何。子告父,违逆人伦,除非老子干的是谋逆的事情,因为儒家立法,君在父之前。

    如今陶国公死了,他才把一些事出来,但他只一半,突然就疯了起来。临疯了之前,还把前太子给拎出来……

    这是看卢斯的表现,也给他思考的时间,同时他自己也表现出:我疯了,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没过心的,你看我当着你这无常司的将军,却连跟人XX都做得出来。可仔细想一想,除了刚出现的时候,他表现得有些狂妄,到目前为止,他并未作出任何真正意义上得罪卢斯和冯铮的事情。

    卢斯越想,越觉得这位玄凌道长,不是真疯了。他看了玄凌一眼,如今这位道长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喝凉掉的茶。再看他旁边,廖老虎则艰难的让自己保持在椅子上,可看样子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卢斯笑了笑,仿佛刚才的事情没发生,房里也没那男人都懂的气味:“道长,前太子已经薨了,即便你二哥与这位曾经交好,也没得现在把这位殿下提出来,污他名声的。”

    “并非是贫道要污那位的名声,而是我二哥突然道前太子未亡,而是被人所害,隐匿了起来。”

    “……”宫里前太子要勾结外臣夺宫?不对,太子就算要勾结,也不该是这么一家子奇葩,他当太子的时候,认识了不知道多少重臣,多少有才之人,没必要。那就是……有人知道了前太子还在,接着他的名义要闹事?

    “贫道大哥并不知道二哥在做什么,只以为他这一番动作,是要夺他的世子之位。他弄这么多人来,本来是意思是让他们四处抢劫,把事情闹大,再杀掉二哥,老虎就是他们找的替罪羊……”玄凌嗤笑一声,“贫道这个疯子都知道,这是个傻主意,都秀才zaofan十年不成,有简单的法子不用,非得用这蠢笨的主意。”

    要真是如此,那他大哥可是真够傻的,兄弟争斗,借用外力无妨,但这种就该遮着掩着的事情,他非得闹大了。尤其这还不是什么官府力量疲软的穷乡僻壤,这可是在开阳,天子脚下,他闹这么大,官府……

    府尹为什么避了?只是因为知道这是陶国公府内的夺嗣之争吗?也不对,陶国公没那么大脸面,让府尹避开。

    “敬惠公主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那公主与贫道大哥一样痴傻,手里握着一把好牌却得稀烂。她欲以女子之身行男子事,却志大才疏,所谓的行男子事,不过是酒池肉林,吃喝嫖赌而已。这种人,早就将皇帝的恩泽耗费得一干二净,她却不自知,依旧想着更上一步,想要入朝为官。”

    “哦。”卢斯点点头,他的直男癌早就在中二期就让鼠哥磨得一干二净,什么女子行男子事……他没有男人做得,女人做不得的概念。他的思维是有能者做,无所谓什么男女。所以敬惠公主广纳民男,卢斯觉得有问题的就是她用强了。这什么更上一步,竟然就只是入朝为官?卢斯还以为是当女皇呢,那更不算事,唯一的问题只是敬惠公主志大才疏,能力不堪用而已。

    卢斯这淡定的样子,倒是让玄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了看站在卢斯背后的无常,当然现在这几位都是男无常,可他们提醒了玄凌,让他恍然大悟:“倒是贫道眼狭了,无常司早有女官,敬惠公主……不过一玩笑而。”

    卢斯不管他有啥想法:“那么,你二哥又从何处网罗了党羽?”

    玄凌摇摇头:“二哥虽然也有些疯癫,但他为人心谨慎,人手到底怎么布置的,贫道并不清楚。就这点消息,还是老虎告诉我的。”

    “你是廖家老二的人?”卢斯看向面色潮红,表情变得更加可怕,很显然状态也变得更加糟糕的人。

    廖老虎也是真能撑,他本来就是发烧发到昏厥过去的人,赔玄凌折腾了大半天,刚才又来了一发,正常人早就晕菜了,他看起来难受归难受,可是竟然意识还很清楚,卢斯一问,他更是立刻接上了话:“人是三公子的人。”

    “砰!”玄凌把茶碗磕在了桌上。

    廖老虎竟然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宠溺(卢斯:要眼瞎),立刻改口:“是玄凌的人。”

    他话声音太难听,卢斯都觉得他喉咙要破了:“你先和口水。”

    “是,多谢卢将军。”廖老虎答应是答应,可眼睛还看着玄凌,见玄凌点了头,他才乖乖的抿了一口冷茶,“人在外做的买卖,其实多在二公子名下……”

    陶国公很早之前,就已经跟两个儿子好了他们要继承的部分,老大继承爵位、府邸和三家庄子,老二则继承了家里的绝大多数店铺,老三因为很久之前就出家了,所以陶国公只给了他五千两银子。

    这种安排其实也算妥帖,老大想要继续过富裕的生活,不可能不顾着老二。而老二想要太太平平的做买卖,也不能没有靠山。兄弟俩貌似分家,实则不分。这就跟其他家族有后代在仕途上蹦跶,有后代去经商的意思,差不多。

    可是,谁都没想到陶国公这个看起来随时都要死的人,他能活这么久。而家财已经事先分好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的情况就是,老大为了家族四处交际,拓宽人脉,可是一旦需要钱财的时候,弟弟就不给他好脸。老二却要操持店铺,随时应付老爹和大哥伸出来要钱的手。

    不满的产生,是必定的,谁都觉得对方有错。

    你经商这么顺利,商队平安无事,客人如同云来,黑白两道无人惹事,以为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不都是我四处送礼,厚着脸奉承巴结给你找来的!

    谁看见你都称兄道弟,你当是真跟你有交情啊!那是看你人傻钱多!但你钱真的多吗?那都是我日日夜夜,勤勤恳恳赚出来的!

    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有的兄弟面对这种局面,想的是,幸亏还有兄弟在外支应。但这两兄弟的想法是:没了我你屁都不是!

    可让他们俩易地而处呢?这俩人又不愿意,他们是既不愿丢掉此时手中的权力,又盯着对方手中的权力,那结果就只剩下一个了——杀了他,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这位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在文官里头处得时间太长了,偏偏没有文官该有的冷静与严谨,只学会了曲里拐弯的思考方式。要干掉自己弟弟也非得九转十八弯,

    他首先做的是什么呢?他把廖老虎叫到了跟前,威胁道,如果不想他与玄凌的事情被陶国公知道,那就听他的话办事。

    大哥很早就知道了廖老虎与老三的关系,他不认为陶国公能够允许老三出家,就能够允许老三不要子嗣只与男人厮混。毕竟,陶国公是个为了子嗣已经魔怔了的人。

    他让廖老虎从外头弄人来,不是十四五,是四五十。

    家里和江湖里的联系都在廖老虎手里,或者,他们家就是廖老虎出来做事之后,才跟江湖上有了联系。大哥很天真的以为,这种威胁对这么一个白手起家的老大,能让他乖乖的去做这些杀头的事情?

    廖老虎自然转头就把他卖了,二哥并没廖老虎明着对抗大哥,反而让他顺势而为。就在这个过程中,二哥越来越信任廖老虎。虽然廖老虎并不知道他的应对手段是什么,但廖老虎知道了他跟前太子的关系匪浅,并且前太子没死。

    “……”卢斯沉默了一会,“廖老大你的意思是,那位二公子没告诉你他对付自己哥哥的手段,但是却告诉了你他跟前太子要谋逆?你觉得这前后哪件事更严重?”

    前一个是陶国公的家事,后一个是皇帝家的家事,明摆着后一个更严重啊。

    “不是他告诉人的,是人无意中撞见的。”

    “嗯……”卢斯点点头,站了起来,他先转身看那两位在房里护卫的无常,现在这两位无常面色都有些难看,畏惧,卢斯对他们道,“这几天就跟着我,知道吗?”

    “是!”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卢斯拱手——听到了那种消息,而且看自家将军的反应,貌似……前太子真的活着?!知道了这种消息,他们还有命在吗?自家将军既然让他们紧跟着,那就是要保他们的命了。

    卢斯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廖老虎跟玄凌:“你们俩虽然疯了,可是没傻,也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吧?”

    “我们什么了?”玄凌的茶早就喝干了,他手里把玩那个茶碗盖半天了,卢斯一问,他抬起头来,谪仙脸上露出的是极其不搭调的诡谲笑容,“不过是我家大哥、二哥狗咬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