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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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的一番辞,倒也解释的通, 可冯铮还是觉得不低, 但看这汉子的样子, 冯铮也知道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且一,廖伯毅现在在何处吧?”

    “将军!山上又有人下来, 还拎着廖伯毅的脑袋,是愿意认罪。”

    “将军!人还知道廖伯毅的几处秘庄!将军!人可是第一个下山的啊!”大汉一听,赶紧站了起来,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边上的无常立刻抽出刀来, 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大汉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他不敢再上前,却也并不收声, 而是依旧朝着冯铮大声嚷嚷。

    “再吧。”冯铮无所谓的点点头, 去见带着廖伯毅人头的来降之人了。

    原来是四个护卫, 一个死了,一个先投诚一步,下来的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这俩人也都是胡子拉碴一身狼狈,冯铮见着他们的时候, 他们已经被无常用锁链捆扎结实了。冯铮接过一边无常递来的人头, 是个新鲜人头,脖子上的血迹摸起来还是潮的。廖伯毅的双眼大睁,面目扭曲,嘴唇上还有一层生前起的燎泡。

    摆弄了两下, 冯铮把人头递给了无常,口中道:“继续搜山。”

    “是!”

    “他们俩,和之前的那个,关押在一起。”无常领命押着两人下去了。

    方才一起听审的一名百户道:“将军,为何还要搜山?不是廖家的余孽已经都归案了吗?”

    “蓼仲谨八成还没死。”

    “您的意思是……廖伯毅与蓼仲谨一起逃亡,蓼仲谨服了廖伯毅的手下出卖廖伯毅,且向我们投案?这……”没道理啊。

    “我怀疑,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廖伯毅而是蓼仲谨的,廖伯毅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

    百户思考片刻,脸色也是一变:“将军所言甚是!”

    “你将这些话也都传下去,莫要让弟兄们松懈了。再分派些人手,继续搜村。”

    “是!”

    若蓼仲谨真的还活着,且策划了这一切,冯铮觉得他虽然有些可能跟着一起逃进了山里,但更可能他并没亲身犯险,而是一直呆在安全的地方。出现变故的太平庄和没有搜到的柳条庄其实都不太符合“安全”的这个定义,但是其它地方……冯铮还真是有些一筹莫展。

    “二位!有空吗?!”冯铮在廖老虎和玄凌的“豪华”牢房门外头扬声喊着,实在是没办法,玄凌这道士太不知道什么叫修身养性了,每天有点精力就拉着廖老虎耕耘!耕耘!还是耕耘!

    廖老虎到现在还没死,都多亏了无常司请来的大夫手段高明。

    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才听见玄凌的回应:“卢将军!请进!”

    卢斯让开了牢门,站在门口,就让无常们都退远点,他自己一个人进去后,牢门也是依然未关:“二位,尤其是道长,还是悠着点吧?否则真有个好歹,那你可就后悔莫及了。”卢斯语速挺快的完,不等玄凌再什么,继续道,“知道顾县吗?你两个哥哥,在那有没有认识的人?”

    卢斯是越来越觉得玄凌的表现是装疯卖傻的可能更大:“适可而止吧,戏已经做够了,你别真是把人弄死了。”

    玄凌自己都面颊凹陷,脸色发青,眼底发黑了。廖老虎……他从那天跟着玄凌去“招供”后,到现在就没能下的来床过,现在卢斯就能看见他一张侧脸,依然是凶,可明显消瘦得厉害,有一种油尽灯枯的恐怖感。

    “真把人弄死了?”玄凌舔了舔嘴唇,“用他的骨头当差,头盖骨做锅,用他的血、肉和心肝熬一锅汤。”

    这人不信任,卢斯也不再多,摆了摆手:“行了,你两个哥和顾县的事情吧。”

    这是冯铮传来的信,卢斯看他在信上所写的内容,也跟冯铮有着相同的怀疑,无奈顾县虽然,他们虽然有那个人力,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从家里拉出来排排站,那么做,就算是抓着了蓼仲谨,就算是这件事涉及到开阳诸多大臣,文官也得因扰民把他们上书告个好歹的,且皇帝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包容。

    “顾县……”玄凌咬着嘴唇有点发愁,那个家他是能不回就不回,家里的人,他是能避着就避着。若不是那两个人闹得越来越厉害,到处抓帮手,也不会拉上他,若不是他见失态越发严重,再不知道点事情,怕是他自己也要被连累得折进去了,他也不会跟他们虚与委蛇。可是,玄凌了解的真的不多,更何况,按着如今的情况来想,顾县怕是那两个人给自己安排的最后的退路,如何会给他听?

    “若想不起来你那两位兄长与顾县有什么联系,就想想你爹,你两个哥哥跑到一个地方去,绝对不会是个单纯的巧合。”

    “我爹?他一直都……”

    “想到什么了?”

    “我很的时候,顾县听挖出来了温泉。又有大夫建议,是在温泉庄子里疗养,对他的身体很有益处。他便在那边花大价钱买了庄子,可是,后来又,那温泉的泉眼极,在附近挖,也挖不出其余泉眼来。所以,我爹那大价钱,等于是白花了。”

    “后来那庄子呢?”

    “不知道。就连这消息,我也只是当时听了一耳朵。”

    这倒也是,卢斯点点头,且玄凌前头还对家里不感兴趣,这要是把家里的事情如数家珍的出来,那卢斯反而要多怀疑他两分了。这事情,看来就只能从当年发现温泉的事情上查,但陶国公买庄子,怎么也是正规手续的,应该不难查。

    “另有一事要问过道长,道长可知道……那抛尸井的下头,还有一条密道?”

    “密道?”玄凌一愣,继而脸上满是恶心,“那地方还有密道?去看尸首怎么烂掉的吗?”

    这事情发生在玄凌出生之前,他不知道,也属正常。卢斯见状,也没再多问,站了起来:“其实,近日来还是要告诉道长,今日道长就能离开了。只是,廖老大的地方不能去了,且两位也不能离开开阳,但陛下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回下旨,允许道长自建一座道观。道长日后虽然不能自由自在,但也是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了,恭喜恭喜。”

    玄凌那恶心的表情果然立刻就被惊喜所替代,他也对着卢斯点点头:“谢过卢将军。我俩既然你就能走了?”

    “对,外头已经给二位叫了马车。廖老大不方便行走,本官稍后也会叫人进来帮忙。”

    玄凌高兴的表情却沉了下来,他明摆着是犹豫着什么,卢斯站在那,也不多言或者催促,只等着他话,片刻后,玄凌道:“卢将军……不知道那些从抛尸井里挖出来的尸首,无常司……如何处置了?”

    “那些尸骨,多数是被焚烧得只剩下枯骨,本官已经将之收敛在陶瓮内,准备葬在城北。”

    城北有一片地方,是乱葬岗,开阳城里的穷人或者官府找到的无名尸首,基本上都是草席一卷,葬在了那里。

    “不知道……可否让在下带走,日后供奉在道观内。也算是替家父赎罪。”

    替父亲赎罪?不,是因为那些骨灰里,很可能有他的母亲。

    这家伙果然是装疯;“自然并无不可。”

    卢斯也没再留两人,之前让他们在此,有安全的考虑在内。可是如今再留,真让玄凌把廖老虎折腾死了——虽然是他们自己折腾的——但那可就造就出另外一个失控的疯子了。

    这天晚些时候,两辆很是简朴的灰色骡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无常司。

    玄凌和廖老虎就在后一辆车里,迥异于在无常司里头“用完了”就不管了的状态,在车上,玄凌紧紧的把廖老虎抱在自己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细看起来,他甚至是在发抖:“别死,别死……”

    廖老虎抓着玄凌的手臂,沙哑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回应他:“嗯,不死……不死……”他终于得偿所愿,如何能够死呢?

    卢斯送走了这对狗男男,对着天空思念了一下正气哥哥,继续投入了对案件的追查之中。

    陶国公多年前购买的温泉庄子,竟然没能在开阳府找到备案,问管理房地契的老文书,他们也都记不得了。

    可卢斯知道,哪里是记不得?分明是不能记起来,否则如何解释没有备案的事情?即便卢斯表明了,不会怪罪,也没有人吱声。无常司不会怪罪没有用,虽然利用职权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动作换取利益,是府衙里不成文的惯例,但终究这事情归根到底是不对的,出来怕是就要丢了差事。

    卢斯也没资格把这些人都拘起来审问,他想了想,干脆直接去求见开阳府尹了。卢斯求见,府尹也没避着,让他花厅叙话,还挥退了左右,显然是有点明白卢斯要的话不方便旁人在了。

    “老大人,都到了现在了,您还是一言不发吗?”

    “卢将军可是要问那老.鸨的审问结果吗?老夫一时事忙,竟然忘了,真是险些误了大事。”

    “……老大人,您是个明白人,何必呢?”这两□□上闹腾得有多厉害,别卢斯这个不上朝的人,就是老百姓也能在吃饭的时候把各种“趣闻”手上半个时辰算是给自己加菜。

    按理吧,这个案子其实已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zaofan、谋朝篡位了,毕竟那条连通到各家权贵的地道,就在那摆着。

    而且这案子已经再清楚不过的威胁到了各家的人身安全,毕竟地道连通的不是各种地窖,就是水井,这可是下毒的好地方啊,就算没下毒,知道通道的那头是尸体,那也不够人恶心的。连礼部尚书那个总看无常司不顺眼的倔老头,这回也坚定的站在无常司这一边,帮他们摇旗呐喊,让他们把案子查明白了。

    可偏偏吧,就是有一群人,无视了这个案子的严重性,只是一个劲的告无常司骚扰百姓(抓了个贫民老太太),擅自抓捕皇亲(抓了敬惠公主),还有擅入官员之家、扰民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罪名。

    每□□堂上都是一场大戏,昨天连手都动了,朝堂上上演全武行。听有老大人头发被抓掉,这才让人发现他一贯引以为傲的满头黑发竟然是假发,他是个中年秃……还有老大人被掉了两颗牙,至于被得鼻青脸肿的,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不过,其他的罪过卢斯也都认了,那个抓了个贫民老太太……刚才府尹一提,他才意识到,这的不会是那个老.鸨.子吧?

    皇帝现在还处于没动手,就坐看你们哔哔的状态,但从上次卢斯进宫皇帝的反应看,那位陛下大概也是忍不了多久了。

    “大人,这次的事情是怎么样,您心里想必是比我清楚。不过,查其它衙门查不出,查不了的案子本来就是我无常司的责任,所以您这做法其实也算是应当。不过,事已至此,您也知道继续藏着掖着没用,咱们不如通力合作,把这案子查个真正的真相大白。”

    卢斯当然没有他自己的这么大方,他自然是记恨着这位府尹大人的。之前无常司可没得罪他,反而跟开阳府的各方都努力合作,有需要的时候,他们能帮就帮绝无二话,结果府尹的这一下子,根背后捅了无常司一刀子有什么不一样?但卢斯又不是孩子,记恨谁没必要挂在脸上。

    而且,这案子现在暂时陷入困境,时隔太久,线索一个接着一个断了,要找到新的线索不是不可能,但是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这点是卢斯不愿意的。所以,他才来找府尹——府尹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粗乱的查了查那个抢劫的案子,就直接寻了无常司。

    府尹端着茶碗,看了碗里的清茶半晌,这才道:“之前之事,是下官错了,不该隐而不报。其实……也是下关怀着一点侥幸,不定二位查到廖老虎的时候,就干脆利索的结案了呢。结果若非敬惠公主和廖家老三那位出家的玄凌道长,先后蹦了出来,这案子果然就大了。”

    “他们不蹦出来也没用,到现在,那抢劫案子里有个极其高大魁梧的赌坊老板,可那人还没出来呢。尹带娣虽然也招供了,但只这人是他回到开阳之后的大哥,其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廖老虎则是根本不承认手底下有这么一个人。”

    “陶国公家有一位侍卫总管,有些胡人血统,长得异常高大,他们的可能就是他。”

    “又是有胡人血统的?”卢斯的联想能力丰富,廖老虎就是有胡人血统的,且他爹原先听也是陶国公的侍卫,这又出来一个,陶国公家用的侍卫还真有意思。

    “陶国公祖上跟随大将军征战南北,多有娶了胡人为妻。”

    不见得是娶,大概是抢更正确些。

    “不过那都是两代之前的事情了吧?到了如今,也就是刚赐死的那位早年出过开阳府,他怎么给手下人找的胡人媳妇?”

    “并非是娶了胡人媳妇,而是收养的胡人之子……”府尹叹气,“那陶国公还算是做过了点好事的。我大昱与蒙元人多有交战,蒙元人劫掠我大昱的工匠、女子,就算是屡战屡败,却是屡败屡战。工匠还好,抢回来该干嘛干嘛去。被救回来的女子,若是怀孕的,这生下来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丢弃。陶国公还没患病的时候,收养了许多这样的孤儿。”

    卢斯有点奇怪,廖老虎不是亲爹吗?不过,这事府尹大概也是不知道。

    “但这件事,老夫也只是当年听了一耳朵,至于这些人如今到底如何了,那就不清楚了。”府尹喝了一口茶,“至于老夫为何将这案子交于无常司?想必卢将军也知道,太子……哦,是前太子殿下,其实并未过世。”

    “知道。”卢斯正色,知道这才是进入正戏了。

    “老夫的消息从何处得来,是不能的,老夫只能……盗匪的事情,是有人让开阳府行个方便。”府尹完之后,脸色变得极其灰败便如同大病了一场。

    卢斯猜测,这怕是跟他的同僚有关,对方让他行方便,但是府尹心里过不去,只能把无常司拉了过来。文官的同僚可不简单,府尹虽然什么都没,但这做法等同于背叛。怕是他这段时间也不好过,如今还跟卢斯这么多,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卢斯也没再继续追问,虽然有点记恨这老头,但没必要把人逼死。卢斯回到衙门里,手指头敲在书案上,思考着。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那些盗匪到底是要干什么的?

    能找到的都已经被抓了回来,他们自己只知道听老大的命令行事。尹带娣借着回来的机会给自己报仇,其他人不“干活”的时候吃喝、赌钱、玩女人,也都是各干各的。这就是一群随时准备抛弃掉的手。

    廖老虎作为他们名义上的老大,同样也是要被抛弃掉的替罪羔羊,甚至是早就远离了政治中心的陶国公府……

    卢斯拿起桌上的一个把件,这是个白玉狮子,也就两个核桃叠起来那么大,卢斯把它托在手里,想;知道了前太子还活着,文官们没有上书,依然保持了沉默,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皇帝绝对不会改口?不对,朝中顽固守旧的有,热血冲动的有,这些人都敢跟皇帝拍桌子“讲道理”。

    他们不开口,卢斯把自己放在他们的角度思考,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他们认为不开口才是对前太子最大的保护,认为前太子处于危险中,一旦开了口,让皇帝或者某些人知道他们知道了太子还活着,那太子就要从活变死了。

    那么,这些文官们要对付的是谁?皇帝?不,他们没那个胆子,况且,在这些人心目里皇帝一直都是英明神武的。无常司?他们虽然看不顺眼无常司,但是,无常司在他们心里大概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太子!只有太子!他才是目标……

    不对,还有周安!

    太子的生活是东宫、勤政殿、御书房、周安家。周安的生活则是东宫、刑部、上朝、回家。

    这两个人偶尔还有点情趣,会便装去下个馆子,吃个吃,看看杂耍歌舞之类的,是一对生活极其有情趣的“狗男男”。

    酒楼出来的,身有余钱的人,显然符合那伙盗匪其中一种目标的选择。他们也不需要杀了太子,只要把他的脸划花了,那太子就完了!

    历朝历代,都没有让一个毁容之人登基的道理!

    卢斯噌一下就站了起来,案子已经闹大,可那个高大的所谓赌坊老板还没被抓到,而策划此事的官员们,很可能还没有放弃。卢斯不知道,皇帝是否有所准备,但他不能就这么当做不知道。

    现在这个时辰,太子应该还在宫里跟皇帝一起处理政务,周安大概在刑部。

    卢斯抬腿就朝刑部去了,反正都在一条街上,近。

    “周兄不在?”

    “是,刚才东宫来人,是太子在惠东楼等着周大人。”接待卢斯的文书道。

    “……太子常这么叫走周兄?”卢斯是跟两人私交甚笃,但那是作为朋友,人家彼此之间私底下怎么相处的,卢斯并不清楚,这才有此一问——他现在还不认为事情就真的这么凑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