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言微能做到,难受的只是……
言微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又给自己上了一点隔离霜,补上口红。
翟总监要和她什么,她隐隐有了预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言微在走廊见了翟览华。
发布会已经开始,项目总经理在台上发言,这人的声音洪亮有力,即便隔了一堵墙,也能贯穿人的耳膜。
“今天下午,人力的人电话给我,公司邮箱收到匿名举报信,你……一些生活问题。”
言微半阖着眼,等着他继续往下。
他的话不算含蓄,她自然听出来了,是“生活作风问题”。
翟览华停歇片刻,“这些事儿我觉得是个人隐私,我就不问你了,当然我是不相信的,你的工作能力我也是认可,也和人力部表达过,但是她们,可能涉及到员工的这个诚信问题,周一呢,让你回公司一趟,找人力总监赵丽好好谈谈。”
言微点头,“谢谢翟总监,我会回去清楚的,我的确是有一个女儿,我和她爸爸离婚,抚养权归我,为了省麻烦,我面试的时候没有清楚,是我的错,希望翟总监能帮我,和人力部的领导几句。”
翟览华:“这个当然,你暂时不用过亨川了,公司这边另外安排个人,周一上午好好把九湛府的工作交接给他,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言微心下一沉,默了下,:“好的,翟总监,那我先不扰您了。”
她自认工作并没有出什么错,翟览华的挽留之意并不强烈,又让她把亨川的工作交接给别人,或许在他眼里,她的能力也就那样,随便找一个人也能替代吧。
心里又多了几分挫败,回到会场,她站在角落里,再看那个宣传片,和刚才的心境又大不一样了。
她还以为,她能进到九湛府,一步步看着它从雏形到上市,以后带岁岁逛森林公园,还可以骄傲地,这个漂亮房子,妈妈也有份参与哦。
以后经过,或许只剩遗憾了。
汪达走过来,压着眼看她,“我要先走了,你走了没?”
言微:“你先走吧,我等我朋友。”
他提嘴笑笑,“哪个朋友啊?”
“我闺蜜,她开车了。”
汪达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两手插着裤兜走了,言微一直站到发布会开完,才和林棠一起坐车回家。
周一,言微回到公司,和人力的总监赵丽见面,赵丽象征性问了几个问题,言微一一回答,把事情清楚,并道了歉。
“我理解你,其实你不要隐瞒,外面可能对哺乳期妈妈有歧视,但在我们凯创,不存在的。”
言微点头,“对。”
“你先回去吧,处理结果我会直接通知你。”
“处理结果”这个词让言微心里有些发凉,原来“有人情味儿”的只是凯创这个公司,而不是公司里的某个部门,或者某个人。
无论如何,她已经争取了,如果公司不留她,她也不会赖着不走。
她从人力资源部下来,一个伙马上过去找她,很客气地和她,翟总监让他过来找她交接亨川九湛府的工作。
言微把工作交接给他,然后个电话给严睿阳,只九湛府销售中心要开放了,公司组了新的营销策划团队,让一个同事过去替她完成对接工作。
严睿阳有些可惜,让她周末出来,和大家一起吃个饭。
言微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下来了。
现在不用隐瞒哺乳期,有正当理由拒绝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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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例会刚结束,秦怀鹤让丁澄把法务叫到了办公室。
秦总板了一早上的脸,丁澄自然不敢耽误。
“诽谤?”
秦怀鹤眼睑半阖着,“对,我有个女儿,叫秦言墨,正经领了结婚证才生的。”
法务瞥一眼丁澄,大气也不敢出。
秦怀鹤眼皮子一撩,“她我女儿是私生女,不管诽谤还是侮辱,我都要告她,今天先把律师函给她发过去。”
法务轻轻提气,“秦总,当时有目击证人吗?”
秦怀鹤唇线抿直,“有,孩子她妈,还有另外一个女的,跟那苏允君一伙的。”
法务眉头有些紧,“亲属的证词,证明力不高,能配合其他证据才好。”
丁澄:“酒店有监控,可以去查一下。”
“好的。”
法务出去了。
丁澄:“秦总,当时您怎么不和我一声,好歹多个证人。”
秦怀鹤乜斜着他,“你的工作不包括这一项。”
丁澄绷着唇线,“包括的,怎么会不包括呢。”
当天,秦怀鹤手机接收到苏允君她哥苏允礼的电话,他没接。
晚上,换吴曼云给他来电话了。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我跟允君她妈本来就闹得够僵的,你要去告苏允君?”
秦怀鹤淡声:“不是我闲,是苏允君闲,亨川的法务也闲,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儿干。”
吴曼云:“……你啊,我脑仁疼,都是认识的人,你忍一下能怎么样!”
秦怀鹤冷冷一笑,“妈,我累死累活,挣那么多钱,还忍着做什么。”
“允君她一个女孩儿……”
秦怀鹤厉声:“我女儿不是女孩儿,她妈不是女孩儿,就他妈的苏允君是!”
吴曼云第一次听到儿子和她不文明的话,内心一凛,不敢再往下劝了。
晚些时候,闫秘书过来请示,这一次出差,中途正赶上中秋节,是不是要提前预订好返程机票。
秦怀鹤眼底隐带疲意,只道:“再吧,让丁澄办,你不用管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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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微照旧回澜湾里销售中心上班,在那间办公室里,李林柳依然会给她摆脸色。
这种氛围实在令人心塞,言微找她沟通工作,好声好气,试图让两人关系破冰,李林柳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面孔。
几次下来,言微也放弃了。
工作而已,又不是指着李林柳赏饭吃。
晚上继续做网播,汪达突然问,凯创是不是要辞退她。
言微:“谁的?”
汪达嘴角一个歪斜,“听你们公司那帮人的呗,我真没见过凯创这么恶心的公司,也就吹牛逼厉害,压榨你就算了,用完了扔就扔。”
言微不话,她心里已经疲了。
公司可以直接和她,没必要让李林柳那边都知道了,她还残存着一点可笑的希望。
汪达看着她,“言微,翟览华这鬼东西,他不保你,就不配做你领导,我要是你,以后见了他,我眼睛放天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言微笑得有几分勉强,“你的对,都是给老板工,没有谁比谁高贵。”
“那你有什么算?”
言微轻轻扯唇,“我算主动辞职。”
汪达眉头一锁,“别主动啊,她们就等着你主动了,你就赖着,让他们给补偿金。”
“算了。”
她早该知道,李林柳在公司里有人撑腰,她没有,翟览华也没有留她的意思,她这么耗下去,难看的是自己。
这一天下班,她静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全都搬回了家。
言绵正好要回深城一趟,言微骗她已经找到护工,让她安心在家,张罗表哥的婚事,不用再过来了。
第二天,她和翟览华提出要请几天假。
翟览华好似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拦着。
三天后,中秋前一天,言微不想蹭这个假期,提了辞职。
到这一刻,她的心反而是轻松的,这几天卸下工作的担子,每天在家陪岁岁,照顾爸爸,心境和上班时的紧迫焦虑完全不一样。
她不得不承认,秦怀鹤的对,以后有的是时间上班,女儿能喝多久的奶,丢那三瓜两枣的钱,算不上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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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鹤下午回到亨川世纪,上了顶层,静悄悄的,没有岁岁的影子。
查看监控,她们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他电话给岁岁的保姆阿姨,阿姨孩子她妈这几天请假了,没有上班,带着岁岁在家呢。
秦怀鹤原地杵了一会儿,翻到通讯录,指尖在“言微”那顿了下,又退出来了。
那天在汇雍酒店,他看得见她眼里的伤痛,他下意识就像去牵她,去抱她,给她安慰。
可是言微,他和苏允君她们一个样,她她和他已经离婚了。
她不要他了。
当初离婚的时候,她的那句话,他心底不愿意承认,到现在好像已经十分明朗。
明朗到让他绝望。
言微不爱他了。
他洗了手洗了脸,直接下楼,找到九湛府的策划经理严睿阳。
严睿阳如实相告:“秦总,因为国庆我们销售中心就要开放,到时候就是凯创的团队入驻,所以,他们的新团队已经过来对接,言微就不负责我们这边的事务了。”
秦怀鹤下颌微动,“谁安排的?”
严睿阳顿了下,“应该是翟览华安排的,这两天已经去销售中心走场了。”
秦怀鹤冷眼瞅他,“什么叫应该?言微本来就是做营销策划,他们换就换,你怎么带团队的,一点判断力也没有?”
严睿阳没料到这种事他也要过问,当时言微换个人来替她,他也没多想,这事儿竟然还有他的错?
他一个策划经理,直接面对老板,本来就已经越了几级,这会儿更是心里惶恐。
“秦总,我也,不好干涉他们公司用人,要不,我再和他提一下,让言微过来……”
秦怀鹤指节抵着额角,敛着眼尾的光看他,“好,你干涉不了,去把丁澄给我叫过来。”
丁澄过来了,当着他的面电话给凯创那边,客客气气询问,为何翟总监要换一个人过来亨川对接。
他未曾料到,等来的是言微已经提出辞职的消息。
丁澄挂了电话,找个里面的熟人,才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秦总,人力是林这边的人,这算是折翟览华的将,我看翟览华也没办法,凯创派系斗争不是一年两年了。”
秦怀鹤指骨有节奏地敲黑桃胡案桌,下颚线动了动,喉间溢出一声哼笑,“人情味儿,傻——逼。”
言微兢兢业业,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一天工作十二时。
就这么被那群傻逼给逼走了。
丁澄心翼翼请示:“秦总……要不,让言微来我们公司?”
丁澄知道,让老板前妻来公司上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谁让老板对前妻念念不忘呢,这会儿都骂上凯创了,他就算不张口,估计秦总也会有这个想法。
秦怀鹤拳心一紧,“找劳务仲裁和人社局,还有电视台,来亨川做一栏普法节目。”
丁澄:“?”
他不紧不慢:“着重强调,在亨川,婚育是女性的隐私,女员工可以选择不,谁也不许过问。”
丁澄吸吸鼻子,“秦总,这样的话,凯创的人会不会以为,我们亨川在内涵他们?”
秦怀鹤轻昂起下巴,“不用以为,直接放话出去,我专门请来黑王北雄的。”
“……”
丁澄暂且应下了,就盼着秦怀鹤过个好中秋,回来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也能糊弄过去。
中秋这天,司机早早就去言家,把岁岁给接回来,到秦老爷子家过节。
岁岁九个月,她学会了很多动作,比如亲亲,拜拜,拍手。
她还喜欢到处爬,即便是不熟悉的太爷爷家,她也一点也不客气,各种翻找东西,把家里人都逗乐了。
秦怀鹤掐着她咯吱窝,点着下巴教她叫爸爸,“爸——爸。”
岁岁不听他使唤,就想下地爬。
秦怀鹤尤不死心,拿了一根香蕉,送到她嘴边,岁岁的嘴才张过来,他不厚道地拿走了。
“岁岁,爸——爸。”
岁岁张开嘴,终于叫了一声清晰的“baba”。
吴曼云和秦老爷子都笑了。
秦怀鹤怔了片刻,把香蕉喂到她嘴里,压着嗓:“你就是馋,有吃的才叫。”
这一声,他确信无疑了,岁岁叫的是爸爸,不是屎。
饭后,岁岁被吴曼云带到外面玩了,秦怀鹤站在老房子的红砖阁楼上,往天上望,今天天气很好,薄云下的满弦月,如同罩上了一层灰纱,柔和且羞涩。
时候他是喜欢中秋节的,哥哥带着他,躲在这里吃月饼,吃梨,一人咬一口。
哥哥脾气是好的,就像他爸一样,不声不响,从不会发脾气。
哥哥自杀的时候,他才六岁,大人们都骗他,哥哥生病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突然生病了。
爸妈早就分居了,平时只有保姆管这弟兄俩,他们都以为哥哥很乖。
大一些了他看到病历才知道,哥哥生病很久了,抑郁症。
过了那么多年,秦怀鹤早就遗忘了,心里的缺失好像也闭合了,但是言微出现又离开,撕开了一个缺口,他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是缺口越来越大。
就如此刻,他很难受。
亨川国际顶层的监控只保留一个星期,他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
凯创虽然混蛋,但是她在那里,他还可以看见她。
她很聪明,也很勤勉,她不怯场,落落大方。
开会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看她。
如果言微离开凯创,他或许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她一回。
不是或许,是极有可能,言微能做到,难受的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秦怀鹤掏出手机,在言微的微信头像停留了一会儿,在难受和没志气之间,他选择了没志气。
【中秋快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机里祝福信息都满了,就是没有一条言微的。
即便只是礼尚往来的一句中秋快乐,她也不舍得给他发。
当初她对他多好,现在就对他有多坏。
秦怀鹤略微卷唇,又发了一条:
【听你辞职了,这几天有空,去许骏腾那里看一下有没有合适你爸用的东西。】
发出去之后,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他给自己寻的台阶。
欲盖弥彰。
秦怀鹤把手机锁屏,揣进兜里。
没志气之后,他又失去了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