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逃学通宵仿佛是学生时代都向往着但不敢做的事, 偏偏带着她闯过这道禁忌的是那个处于神坛顶端的高岭之花。
陆茶栀觉得自己对许佑迟的定位出现了偏差。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傲冷艳的王子突然就被她拉下了王座。
陆茶栀内心涌起了一丝抱歉中又夹杂着愉悦的心情,愉悦似乎还占据了大半部分。这种心情搅得复杂, 但陆茶栀太困了,困到她下一秒就把这种情绪抛之脑后。
偷尝禁果带来的后劲就是一整天的疲倦困顿。陆茶栀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濒死的鱼,吊着最后一口气撑过了早上第一节 的英语课。
下课铃声一响,讲台上熊茂还喋喋不休,她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直接推开课本伏在课桌上阖眸补觉。
二三节是连堂的数学。数学老师万蒲去外校做课研了,昨晚交给课代表一叠试卷。
数学课代表在课前把试卷发下去, 又站在讲台上更正错题:“同学们注意, 第五题把阶乘符号划掉。”
教室里试卷还没传完,四处是纸张摩擦的声响,课代表怕有的同学没听见, 又加大音量重复了几遍。
陆茶栀在睡觉, 许佑迟替她传了试卷,把她的那一份折好放在桌边。
课代表的嗓音过于大了, 陆茶栀刚睡着没几分钟又被迫醒来。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拿过桌边那份试卷,看了半晌,指着试卷问:“啊, 哪里有阶乘?”
许佑迟:“阶乘是第五题的, 你指的是第三题。”
陆茶栀头疼得厉害,整个世界都天花乱坠。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 视线聚焦之后, 才看清楚她手指指的那道题前面的序号。
确实是3。
“……”
陆茶栀又跟试卷沉默着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终于叹了口气, 认命般抬手,去拿桌上那支钢笔。
困得几乎快要窒息又能怎么样,高中生在学校里就得被迫考试做题。
好气哦。好烦哦。
她刚要拧开笔盖,许佑迟把她面前的试卷往他那边移了移,对她:“困就睡。”
“嗯?”陆茶栀还处于困顿之中,脑子运转缓慢,没跟上他的思路。
许佑迟挑明话里的意思:“我给你写。”
陆茶栀愣了一下。
试卷和作业是不一样的。在九中,即使是这种考老师也都会统计分数。有时候会弄出一个班级排名,表扬一下前几名的同学,有时候还会拿平均分和别的班作比较。
作弊这种行径在考试中是严厉禁止的,更何况是直接让别人写。
但陆茶栀实在是太困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声:“我睡一会儿,你等下写完喊我吧,我自己来抄,你也睡一会儿。”
虽然这样也很让她良心过意不去,但至少比全部让许佑迟写要好。
许佑迟懒懒应了声嗯,一只手握笔写着选择题,另一只手伸出来,落在陆茶栀脑袋上,“睡。”
陆茶栀顺着他手的力道就趴在了课桌上。
等所有人都传完了试卷,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陆茶栀迷迷糊糊地入睡,睡前脑子里一直回放的都是许佑迟刚刚那个用手心摸她脑袋的动作。
轻轻的,语气也温柔。
是在哄睡吧?
……
陆茶栀一觉醒来,教室里空无一人,只剩下窗外传来的课间操广播声。
已经下课了。
她迷茫地直起身,猛然记起那张还一字未动的数学试卷。
——完、了。
她慌忙低下头寻找。
但课桌上没有试卷,只有一只钢笔,还有一张贴在桌角的粉色爱心便利贴。
她没有这种便利贴,似乎是后桌林槿的。
【数学试卷写完交了,课间操帮你请了假,下节是体育课,醒了就继续睡吧。】
熟悉的凌厉字迹,落款处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许。
高高悬坠的心脏忽的就安定下来。
陆茶栀将便利贴收好,没什么负担的,趴在桌上又睡了过去。
次日的数学课前,课代表登记完考试分数,将试卷发到每个同学手里。
陆茶栀接过试卷,看见了顶端那个鲜红的150。
正常,毕竟不是她自己写的试卷。
然后,她又看了许佑迟的试卷。
分数是145。
???
145?
陆茶栀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她仔细地看向姓名那一栏,她真的没有和许佑迟拿错试卷吗?为什么同样都是他写的,他自己的分数却还要低一些。
陆茶栀略微犹疑地开口:“你是不是改答案的时候,改错试卷了?”
就比如,觉得她某些题是肯定不会做对的,改的时候,改到他自己那张试卷上去了。
许佑迟轻笑,将他的试卷递到她面前来,“没。”
陆茶栀拿着他的试卷和自己的做对比。
前面的选择和填空答案两张试卷一模一样,许佑迟扣的那五分都在大题,而陆茶栀是全对。
许佑迟自己的大题步骤维持着一贯的跳跃风格,这一点万蒲在班上过他很多次,让他就算结果是正确的也要把过程写全。
了这么久,万蒲终于在这一次考试中对许佑迟的分数下了狠手。给他硬生生扣了五分的步骤分。
而陆茶栀的那张试卷上,蓝色墨水的钢笔字迹,与许佑迟的黑色水笔的字迹相比,收敛了非常多,工整秀气,一笔一划。
并且,大题的步骤,陆茶栀试卷上是完完整整的。
她在自己写字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拉长字体末尾。
眼前的这张试卷上,字迹的末尾那一笔亦然拉长。
陆茶栀平日里数学成绩也还不错,偶然考一个满分,万蒲也没怀疑她。
上课时,万蒲着重表扬了陆茶栀在本次考试中的优异表现,顺便不忘拉踩屡教不改的许佑迟一把,他学神的宝座是时候该换人坐坐了。
陆茶栀:“……”
也不是,其实这两张试卷都是许佑迟写的,学神的宝座还是属于他,谁也抢不走的。
万蒲对她一顿大肆夸奖,时不时还要和她来一个眼神碰撞的无声交流,她只能被迫抬起头,对他报以一个无比虚假的尬笑。
顶着不属于自己的光环挨夸,心理压力真的好大。
好难。
除了被迫做题,还要被迫演戏。
生活不易,吱吱叹气。
-
晚上的第三节 晚自习刚上课,聂萍和万蒲一同走进教室。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径直走到陆茶栀的桌边停下。
聂萍拿出了班主任的架子,面容严肃道:“把你昨天的数学试卷拿出来。”
这个姿态,不像是来询问证据的,更像是掌握了证据后来兴师问罪的。
气氛紧张起来,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有同学掩着唇在窃窃私语,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她的卷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知道啊,啥啊。”
“好兄弟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她拿了一百五。”
“……”
陆茶栀停下写作业的笔。她抿了抿唇,从桌洞里拿出试卷。
聂萍将她的试卷和练习册一同捧在手里对比字迹。随后,她的手指叩响桌面,居高临下道:“吧,你这张试卷,谁给你写的。”
平地一声雷。
不少同学被聂萍这句话惊得张大了嘴巴。班里唯一一个满分,还能是别人写的?哪个蠢货会吧别人的试卷写的比自己分还高。
同学们一看到她旁边坐着的那位,心里突然又有了点数。
呃,虽然但是……为什么许佑迟要帮她写试卷啊?还写的比自己都高五分。这,没必要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爱情???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陆茶栀还没话,许佑迟起身,将他自己的那份数学试卷递到聂萍跟前。
“我抄的她的。”语气坦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教室里同学们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只有聂萍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冷声道:“你们两个都出来。”
门一关,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考试的时候,大家自然都忙着关注自己的试卷,谁会没事干到处去乱晃,去研究谁在帮谁写试卷。
坐的近的那几个人里,白雨瑶的脸尤其臭,扯着易卓的袖子问:“谁去告状的?”
“不知道。”易卓也差不多快要炸了,“有病啊,都你妈高中了,还玩告老师这一套,学生啊,真他妈给老子整笑了。”
万蒲留下来整顿了会儿班里的氛围,待同学们安静下来,他也走出教室。
陆茶栀和许佑迟并排站在教室门外的墙边。
无论聂萍问什么,许佑迟都坚持陆茶栀那张试卷是她自己写的,他抄了陆茶栀的试卷。
万蒲默不作声地站在边上听了几句,失望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陆茶栀除了正式的考试,其他时候都惯用钢笔。
数学考试的答案,数字和字母居多,试卷和练习册都是用钢笔写的,笔迹七八分相似,到底是不是陆茶栀写的尚不能下定论。
但许佑迟却态度坚定,将他考试抄袭的事情承认地坦坦荡荡。
聂萍气得不轻,不愿再多:“你们两个公然违反考试纪律,在外面给我站一节课,明天自己去给万老师道歉。”
聂萍走远,陆茶栀垂着眼睫,低声:“对……”
“想吃冰淇淋吗。”许佑迟突然问。
“?”
陆茶栀抬眸。
他重复:“想吃吗。”
陆茶栀站的这个角度,看见聂萍提着包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直接下了楼梯。显然是不想再管他们两个。
她将视线移到许佑迟脸上,他表情淡,语气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于是陆茶栀在留下来罚站和继续叛逆之间纠结了两秒钟。
最后,她点了点头,顺从自己的内心,诚实对许佑迟:“想吃。”
学校超市旁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也卖冰淇淋。店牌下挂着红色横幅,门口还摆着一排排花篮。
最近开业优惠,奶茶和冰淇淋都是第二份半价。
陆茶栀点了一个芒果味的甜筒,许佑迟要的原味。
店员姐姐很快做好,将两个甜筒分别放进他们手里。陆茶栀又要了一个勺子。
回教学楼的路上,树木高大,顶端茂盛的枝叶挡住了路灯的光线,幽暗的微光丝丝缕缕落下来。
陆茶栀捧着许佑迟买给她的甜筒,想继续刚刚没完的那句话:“对……”
只了一个字,许佑迟断她:“陆茶栀。”
他其实很少喊她的全名。
记忆里只有两次。
一次在杉城的深冬,他在雪夜里找到她。一次在黎城的晚春,他在大雨中和她相逢。
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永远别对我那三个字。”
陆茶栀眼眶里泛出水汽。
之前在班上,被全班人议论的时候,被聂萍凶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哭的。她想的只是该怎样不把许佑迟扯进这件事里。
他却主动站出来揽下一切的责任,转而将她抽离事外。
明明是她犯的错,他却不肯让她一句抱歉。
“如果我真的做了,非常非常坏的事情呢。”陆茶栀压下眼底的酸,“也不可以对你那三个字吗。”
许佑迟垂下眼帘看她,“永远不分任何情况。”
陆茶栀吸吸鼻子,哦了声。
她用勺子挖下芒果甜筒尖,送到许佑迟的嘴边,嗓音沾着哭腔,有点哑,“第一口给你。”
许佑迟的唇齿间溢开冰淇淋的冷冽和芒果的清甜。
“甜吗?”
许佑迟低低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甜。”他。
陆茶栀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许佑迟,“不能那三个字的话,换另外三个字可以吗?”
许佑迟俯身。
她仰头贴近他的耳畔,闭上眼。
眼泪掉出眼眶的那一瞬,她。
——“喜欢你。”
夏天从这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