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翌日依旧是炎炎夏日的晴朗天气, 清八点,太阳光金晃晃穿过葱郁枫林的叶隙。
雀鸟轻快掠过树冠,衔着食物, 向巢穴的幼崽奔去。
不少同学都还浸在暑假的深度沉睡之中时,陆茶栀已经抵达溪城枫林深处的画室。
梁知已经从画室辞职,这个月就要前往伦敦继续深造。
他秉持着做事应有始有终的原则,这几日还留在画室,指导完陆茶栀的美院校考才会离开。
美术考试三门科目里, 陆茶栀最擅长的就是梁知教的色彩。
在画室的最后一周,她按梁知的指导, 有针对性地练习将自己的个人风格融进画卷, 让画面感更加鲜明。
回到黎城后,先是参加了两个美院的线上考试,最后才是十七号的A大线下考, 因疫情增设的考点在了黎城的某座大学。
持续了半个月的高温曝晒过后, 十七号那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黑云压在半空,暑气被雷声和雨幕席卷, 气温直降到十多度。
下午时分, 陆茶栀结束了最后一门素描考试,背着画袋走出考场。
她撑伞走到路旁的一家咖啡厅外,里面灯光温馨, 少年背脊瘦且直挺, 坐在玻璃窗边看书。
英文原版的《Wutheris》。
垂眸认真阅读书卷的侧脸,好看到像是画中才会存在的美少年。
大概是比那个坐在壁炉边, 就让凯茜惊叹是个漂亮宝贝的林顿, 更加令人心动不已的少爷。
陆茶栀曲起手指,轻轻叩响玻璃窗。
许佑迟从书页中抬眸, 撞进她微弯的笑眼。
他无声用口型:“进来。”
陆茶栀收了伞,放进门口的伞篓里。
咖啡厅里有人坐在钢琴前弹奏安静的古典曲目,她取下画袋后问:“这是什么曲子?那个帅哥弹得还挺好听的,好厉害。”
“肖邦的升C调圆舞曲64号第二首。”许佑迟抿了抿唇,又道,“这首曲子,以前在学校里我也给你弹过。”
陆茶栀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困惑地眨眼,“什么时候?”
“高三下期刚开学,二模考试你的理综没考好,没去上体育课,我带你去艺术楼的琴房,弹了这个。”许佑迟用书签夹好书页,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记得了吗?”
陆茶栀顺着他的话,在过往的记忆里回溯,似乎是寻到了那么一段与之有关的回忆。
很模糊。
她只记得,二模成绩出来的那天,气温闷热得仿若蒸笼。班级中等的排名,加之她手上隐隐作痛的旧伤,她的心情的确很烦躁。
许佑迟是带她去了琴房,她靠在窗台边吹风,用勺子吃着他买给她的草莓圣代,看向窗外,蔚蓝色天里飘过几朵白云。
冰凉的白色冰淇淋在舌尖化开,草莓酱甜中带酸,好像这样就能取代那些沉闷难过的情绪。
琴房里安静的只剩下钢琴连贯流畅的音符声音,她神游物外,也没记清楚他到底弹了哪些旋律。
只是,那节课下课过后,她的心绪是比之前平静了很多。
许佑迟很想告诉她。
咖啡厅里正在弹钢琴的这个人,左手弹得过重,中间弹错了好几个音,节奏也没有找准,把圆舞曲弹得像是狂想曲,哪哪都能找出一堆毛病。
但这些想法,他一句也没出口。放缓了语气,最后只道:“你喜欢这个的话,晚上我回家到琴房可以电话弹给你听。”
陆茶栀盯着他的脸半晌,扑哧笑出来,“知道啦,你最厉害,我最喜欢你了。”
许佑迟的面色这才算是柔和了些。
陆茶栀拉上他去前台点单,点了焦糖玛奇朵和马卡龙包,等待取单的空余,和许佑迟站在展柜橱窗前看水杯。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款黑色的玻璃杯上,陆茶栀也随之看过去。
展柜上的那个水杯,和她用了一年多的那个白色杯子是同一款式。
也是她当初在高二的寒假,给他选新年礼物时,听取白雨瑶和林槿的建议后,舍弃的那一款。
陆茶栀从展柜上移开视线,“你不喜欢我之前送你那个吗?”
“喜欢,”他将黑色的玻璃杯拿下,“但是我更喜欢这个。”
“为什么?”
许佑迟很久都没话。就在陆茶栀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我想跟你用一样的。”
钢琴师起身离开了位置,曲子进入尾声就此结束。
陆茶栀从许佑迟手里拿走玻璃杯,原原本本地放回展柜上,“我那个杯子用了很久了,我们之后去买情侣杯好吗?”
许佑迟嗯了声。
前台服务生叫号,取了包袋后,两人乘坐公交车去另一个商圈吃火锅。
不是下班的高峰期,又恰逢暴雨天气,公交车上乘客稀少。投了硬币,陆茶栀牵着许佑迟在最后一排落座。
车门关闭,雨刷器扫落开前窗的雨幕,公交车晃晃悠悠驶进雨里。
雨天的夜晚降临得早些。
吃完晚饭从火锅店里出来,繁华的城市华灯初上,各色各样的雨伞之下行人神色匆匆,路旁高大的树上也挂着明亮的装饰灯,在大雨里稍显几分落寞。
路上的寒风一吹,陆茶栀抱紧了手臂。
许佑迟也没穿外套,身上只套着白色的短袖和长裤。
他停在路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里,低下头靠近她,问,“去买件外套?”
陆茶栀伸手,隔着薄薄的体恤布料,圈住他劲瘦的腰。
感受到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后脑的头发,她突然有些羡慕他家里那只蓝金渐层猫。
这样被他哄着的时候,她就只想窝进他又香又软的怀里撒娇。
许佑迟没听到她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陆茶栀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
附近就有金融中心商城,买了两件情侣款的外套,许佑迟帮陆茶栀拉上衣服拉链,她突发奇想,想吃冰淇淋。
他眉头一拧,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陆茶栀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我想吃嘛。”
许佑迟妥协了。
在DQ买了杯草莓巧克力暴风雪后,两人在墙边的木桌旁坐下。
和从前一样,陆茶栀将正中间的第一口用勺子挖下,递到桌对面的许佑迟的嘴边。
正在排队的男孩看见这一幕,肉乎乎的手牵着妈妈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妈妈,你可不可以也像姐姐那样,喂我吃冰淇淋呀?”
女人蹲下身子:“可是你的手手可以用来拿勺子呀,为什么要妈妈喂?”
“可是哥哥也有手手。”男孩撅起嘴,白嫩的脸蛋皱在一起,葡萄大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珠,“姐姐喜欢哥哥,就会喂哥哥吃东西。妈妈不想喂点点,是不是不喜欢点点了?”
女人连忙将男孩抱进怀里,又亲又哄,连连答应了喂他吃冰淇淋,才终于将哭包安抚下来。
店里客人并不多,母子两人的对话几乎没什么阻隔,就这样传入耳里。
许佑迟置若罔闻,将第一口冰淇淋咽下。
陆茶栀没他那么镇静,略显为难地收回手,把勺子放进杯里,推到他的面前,“你先吃吧。”
许佑迟视线扫过桌上的冰淇淋,“陆茶栀,一分钟都不到。”
他直勾勾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你也不喜欢我了?”
“……”
陆茶栀忍不住笑出来,“我当然喜欢你呀,你还要我喂你吃吗?”
许佑迟没回答,陆茶栀想了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的,应该不是拒绝的意思。
就这样喂他吃了大半的冰淇淋,等她发现事情的不对劲的时候,许佑迟也终于舍得开口,“好了,剩下的你吃。”
纸杯里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冰淇淋。
?
把谁当笨蛋哄呢?
陆茶栀按捺不住,刚想闹脾气,许佑迟径直拿走她手里的纸杯,用勺子将冰淇淋递到她的嘴边,堵住她的不满和怨言。
“外面天气很冷,而且你才刚吃完火锅,吃太多凉的东西胃会受不了。”
陆茶栀非常想推开他的手,然后出声反驳。
以前在杉城,别是刚吃完火锅,就算是天寒地冻的深冬夜晚,她也能在麦当劳和方槐尔吃甜筒。
店里放着汪苏泷的《万有引力》,轻松欢快的情歌。
“夏天真的是闷得可以,带你去吃草莓冰淇淋,
如果你有一点坏心情,我为你弹肖邦圆舞曲。”
辩驳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当下,陆茶栀乖乖张唇,将那些义正言辞的反抗,随许佑迟递来的那勺草莓味的冰淇淋一同咽下。
回家的公交车上,陆茶栀靠在窗边听雨,右手和许佑迟十指相扣,突然碰到他腕上的手表。
许佑迟其实有很多支表,也更喜欢佩戴运动型的电子表,但自从两年前陆茶栀送了他一支定制的机械表后,他就一直没再换过。
他的皮肤冷白,手腕骨架清瘦,手表戴上去就衬得他本就诱人的手更为好看。
莫名的性感。
陆茶栀盯着他腕上的手表量了一会儿,抽出自己和他紧握的右手,用食指在雾气模糊的玻璃窗上画出一个爱心。
许佑迟看着她一笔一划在爱心中央写字。
她写完最后一笔,转头笑盈盈地:“你表盘背后,是这个意思哦。”
A Chi
不是阿迟。
她写的——“爱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