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校考结束到高考成绩出来前, 还有几天的闲暇时间。
出了枫城的机场,转乘高铁抵达杉城,七月酷暑的下午时分, 刚走出高铁站,地表热气蒸腾,入耳便是夏蝉攀附在树上声嘶力竭的叫声。
许佑迟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手撑开遮阳伞。
陆茶栀戴了顶棒球帽,医用口罩遮住下半张脸。
她走在伞下, 挽住许佑迟的手臂声抱怨,“怎么会这么热。”
走进高铁站对面的全家便利店, 陆茶栀坐在木桌边吹冷气。
许佑迟去买了个香草甜筒, 撕开包装纸递给她。嫩白和浅绿相间的纹理,顶端覆着蔓越莓干和坚果碎。
等她慢慢悠悠吃完冰淇淋,也吹够了空调, 许佑迟在便利店门口拦了辆的士。
回到久无人住的房子, 院子那棵柚子树在夏日里繁茂生长,青绿硕大的柚垂在叶间。
只有陆茶栀知道那看似饱满的外形之下, 柚子果肉真实的苦涩。
树荫自围墙边下, 院里满地散着树叶。
陆茶栀扫卧室,许佑迟扫客厅和庭院。分工完毕后,花费了剩下的半天时间, 才堪堪整理干净这三个区域。
在便利店时顺便买了食材, 傍晚时分,许佑迟进入厨房准备晚饭。
陆茶栀从衣柜里抱出棉絮, 换上两套新的床单和被套, 一套留给她自己,一套抱到客厅。
外婆和简菱的卧室都没法动, 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客房。和去年暑假一样,不住酒店的话,就只能委屈许佑迟睡在沙发上。
客厅里,陆茶栀将薄被折好,许佑迟端着一碗面条走出来,对她,“过来吃饭。”
陆茶栀进厨房洗手,许佑迟进来端另一碗面条。她关掉水龙头,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踮脚在他的下颌亲了下。
“谢谢。”
她的双手撤离,手腕细心地避开了他前面的衣服,没用湿手碰到他。
谢的是什么,她也没。
许佑迟看向她的背影,莫名轻哂,走出厨房,在餐桌旁坐下。
青色瓷碗里盛着刚新鲜出锅的面条,雾气升腾,上面铺着菠菜叶和形状完整的煎蛋。
陆茶栀将色泽金黄的煎蛋放到一旁,先尝了一口面条。
挂面煮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参差都在调味料上体现。许佑迟做的这这一碗,口感还算不错,能吃。
“好吃。”她主动夸赞。
喜欢的人做的东西,尽管只在及格徘徊,她也能夸成满分的珍宝来。
许佑迟从含着金汤匙生长,非要他十项全能倒也不是。
就比如厨艺,赵蔓从没在这方面对他有过要求,这么多年来让他进厨房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会做最基本的烤吐司和三明治,已经是许少爷的厨艺天花板。
他第一次煮面条,是学一年级的某次家庭实践作业。
那天晚上的面条,许行舟只吃了一半,赵蔓却破天荒吃得一干二净,只是放下筷子后,嘴上仍是嫌弃。
“面条煮得太软,盐和醋都放多了。下次可以再加点蔬菜,素面不好吃也不好看。”
幼时的许佑迟懵懵懂懂,自己动筷尝了一口,味道又咸又酸,呛出了泪水。
初次尝试就遭到现实的重创,备受击的许朋友从此再没亲手煮过面条,赵蔓的下次也成了十二年后的今日。
照着手机菜谱,调料试验品做了两次,最后才端出来的面条,得到陆茶栀还算满意的评价后,许佑迟没太大的情绪,嗯了声。
只是在心里,把学做饭这项计划,列到了暑假安排里。
吃过晚饭,陆茶栀去洗澡。
家里没有洗碗机,不沾人间烟火气的许少爷生平第一次洗碗,收拾完厨房,陆茶栀恰好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窗外的天色还是透亮的,属于盛夏傍晚特有的纯澈。
她换上了夏季睡衣,浅白色的棉质短袖和短裤,赤足踩着拖鞋,湿润的发梢沾着水珠。
嫩白的天鹅颈,纤细的手臂和腿部线条,都赤/裸着,露在客厅空调散发出的冷气里。
她从许佑迟身边经过,随口了句:“我洗完了,你去吧。”
沐浴露以花与叶为主题,在空气里留下玫瑰、薰衣草和月桂的清甜气息。
许佑迟调低了水温,在浴室待了近一个时才出来。
吹干头发后,他走到客厅,陆茶栀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帮我关下灯。”她不想动,于是见他出来,心安理得地让他帮忙。
夜晚静谧,客厅里的灯光也暗下去。许佑迟坐到沙发上,陆茶栀又道,“你坐过来不行吗?”
他挪到她身旁,她终于满意,顺势躺到他怀里,细长的腿搭在沙发上,兴致盎然地观看电影。
本就馥郁的香气更加贴近,萦绕交缠在呼吸。开了空调,气温却在攀升。
许佑迟将注意力转移到屏幕。
明丽鲜艳的色彩,法国夏日的慵懒与青葱。
茶几上摆着瓶桃子味的苏水,下午放在冰箱里冷冻过。
陆茶栀起身拿过,拧开瓶盖,沁凉的冰镇苏滑过喉腔。
手心一空,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人用手抬起,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视线被阻挡,许佑迟身后逆着电影画面的光,握住她的手腕,压着她,直到她的后背靠上沙发。
陆茶栀睁开眼,他湿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她脸。
“怎么了。”她用气声询问。
许佑迟没回答,盯着她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陆茶栀和他对视,几乎要深陷进他黑瞳中的漩涡里。
半晌,他极为克制地摇了摇头,鼻尖贴着她脸颊的线条,又轻又柔的吻,一下又一下,触碰过她的眉、眼和侧脸。
最后又回到她的唇上。
时隔两月,她再次感受到,水蜜桃味的亲吻。
他落在其他地方的唇有多轻柔,气息交换时接的吻就有多热烈。舌尖扫过她口腔里的每一处,将她的每一寸都占满。
黑暗中仅有几缕微光存在在两人之间。
他的手心摸寻到她的右手,握住手腕,带到自己的后背上,低声覆在她的耳边。
“抱着我。”
“……哦。”陆茶栀快要被亲得融化,头脑发懵,双手环住他的腰。
真的很细。
呜。
她刚刚,隐约还隔着衣服,摸到了前面的腹肌。
许佑迟抱着她换了个方向,位置交换后,变成她在上方。
心跳尚未平息,陆茶栀滚烫的脸颊埋进他的肩窝,指尖触碰到他的锁骨,没敢多做停留,紧抱住他的后颈。
靠着那些浅薄的、游荡在青少年禁忌边缘的知识,再不济,她也能明白,此刻隔着裤子布料,抵在她大腿内侧的,到底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漂在深海的人,孤立无援,思绪被浪潮淹没,只靠着最本能的反应,抱住面前仅有的浮木。
殊不知,浮木才是海压下,正在翻涌着的澎湃浪潮。
两人都无心再去关注电影画面讲述了什么。
溪流边的少女沐着日光,裙摆随着林间的山风轻扬。她站在郁金香花圃旁,对着远去的金发少年挥手,一遍遍地呼喊:
“Je suis fou de toi!”
陆茶栀始终靠着他的脖颈,呼吸沾着他体温和气息的氧气。睡去的前一秒,听见了这一句。
许佑迟在初中时学过法语,自然也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我疯狂地爱慕着你。”
电影结束后,画面暂停在最后一幕,客厅里久久没有声音。
许佑迟想抬起胳膊,趴在他颈肩的陆茶栀很声地呜咽了下,纤长的睫毛轻颤,侧脸继续贴上他的脖颈,睡着的样子很乖。
他拍拍她的脑袋,算作安抚,单手扯过沙发上的薄被,搭在她的身上。
临近晚上十一点,陆茶栀睡得安稳,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中途迷迷糊糊醒来,隐约感觉到,有人抱起自己,随后,身体便陷进了柔软的被子和床。
许佑迟帮她开卧室的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后返回客厅,身体里的活跃因子一直到达凌三点,才渐渐消退下去。
-
阳光高照的上午,陆茶栀睡到了将近十点才醒,穿着昨天那套睡衣拧开卧室的门,许佑迟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她一愣,“电视坏了吗,没声音。”
“没开声音,”他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我买了馄饨,去给你热一下,你洗漱完了就过来吃。”
陆茶栀站在洗漱台前,樱桃味的牙膏在齿间化为绵密的泡沫,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所以昨晚不是做梦,是许佑迟抱着她回了卧室。不是普通的拥抱,是公主抱。
一大早,心里的鹿就开始活蹦乱跳。
她洗完脸后坐到餐桌前,许佑迟从厨房端出两个碗,其中一碗放到陆茶栀面前。
她用勺子舀起一块,由于皮薄,馄饨显得晶莹剔透,虾肉和猪肉混合的馅,汤汁清淡,含着紫菜和虾仁。
是罗记的馄饨。
许佑迟也才开始动筷,陆茶栀问:“你早上多久起的?”
“四点半。”他。
好早。
她心里冒着酸酸软软的情绪,不清到底是开心还是心疼占的多一点,又问,“你买回来没吃吗?”
“没,”许佑迟低头吹了吹勺子里的汤,睫毛垂着,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极其平淡的语气,“回来又睡了会儿,等你起床一起吃。”
起了这么久没吃早饭,和电视没开声音,都是因为她还在睡。
……
吃完早饭,陆茶栀抢先收了碗筷,冲进厨房想洗碗,被许佑迟拉出去,到沙发上坐好。
他问:“等下有安排吗?”
“有,”她如实陈述,“大婆婆让我们中午去茶港吃饭。”
“那你先去换衣服,等我洗完碗就可以出门。”
陆茶栀被推进卧室,看着那扇从外面关上的卧室门,半晌,眨了下眼睫。
她来到衣柜前,回想着许佑迟今天的穿搭。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他脚上那双灰黑配色的球鞋。
她记得,她的鞋柜里,也有一双。女款。
一路走到槐花巷子,未到饭点,茶港正厅里没开灯,服务员忙着备菜。
周晓桂坐在收银台前,见两人到来,起身惊呼:“哎哟,两个乖乖终于到了。”
餐厅里招够了厨师后,她的事明显少了很多,但也没彻底闲下来,除了监工,自己还担起了收银记账的职务。
在前台点完菜,周晓桂让两人先到二楼的包厢去。
大外公简兴善从后厨掀开帘子走出来,看见收银台旁立着的那两道,正在和周晓桂话的身影。
随后那两人上楼,简兴善才走过去问:“那个好像是吱吱吧,她旁边那个男生是谁啊?”
“嚯,你是不是老糊涂啦。”周晓桂将账本收到柜子里,嗔道,“我跟你过的啊,那是吱吱的堂哥,叫陆迟迟。”
“是吗?”简兴善挠了挠后脑,“我可能忙忘了。”
“你刚刚看见没,”周晓桂压低了声音,但在空旷的餐厅里仍旧清晰,“兄妹两个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呐,走在一起一个美一个俊。而且你发现没,他们俩那个眼睛,看起来是不是还挺像的?”
她笑得神神秘秘,直起身道:
——“亲的,有血缘关系的。”
“哦,好吧。”简兴善不太感兴趣,点了点头,就又朝后厨走去,“你先上去陪他们聊天,我去做菜,等会儿来。”
“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交给别人就做不了了吗。”周晓桂看着他的背影,没好气道。
“我喜欢做菜。”简兴善摆了摆手,“你别管我。”
周晓桂懒得再理他,刚想上楼,又想到了些什么,看向旁边一个来餐厅暑假工的女生,“范。”
范心怡回眸,“在,怎么了?”
“你去看看洗碗间的玻璃杯洗好没,洗好了就拿出来摆到消毒柜里。记得倒过来放啊,不要再正着放了。”
“知道了老板娘。”范心怡点头。
目送周晓桂上楼后,她抿了抿唇,忧心忡忡地走向洗碗间。
三年前,在杉城一中的高一时期,范心怡曾和陆茶栀有过一段短暂的同班经历。
去年七夕,班里同学在茶港的聚餐,她也亲耳听见,陆茶栀向众人,要去高铁站接男朋友。又,那是她的堂哥。
男生的长相和气质都太绝,今天陆茶栀和他刚一走进茶港,范心怡就能准确认出,是陆茶栀的那个男友加堂哥。
两人的穿着扮,从上身的黑T到脚上的球鞋,长裤和短裙,无一不向外界宣告着“情侣”这一身份。
如今,老板娘还,两人有血缘关系。
回想起一年前,两人在店门口拥抱的画面。
美好归美好,但范心怡总不免联想到,某些关于家庭伦理和基因生理的社会新闻。
在那些新闻里,无论两人有多么相爱,最后都会受到世俗的批判与唾弃。
摆好玻璃杯后,范心怡关上消毒柜的玻璃门,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百般犹豫,最后还是从包里摸出手机,念在旧日的同学情分上,在□□上给陆茶栀发过去几条情真意切的劝告。
二楼的包厢里,陆茶栀的手机弹出消息,她解锁开。
[范心怡]:栀栀啊,你跟你那个有血缘关系的堂哥……你们俩谈恋爱,是不是不太好啊?
[范心怡]:你们的父母知道情况吗?他们以后知道的话,我感觉应该还会挺伤心和难过的,你们俩要面对的压力也蛮大。
[范心怡]:我不是想当恶人拆散你们俩!!
[范心怡]:我只是想,无论如何,再怎么样,也不能违背伦理,去乱/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