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徐晓丽的表舅叫向孙国,三十来岁的年纪,中等个子,人有点黑,瘦瘦的,陈忠文之前和他过交道,回想起来对这人的总结就连个字:精瘦!
又精又瘦,给人留下的印象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猴子。
经常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在各个村里串,车后座儿上用黑色的胶皮带子绑着一个蛇皮袋,碰见家里有种椴木菇的老乡就开始掰扯:
“香菇有没啊?有要赶紧卖喔,现在都开始跌价了!”“我骗你们做什么,早点卖我也早点赚啊!”“哎哟,卖了算了哟,还在想啥呀,谁来都是这个价,不会比我还高了!”
去年三四月的时候,家里攒了两斤香菇,向孙国来收香菇,就是被她们这么一通忽悠,的三十五一斤,陈忠文嫌太便宜了,而且也没多少,算留着给俩孩子吃,就没卖。
没多久他上街办事儿,顺便去收香菇的站点一问,三十八!足足少了三块钱!
早上吃过饭后,胡艾梅还叮嘱陈忠文,“你多和他讲两次价,反正咱们现在菇多,可以硬气一把。价要是太低就算了,多看两家,不过话别太绝,以后免不了要交道的。”
陈忠文还有些不高兴,嘟囔,“我让你去和他讲你又不乐意,一个劲儿撺掇着我去。那到时候我卖完了,你别又嘀嘀咕咕我这我那的!”
向孙国没来,两人便先去了棚里忙活,焦急的等待时,心里又忍不住算了一笔账,现在晒干的香菇有四十来斤,按三十一斤来卖,差不多就一千二百块了。
一千二百块,抵得上陈忠文盖两个月的房子了!
而且香菇还在陆陆续续的出,一直能持续到明年夏天,怎么算都不是个亏生意!
陈忠文算完了账喊胡艾梅,“今天这四十斤香菇卖完了,我明天就带你去买身衣裳。”
胡艾梅有些不好意思,憋出笑后佯骂他,“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倒是想的远!”
“挣钱就是挣来花的,这叫盼头!”正着,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喇叭响,陈忠文指指门口的方向,“看见没,这一撇来了,你就等好吧!”
完了一番客套话后,陈忠文从家里提了一袋子香菇出来,“都是一样的,你先看看。”
向孙国解开袋子,用手捏了两个香菇,点点头,“干是晒的干,你总共有多少?”
“几十斤,你先价格嘛!”
两个人就站在陈忠文家的干檐上谈价,家门口有乡邻提着篓子扛着锄头路过的,都频频回头看。
胡艾梅从棚里钻出来,“你给人泡杯茶啊!”
陈忠文哦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走,进去喝杯水。”
喝茶陈忠文便领着人进去泡茶了,胡艾梅十分无语的跟过去将干檐上的香菇提进了堂屋放好,“向老板,现在这香菇是个什么价啊?”
向孙国接了陈忠文的烟,道,“现在这个价啊,不好,一天一个样儿。而且也要看香菇晒的干不干,菇型好不好,一个菇一个价嘛,不能笼统的。”
胡艾梅一听就知道这人在太极,但面上还是要笑呵呵,“我们家的香菇你刚刚不是看了嘛,大概什么价心里有个数吧。”
陈忠文得了胡艾梅的叮嘱,泡了茶也过来搭话,“是啊,你个价呗,还卖什么关子啊。我们是真心实意找你做生意,总是要谈价格的,这又没啥子。”
“对,咱们人熟归熟,价格按正常开,这没啥好顾忌。”胡艾梅也道。
向孙国颇有些意外的抬眼看了看胡艾梅,心里算盘瞧的蹦蹦响,这人怎么比他还动作快,先发制人搞得他像是卖菇的。
他想了一会儿,开口,“现在这个菇的行情你们之前肯定也是了解过了的。那我就直了,你这个菇吧,既然有几十斤,那我就给高点,二十!你看行不行!”
“二十?”陈忠文拧着眉头叫出来,在他更失控之前,胡艾梅拽了拽他的胳膊。
陈忠文和胡艾梅两人之前商量过,去年的价格是三十五,每年有跌有涨,就和他们估的一样,三十块是他们的底线了。而且前两天也问过附近刚卖过菇的人,他们卖的是三十二一斤,只不过不是向孙国来买的。
向孙国所的二十块,真是低的吓人。陈忠文那个火爆脾气,觉得向孙国就是想忽悠他们,顿时就想跳脚。不过幸好胡艾梅站在一旁把他拽了回来。
胡艾梅往前走了两步,笑笑,“咱们正经的,你就别开完笑了。前两天我们这儿也有人卖过,你这价格的边儿都没了!”
“我没开玩笑,真的。”向孙国看着陈忠文夫妻俩,“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做生意时开什么玩笑啊。”
他起身去堂屋里抓了一把干香菇,“你看看这香菇,就是大棚长的嘛!你这棚就搭在家门口我也不是看不见。大棚香菇和椴木菇不是一个价,你前两天有人卖过,她卖的肯定是椴木菇,不信的话我们一起去问问。”
“大棚菇怎么了?大棚菇就不是菇了?”陈忠文梗着脖子发问,在胡艾梅回头瞪了他一眼后,他才缓了缓脸色,挤出笑,“老向,你这不是瞎话嘛,大棚菇和椴木菇有啥区别?不就是一个把儿一个菇!”
向孙国也一副有理不清的焦急样儿,“老陈,我真没骗你。大棚菇就是这个价!不信你去问问行情!你自己想想看,这不就跟你喂猪一个道理嘛,你用粮食菜叶喂的,和你用饲料喂的能一样?”
“嗯,是。两头猪外表看起来是没区别,但是肉质吃起来不一样呀!那市场上猪肉的价格摆在那儿!还有这鸡,鸡蛋也是,洋鸡蛋肉鸡能和土鸡比吗?我真没骗你!你这大棚菇产量高没错,但质量和椴木的不能比!”
在陈忠文和胡艾梅愣神的功夫,向孙国喝了口水,继续道,“我知道,这价和你想的差距大,你觉得我在占你们便宜,我真没有!这二十还是我看你们有这几十斤香菇才出的价,要一斤两斤的,还没二十呢!”
这下陈忠文和胡艾梅愣了,这是他们没预料的情形。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傻眼。
向孙国把手里的一捧菇放回去,劝他们,“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街上问问,或者问问其他贩子,看我不是是骗你们的。我话就撂这儿,但凡你问到了比我价高的,我出那个价全买,行不行?”
“今儿估计你们是不得卖了,没事儿,你们去问问行价,等弄清楚了再给我电话,我电话你们有的吧!”罢,便将烟夹在耳后往外走。
这场生意,自然是没谈成的。
向孙国跨上摩托车的时候,还在劝他们俩,“我真的,没骗你们,这个价真是良心价了!有事儿就电话啊,我先走啦,东沟那边儿昨天也有人我电话了,我过去看看。”
一阵突突响,摩托车跑远了。留下陈忠文和胡艾梅两人站在干檐上大眼瞪眼。
没多久,便有人过来问价格。杨玉芬和彭兰兰也来了,问他俩卖了多少,现在是什么行情。
陈忠文愣在那儿不话,胡艾梅便答,“没卖,价格没谈拢。”
“他出多少?”彭兰兰问。
胡艾梅摇摇头,“低的吓人。”
杨玉芬:“那咋搞,找别的贩子来?就怕这几个贩子都是串好了哟,到时候价格越喊越低就麻烦了。”
“唉。”胡艾梅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刚刚她也想到过,但二十块实在是太低了。“到时候再看吧,反正这香菇都晒干了的,放着也不会坏。”
陈忠文还皱着眉头愣在那儿,胡艾梅拍拍他,“你不去街上买面条嘛,赶紧去啊。”转身同杨玉芬和彭兰兰笑笑,“天天太忙了,吃面条方便些。”
买面条自然是个幌子,是提醒陈忠文别愣着,赶紧去街上问问行价,看向孙国的是不是真的。陈忠文被胡艾梅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换下脚上的解放鞋,进屋拿钥匙去了。
杨玉芬不知道内情,听了胡艾梅的话,半开玩笑半眼红的接了句,“你看她幺妈又在谝了,忙是好事儿啊,忙才有钱赚,哪像我们,天天在家闲的也就只能煮顿饭。”
农村里尤其是妯娌之间,不会互相称呼嫂子弟媳,全是用孩子的称谓来替代的,“她大伯”“她叔叔”,有的干脆喊孩子的名儿,大人听见后便知道是在叫自己家。
杨玉芬这话的口吻听起来是对彭兰兰的,但听着怎么都有股酸溜溜的味道,而且还是当着胡艾梅的面。
胡艾梅笑了笑,没接话。
彭兰兰则爽快的回她,“香圆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在家里闲着,咋都不来帮下忙?”罢,自个儿带头钻进了棚里,招呼胡艾梅,“老三,多提几个篓子来。”
“哦,好。”胡艾梅应下。转身进屋去找空置的篓。
陈忠文这会儿正跨上摩托车,叫住胡艾梅,“除了面条还有没要买的?别回来了又忘了这啊那的。赶紧想下,漏了我可就不买了。”
胡艾梅想了想,“那你就称点儿水果吧,她们俩明天就要上学了,带点去学校吃。”
杨玉芬杵在路上,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暗暗骂自己真是多嘴。闲归闲,能在家坐会儿歇歇,谁愿意去忙活?但彭兰兰已经进了棚子,她的话也出了口,只得认命的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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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精瘦本意指非常瘦,文里取了字面意思。
谝,方言意思就是爱炫耀,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