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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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清睿睨了眼话的赵常侍,顺势一脚踹把赵常侍踹倒, 猛地一甩衣袖, 走出帷幕,来到台前, 厉声道:“孤还没死!迁什么都!”

    一时间,整个大殿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赵常侍的这句话还是点破很多人的心声。

    如今外敌当前, 又有萧温谋反围城,不管这跑不跑的出去, 但又有谁愿意留下来送死呢?

    他们有些人也是经历过衣冠南渡的, 现在再跑一下, 安稳一段时间,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这城中百姓?

    这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但司马清睿这话一出, 就让不少人尴尬了起来。

    你身为皇帝不跑就不跑,你不又不妨碍我们偷偷跑, 现在你这么一, 还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好意思跑!

    司马清睿居高临下地扫了下面的大臣们一眼, 冷肃道:“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孤无意做个流离颠沛、苟安一时的亡国之君!如今狼烟四起,城外大兵压境, 还望诸君能与孤同心,共守建安城。”

    尽管大部分人内心并不是这样想,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于是在谢奕的带领下,所有人都只能拱手道:“诺。”

    独独陆清曜没有任何动作。

    话虽然得花里胡哨, 但本质还是演戏。

    或许是这一世她没算多帮司马清睿吸引火力,也没算真的给他卖命,搞得现在的司马清睿在分化世家还是分化得很成功,却没有收到多少实权,反而养大了谢璧采这只狐狸。

    于是乎现在都国难当头了,找人演戏都只能找身边的宦官演。

    这皇帝当得可是有的够惨的。

    不过……

    这一个两个的,没什么实权的拿身边伺候的人演戏,有号召力的拖着满朝文武给她演了一出大戏。

    本质上两个人都没什么区别,一个只不过是为了逼她卖命而已,而另一个,逼她卖命还顺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

    毕竟现在这个局面下,也就她率领的北府军还有点扭转局面的能力了。

    可这群人也不动脑子想想,手上那么多兵力的她去干什么不好,出去裂土称王都不是难事,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给这群蠹虫卖命?

    她看起来这么好骗吗?

    再了,她又不是神,北府军也不是,外头北楚五十万大军不,就是萧温手底下也号称有十万大军,她五万人马拿什么去跟别人拼?

    至于给这些人卖命,别手下将士愿不愿意,就是她自己都觉得膈应好吗?

    陆清曜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灰:“你们完了?那我先走了。”

    “陆清曜!”司马清睿冷喝一声,“你放肆!”

    “哦。”

    司马清睿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看着陆清曜,按捺住内心的杀意,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很想颜妃的命吗?”

    陆清曜还没什么,颜贵妃的父亲承恩公颜世安就先跳了出来。

    司马清睿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拿颜妃的命来平息陆清曜的怒火。

    颜世安很愤怒,却没有任何办法。

    自从他的女儿害死了先皇后后,他既希望这一天不要到来,同时也在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如今举国上下、满朝文武都指望陆清曜一人力挽狂澜。

    他女儿的性命被帝王当做一份有用的筹码,摆在了棋盘上了。

    可那终究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啊!

    颜世安深知,陆清曜绝不会轻易原谅他们,但……若是他的死能消弭陆清曜的怒火,让女儿留下一条命……

    也是值得了!

    他浑身都肥肉都在颤抖,伏在地上:“陛下,臣愿意以命抵偿颜妃的过错。”

    司马清睿没有回答他的请求。

    颜世安这才想到了什么,艰难地转过身子,膝行到陆清曜面前,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不多时,血便染了红了他的额头。

    “陆将军,求求你,放过女一命吧!你拿走我的命也是一样的,我愿意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你。”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颜世安每一句,头就重重地磕一下。

    可陆清曜静静看着这一切,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因为她没有立场。

    真正需要补偿的人早已长眠于地下,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放过她?”陆清曜动了动嘴唇,轻声道。

    颜世安听了一愣,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满眼期待地看着陆清曜。

    陆清曜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睛,包括高高在上的帝王。

    陆清曜收回了目光,摇头失笑:“可当初……”

    “又有谁来放过陆家呢?”

    大殿上安静了一瞬。

    颜世安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他趴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陆清曜,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有人外厉内荏地站了出来,对她横加指责,“如今情势危急,陛下不得不倚重于你,而你却不思报君,却仍想要拥兵自重!挟持君王!”

    “你这是要谋反吗!”

    “谋反?”陆清曜歪了歪脑袋,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逼得对方不由后退了两步。

    “这两个字我今天可听得太多了,我你们能不能换个词?”陆清曜有些个不耐烦地扫了大臣们一眼,“来点新意行不行?”

    “你……”

    “再了,我就算现在立刻反了!”陆清曜冷哼一声,“自身难保的诸位,又能如何?!”

    “陆清曜!”谢奕厉声喝道,“你放肆!”

    “我放肆?”陆清曜拿手指了指自己,有些惊讶的样子,“那勾结外敌以谋帝位的谢丞相岂不是更放肆?”

    “胡言乱语!”

    “悖逆之徒!”

    谢奕一派的世家们在谢奕表态后急急忙忙开口跟着指责陆清曜,也不知道这群人哪里来的底气。

    “所以呢?”陆清曜掏了掏耳朵,“你们想怎么样?杀了我?有本事来试试?”

    谢奕见陆清曜敬酒不吃,便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禁军。

    区区一个颜妃算什么,想要让陆清曜卖命,又不想她狮子大开口,必然要软硬皆施,才能奏效。

    刀剑出鞘声四起,听得陆清曜都有些麻木了。

    又来?

    敢不敢换个手段对付她,不是她吹,这里的禁军都不是她的对手。

    “启禀、启禀陛下!”

    “长乐宫走水,火借风势马上就要烧到这里来了!还请陛下移驾!”

    -

    北楚的国都平城,此刻正飘着漫天大雪。

    这里没有长安的巍峨宏大,也没有洛阳的繁华,就算是这里修得最好的宫殿也远不如大夏的冷宫精致,而就是这样的简单朴素的地方,却是北楚上下的核心所在。

    谢长乐所在的宫殿是整个北楚最为温暖精致的地方,她那早死的丈夫为了照顾她那娇弱多病的身体,特意向西域商人购买了大量香料,以制作椒房。

    每到冬日,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点着不会呛人的银丝煤,熏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过了今年,谢长乐就要四十二了,可岁月似乎是偏爱于她,并没有在她那张倾倒了整个北楚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将她那成熟的气质催化到了顶点。

    而此刻,谢长乐正披着一件厚重的狐狸披风,半阖着眸子,躺在床上憩。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很快,汗水布满了她的额头。

    “奕哥哥、奕哥哥……”谢长乐猛地从床上坐起,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来人!”她伸出纤纤玉指,掀开厚重的帘帐。

    不多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捧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可以看出她原本的长相也是清秀可人,只是几道狰狞的刀疤把这张脸割得支离破碎。

    谢长乐不会忘记,女官脸上的每一道疤痕,都是为她受的。

    若非有女官挡在自己面前,这些伤疤,便都会落在她的脸上。

    而她这些年所吃的苦头远不止这些。

    “殿下。”女官福了福身,十分逾越地拿起刚拧好的热帕子轻柔地擦拭着谢长乐的额头。

    “秋巧,我做了一个噩梦。”谢长乐十分依赖这个女官,也不在她的面前摆架子。

    “您梦到了什么?”秋巧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道。

    “我梦见,萧温那厮杀了奕哥哥,我想阻止他,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溅了我满脸。”谢长乐似乎还沉浸在噩梦里,双眸无神,渐渐泛起泪光。

    秋巧放下了手,叹息道:“殿下,梦都是反的,谢丞相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

    她拿手背轻轻碰了一下谢长乐的额头,这是她们在最艰苦的日子里彼此安慰的动作,“殿下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要是殿下病倒了,谢丞相才真是危险了。”

    谢长乐抓紧了身下的锦被,涣散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对、对……”

    “秋巧,你的不错!奕哥还在等着我去救他,我不能倒下!”

    谢长乐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像是变回了朝堂上那个杀伐果断、垂帘听政的太后,“发兵!我倒要看看,面对我北楚铁骑挥兵南下,他萧温到底要怎么选!”

    “至于发兵的借口么……”谢长乐轻抚自己的手指,哼笑一声。

    “拟诏,哀家要宣告天下——那萧温不过一介莽夫,心生妄想,竟胆敢拥兵自重妄图取正统皇帝而代之!我北楚为护大夏之正统,特派兵相助。”

    “如此,萧温可真是要被天下人唾骂了,而北楚也在发兵一事上占尽了上风。”秋巧恭恭敬敬地朝谢长乐稽首,掩盖住了眼里闪过的一点寒芒,“太后英明。”

    “拟诏罢。”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