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陆清曜一众人站在门前冷落鞍马稀的鹧鸪天门前,有点不太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冷清景象。
在陆清曜为数不多的记忆里, 这里永远都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十里红袖招的模样。
就在陆清曜犹疑之际,一位身穿黑底绣金梅袄裙、戴着白兔毛围脖的女子款款走出。
她的发间插着镂金蝴蝶步摇, 正随着她的步伐,翩翩飞舞。
“陆将军。”女子朝陆清曜施了一礼, “蕊夫人有请。”
“呵——”陆清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鹧鸪天不开门, 是让本将军包场了。”
女子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夫人了, 今日鹧鸪天只为恭迎贵客。”
“贵客?”陆清曜眨了眨眼睛, 一脸纯真地看向那女子,“好姐姐, 你偷偷告诉我,你们家夫人真这样?”
“自然。”女子伸出手, 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请将军随我来。”
一进门, 陆清曜就觉得这里不简单。
奢靡得不简单。
不愧是建安城中最大的销金窟, 哪怕是生于顶流世家,从就见惯了纸醉金迷的陆清曜也不免流露出赞叹的表情。
就连跟着她身后训练有素的斥候们, 也不免流露出一瞬的惊叹。
而太玄的眼睛都要贴到墙上的金粉上了。
“鹧鸪天,确实不简单。”陆清曜随手抓住太玄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拉,“收收你那穷酸的眼神,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少主, 讲点理啊!”太玄不满地嚷嚷,“你从就长在锦绣堆里,这点场面自然不放在眼里。可像我这样穷苦人家长大的,可不没见过什么世面么!你就不能让我长长眼?”
“可别长了,再长眼珠子就掉下来了。”陆清曜翻了个白眼,带着一身金戈铁马踏入了这十丈软红,“美人,什么时候到呀?”
女子轻轻抬手,拍了两声。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整个鹧鸪天内。
由红色轻纱制成的帷幕被一层一层拉开,陆清曜这才发现,帷幕两边跪坐这一位侍女。
女子掀起一节轻纱,曼声道:“贵客请。”
同时,侍女么们可缓缓躬身,齐声道:“贵客请。”
陆清曜握紧了手中摧龙枪,目不斜视,径直望向最后一层轻纱后的身影——
看剪影,那名女子应当一身繁复盛装,头上戴满了珠翠,身材玲珑。
此刻,她横卧在轻纱后,手指在沿着自己妖娆的曲线一路向下。
陆清曜倒还没什么感觉,但太玄的眼睛都看直了。
“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另一边的舞台上,一名白衣女子端坐其上,不带任何乐器,只用泠泠嗓音清唱。
“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
甚辇路、喧阗且止。
听得念奴歌起。”
陆清曜抬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发出动静。
“父老犹记宣和事。
抱铜仙、清泪如水。”
侍女们齐声和道:“滉漾明光连邸第。帘影冻、散红光成绮。”
歌女放低了声音,低声如泣。
“肠断竹马儿童,空见、三千乐指。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
比起太玄等人的满头雾水,陆清曜倒是大致听懂了这首歌的大致意思。
这首歌词大意乃是将昔日上元佳节长安城中的盛景,与如今建安城中上元节的情景做对比,以此来缅怀前朝,到颇有些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的意味。
不过,这词未尽。
陆清曜解下了背后的摧龙枪,顺着歌女的节奏,轻轻叩击枪尖,和道:“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
终究是,繁华不再,故国如梦啊……
她的嗓音不如那歌女清澈,也不如她的婉转。
却唱出了深切的亡国之痛和缅怀之意。
陆清曜拿着摧龙枪站在原地许久,她看向薄纱后的玲珑美人,轻笑道:“都商女不知亡国恨,今日一见,是我片面了。”
有掌声轻轻响起。
薄纱后的美人已然坐了起来,嗓音娇媚入骨:“阿沁的嗓音固然动听,却不如将军唱的好。”
她轻叹:“歌声再动听又能如何?也不如歌唱者的真情实意能更动他人了。”
“想必这位,便是蕊夫人吧?”陆清曜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薄纱后的美人敛袖行礼:“妾身龙蕊,见过陆将军。”
陆清曜笑着摇了摇头:“在下可当不起夫人的礼。”
龙蕊别起鬓边的一缕碎发,用着慵懒的语调:“陆将军这是在怪罪妾身吗?”
“不敢。”陆清曜眉尾一扬,原本清冷如皎月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股痞气来,“虽不知夫人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但本将军又岂能忍见美人蹙眉?”
听了这话,龙蕊终于拿正眼看了陆清曜一眼:“哦?”
“夫人若是还有什么下马威,不如一道使了出来。”陆清曜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意飞扬,“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不是?”
“哈哈哈哈哈……”龙蕊抬起手背捂在嘴前,笑得前仰后合,“有趣,可真是有趣。却也不知……”龙蕊的声音渐,最后淹没在唇齿间,陆清曜也没听清她到底在些什么。
只是她对蕊夫人这莫名的敌意有些好奇。
这人究竟为何要敌视她呢?
思索无果,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蕊夫人。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请。”
最后一个请字落下时,龙蕊原本娇媚的嗓音已然有了刀剑出鞘之意。
“唰——”
原本跪坐着的侍女们纷纷起身,拔出了藏在后腰的刀剑。
还不等太玄反应,一道寒光自方才带路的女子手中飞出,只逼他的面门。
“少主!!!!!救——”
“叮——”
太玄的命字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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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忠赶到演武场的时候,地上已经到了一堆人。
他们抱着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哀嚎。
而场中唯一站在的两个人,一个是谢青衣,一个是薛陵。
谢璧采可没站在,他还稳坐高台,眼神一直落在很远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如今军中我哥做主,谁还有意见?”谢青衣踩着其中一人的胸口,冷声道。
听到这话,除了被谢青衣踩着的那一个,其他原本还在地上躺着的将士们赶紧爬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对于两位的身手,我等见识过了,自然无异议。但……”
谢青衣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他冷笑一声:“陆清曜手下的兵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今天可真是让我开了眼。”
提到陆清曜被谢青衣这样讽刺,原本就心虚的将士们各个脸都涨红了起来。
被踩着的那个人喊道:“我承认你们有本事!但行军仗又不是过家家!将军不在,若是你指挥调度出了差错,死的可是我们的弟兄!”
“这件事我们不敢答应!”
“对!这件事我们不敢答应!”
此时,谢青衣一脚踹开了脚底的人,抬头看向谢璧采,像是在看好戏一般:“哥哥,再不露两手,你怕是要当个‘光棍将军’了。”
“羌族兵马已到长江北岸,军情紧迫,我观尔等之意,到也不在这军情上,倒是怕我决策有误,断送了士卒性命。”谢璧采缓缓起身,一手撑着伞,半分雨点也近不得身。
“可你们的少将军,已将号令三军的虎符交于我。”他的目光轻轻在场下的人身上扫过,“且不其他,军令如山四个字,连建安城里的禁军都知道。”
“怎么这战功赫赫的北府军,却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呢?”
“你——!!!”
还不等其他人再什么,一道奇异的哨声划破雨幕,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中。
谢璧采听到了哨声后,神情一肃。
“肃静!”谢璧采的声音不怒自威,传入了演武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羌族大军已到北府军大营四十里外,你们难道非要等到临阵之时兵马无人调动,任人宰割吗?”
将官们有些惊疑不定,但很快传令的声音就破了军营的宁静。
“报——”
“四十里外有大军出现的痕迹!”
“如此情形,你们中有谁敢站出来,指挥迎敌?”谢璧采再问。
一片沉默。
“一个个都皮痒了是吧!啊?!”程忠大吼一声,“将军临走前还交代,见虎符如她亲至,你们这般做,不是把将军的脸面、我北府军的脸面往地上踩?!”
“可是程将军……”
“闭嘴!”程忠指着那人的鼻子,唾沫横飞,“将军把虎符交个他,就是信任他能处理这里的事!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拎不清呢!”
“你们有空在这里挤兑人,难道不知道蛮子都要到我们大营来了?!”
程忠简直要给这帮人气死:“不服气是吧?不服气是吧?!”
“谢公子与狼王师出同门,就算没有虎符,他也有资格坐在那里!”
将官们纷纷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谢璧采见这些刺头的气焰都被压得差不多了,缓缓出声:“既然大家不信我,那我便再此军令状。”
“谢公子!”
谢璧采摆摆手:“程将军,无妨。”
“只需一日,我必退敌。如若不然……”谢璧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这项上人头,尔等拿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