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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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个护卫将西域奴按在地上,厮们一把将鸟窝抢夺过来,呈给岳青衫。西域奴拼命挣扎,无奈身有枷锁,无法逃脱束缚。

    岳青衫低头看了一眼,见那竟是一个的喜鹊窝,里边还有两只刚出生不久的鸟,光秃秃的毛,不停张着嘴,丑陋而又可爱。

    “姑娘,你看,是鸟呢。”婆子也觉得有趣,伸手将鸟捧在手里。鸟有些害怕,吱吱叫着,身体不住发抖。

    岳青衫心中一动,这奴隶宁愿挨,也不愿意砍树,难道竟然是为了救这两只鸟?

    一个这样凶狠的男子,竟然会爱护动物,这反差还真够大的。

    岳青衫走到奴隶面前,婆子只怕那奴隶会伤了她,连忙上前阻止,“姑娘心!”

    岳青衫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对那奴隶道:“你放心吧,两只鸟都没事,我一会儿吩咐人好好照看它们。”

    西域奴听到了她的话,动作僵了僵,果然就不再如何挣扎了。岳青衫叹息一声,道:“没事了,带他去治伤吧。”

    侍卫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对那西域奴道:“臭子,算你有造化,还不快谢谢菩萨姐!”他嘴里这样着,心中却暗恨岳青衫没事找事,谁有功夫给一个臭奴隶敷药。

    岳青衫转身欲走,忽听那奴隶道:“多谢了。”

    岳青衫知道这奴隶十分倔强,竟然当真跟自己道谢,到有点意外。他的声音粗哑低沉,仿佛是很久没有过话的样子。

    那侍卫也是大奇,道:“呵呦,不是哑巴?这子在刑部受了二十几天的酷刑都不叫,我们还都以为是个哑巴呢!”

    岳青衫听到这句话,遽然一惊,“你什么?他就是那个不会叫的西域奴?”

    侍卫赔笑道:“姐也知道?这子还挺有名气的么。”

    岳青衫的双手微微发抖,她早该想到的,那个目光,那个独一无二的目光……

    十年后,昭武大帝在大殿上接见楚玉桁,她站在一旁,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伟大而又残暴的帝王,只匆匆一眼,岳青衫甚至没敢看他的脸,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深沉如海,冰冷如刀的目光。

    “听闻定远侯夫人才貌双全,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免礼赐座。”

    “谢陛下。”

    这便是上辈子,她与他唯一的交集。

    而这辈子,他竟是匍匐在她脚下的,一个西域奴。

    他竟然连两只鸟都不舍得杀。

    岳青衫的心里不觉疼了起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冷酷残忍,视人命如草芥,她还清楚记得两年后的火烈之战,三万魏军,被昭武帝尽皆坑杀。

    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岳青衫脑中一片混乱,不停在想着,这个人就是云昭,他现在竟然是我家的奴隶,我该怎么办?我应该讨好他,让他以后厚待忠勇伯府?还是我应该一剑杀了他,那样魏国就不会灭亡了……

    不行,他是昭武大帝,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的,如果杀不死,我不就惨了?

    可惜岳青衫对上辈子的昭武大帝一无所知,他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如何回到了胤国。

    众人只见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西域奴,都不明所以。婆子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岳青衫回过头,深吸口气,道:“没事,把这个西域奴带下去,好好照顾。”

    “是。”下人不以为然地答应,岳青衫又不放心道:“千万别欺负他。”

    厮们应付着,将那西域奴带了下去。临行前,他突然抬头看了岳青衫一眼,眼神中戾气少了许多。

    回到亭子里,岳青衫想到云昭的事情,心里还是十分不安。一时又想是不是认错人了,景德二年俘虏的西域奴,不会叫的也不一定就他一个,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陈旭见他突然心神不宁,道:“怎么了青衫?是不是刚才那个西域奴吓着你了?”

    岳青衫欲言又止,她可怎么和陈旭呢?告诉她怀疑眼前这个奴隶是未来的昭武大帝?他非要觉得她疯了不可,可是不和他,又觉得心里慌慌的,孤立无援,便道:“我只是觉得那个人不简单,他受了那么重的刑,却不喊不叫,何等坚忍,人又那么武勇,你看那么多护卫都不过他,我想他做个奴隶有点可惜了。”

    陈旭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想法,便笑道:“你的不错,此人到是个人才,更难得的是有仁慈之心,为了两只鸟宁愿挨。这样吧,你若觉得他不该在这里大材用,我便将他带走,让他随我去洛阳,那边的港口常有动乱,让他去帮帮忙也好。”

    “能行吗?”岳青衫觉得云昭是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行。

    陈旭道:“洛阳不像京城里这般等级分明,那里的人也没有这样憎恨胤人,我给他一个差事做,总好过在这里挨。”

    岳青衫点了点头,道:“那……那也好。”她停顿一下,又道:“陈公子,我知你心地善良,希望……希望你好好教化他,别让他走上邪路。”

    当时的魏国人对胤人的成见很深,觉得他们各各狠毒如虎狼,所以岳青衫有这种担心也不足为奇,陈旭道:“你放心吧。”

    岳青衫点了点头,望着陈旭温暖的目光,心中顿时安稳了些,他总是有这种让人宁定的能力。

    傍晚时候,几人准备下山。婆子命人在山口准备了两辆马车。出门不久,山间突然风雨大作,这个季节气候多变,可也没想到来得这么急。下人们忙撑起雨伞,道:“少爷姑娘们心,山里路滑,跟着我们走。”

    此时刚过了申时,太阳还没有落山,只是乌云陡起,电闪雷鸣,将山路笼罩的一片漆黑。岳青衫走在前边,陈旭担心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在她身后相护,走过那片杏树时,忽然只听一声巨响,山路竟然塌了。

    几人吓得一声大叫,今日早上天气好,砍树的时候有些贪功,一来伤了土壤,二来木料在山路里堆积,体积过大,便将路压塌了。

    陈旭一惊,忙拉住了她的手,“青衫,你没事吧?”

    “没事。”青衫长舒了一口气,山雨太大,伞已经遮不住了,将她的衣衫尽皆湿。陈旭怕她寒冷,便脱下了自己的袍子围在她身上,“别怕,靠着我,一会儿咱们先回庄子里避雨。”岳青衫点点头,只听一婆子道:“快,快多叫点人来,这边路塌了,等些时候再走!”

    厮领命,飞快地跑了回去。

    岳青衫抬眼间,只见楚玉桁竟也望着自己,脸上满是担忧。他对上岳青衫的目光,便扭过了头,再没什么。

    几人只好拉着手,心翼翼地往回走,大约走了十几米,突然又听到一声闷响,山路又塌方了一块,恰好在岳青衫脚下,岳青衫顿觉身子一空,顺着悬崖坠落了下去。

    岳青衫吓得一声大叫,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耳畔风声呼啸,无数黑影在眼前迅捷掠过,岳青衫心中一凉,她就要死了吗?难道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竟然要殒命在这里?

    正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忽觉身体一轻,一条坚硬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一处山壁上。

    岳青衫感到一股浓厚的男子气息,胸前紧贴着一个宽阔的胸膛。夜色漆黑,狂风骤雨,她看不到此人的脸,只知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攀着一个巨大的岩石,挂在山壁上。

    岳青衫死里逃生,几乎魂飞魄散,如今两人身体的重量,都支撑在一条手臂中,她知道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等时间久了,他支撑不住,两人就会双双葬身于万丈深渊。

    岳青衫颤声道:“陈旭,是你吗?”

    那人没有话,岳青衫便知道他不是陈旭,心里竟骤然松懈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人抱着岳青衫,顺着山壁缓缓攀爬。他微微喘着气,显然是竭力支撑。岳青衫不敢话,只怕扰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带着她来到一处平缓的山谷。

    而那人也已经体力耗尽,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粗重的喘息。岳青衫爬过去,道:“你怎么样?”心想一定是庄子里的下人,他冒死救了自己,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蜷缩在地,不住发抖。岳青衫想将他扶起来,一伸手,却抓了满手湿粘。

    岳青衫抬起手心一看,竟染满鲜血,她“啊”的惊叫一声,“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夜空里除了雨声,就只有那人牙齿颤的声音,岳青衫怕极了,只好拖着他,向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挪去。他的后背摩擦着地面,留下一排排血痕,血痕又被雨水冲散,化作一地嫣红。

    岳青衫好不容易将他拖到洞中,颤声道:“喂,喂,你怎么样,你醒醒!”

    一摸之下,只觉此人脸颊滚烫,似火烧一般,在这种凄冷的夜晚,这种体温显然不正常,想必是受伤淋雨,发了高烧。岳青衫忙将身上陈旭给他的袍子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你怎么样?你快醒醒!”

    衣袍带来了一丝温暖,那人抖得没有那般厉害了。岳青衫松了口气,只听外头的雷声渐渐转,雨也逐渐停了。

    七月的雨水就是这样,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天气放晴,山洞里也透一丝光亮来。

    岳青衫挣着着爬出山洞,捧了一些石头缝里、还算干净的雨水,递到男子的唇边,他迷迷糊糊地喝了一些,岳青衫见他满脸血污,又顺手拿起帕子,将他的脸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