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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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岳青衫准备妥当,又偷偷拿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削铁如泥,锋利非常,还是前年秋闱狩猎之时,岳文成送给她的。

    岳文成知道青衫自幼好动,这把匕首乃是胤国的战利品,意为强健体魄,保家卫国。他便留下来,送给女儿作为纪念。

    岳青衫将匕首插在靴子里,偷偷出门,往向阳巷而去。

    她知道今夜的事情凶险非常,所以才没有惊动父母。他们都是她最珍视的人,她不想牵连到他们。

    前世的她就是活的太简单、太幸福了,最后才没能救得了爹娘。这一世,她一定要成长起来,坚强地捍卫和保护她所在乎的人。

    岳青衫一路跑,终于来到了向阳巷西路。今日回家的路上,她就已经来此探过,只是一件平常的再不能平常的屋子。前后两扇门,估计若真有事,必会有人把守,所以她准备在西边稍矮的墙上,翻墙进去。

    好在岳青衫平素好动,翻墙这种事情到是难不倒她,如今天色漆黑,月光被乌云遮住,颇为晦暗,正好可以方便隐藏。岳青衫轻轻一跳,落入了院子里。

    院子中植了两颗梧桐,如今正值冬季,只剩下干枯的枝丫,上面落着一点薄雪。躲在梧桐树底下,猫着腰,瞧瞧向窗户下靠去。

    如今时间还早,约莫比信上约定的早了半柱香的时间。岳青衫镇定心神,悄悄戳破纸窗,向屋中望去。

    只见屋内燃着浅浅的灯火,倒影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乌云鬓发,金钗步摇,竟是一个女子。那女子脸上涂的厚厚的脂粉,只是神情憔悴,显得有些落寞,轻轻哼着曲,在这孤冷的夜里,显得很是凄凉。

    “漫将红豆掩花丛,摘拈三子,忐忐问君踪。宁不肯寻常聚散,阮郎无意相逢……”

    她唱的是一首情诗,字句中满是相思之意,一声声自她红唇之中传出,甚是缠绵悱恻。

    岳青衫蹲在窗下,眼观六路,大气也不敢喘。不一会儿,只见屋中走进一个人来,那女子停了歌声,道:“你终于来了。”

    那人道:“鬼唱什么?不怕把人惹来了?”

    声音低沉,是个男子。他站在暗处,岳青衫看不见他的容貌,可听声音,此人绝不是肃王。

    女子被他数落,却也并没有不悦,她只轻轻住了口,眼中带着一丝讥峭冷笑。

    男子道:“王爷问你,让你查的事情,可查出端倪了?”

    女子懒懒地道:“查出来了,那人昨夜去了尚书郭大人的府上,秘密商暗杀杨自成。”

    男子喜道:“当真?他没有背着你?”

    女子嗤笑道:“酒酣耳热,又都是在床上,我陪了他最久,还防备什么?他们知道杨大人查出来怀静夫人乃中毒而死,随后又怀疑到了绿水身上,一旦被杨自成问出来了什么,顺藤摸瓜,保不齐就查到他身上,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了杨大人。”

    岳青衫心中暗动,她口中的“那人”要杀杨自成,看来绿水一事,这个人才是始作俑者。听起来不像是肃王,她的是谁呢?

    男子高兴一笑,道:“做的好,想不到他如此愚蠢,这么轻易地中了计。本来在外养了几个姑娘,整日风流荒唐,也算不了什么大罪,可是毒死怀静公主,又暗杀朝廷大员,那便是千刀万剐,神仙也难救的死罪了!”

    岳青衫听得明白,肃王处心积虑,原来要设计陷害这个人。引诱他杀害朝廷大员,到时候再来个人赃并获,此人便必死无疑了。

    男子又道;“你可留下了证据没有?”

    “这是当然……”女子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到男子手中,“拿了去吧,”

    男子开一看,顿时大喜,“好,你放心,王爷定不会亏待你的。”

    女子柔柔一笑,“那王爷许诺我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这个自然……”男子完,往前走了两步,女子仰头看着他,摊开手,正要去取,不料那男子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向女子心口扎去!

    岳青衫大惊,电光火石之间,她不及细想,猛地从窗口跳了进去,一刀插在男子的后心!

    男子惨叫一声,鲜血如注,可是他当时一刀刺出,到底也伤了那女子,只是歪了一寸,没有伤到要害。

    女子亦失声惨叫,“你……你们好狠,竟想要我的性命……”

    男子不想突然有人背后偷袭,如今心口被匕首贯穿,自知无幸,当即转过身便想和岳青衫同归于尽,他猛然转身,一刀向岳青衫扎来,那女子突然抱住他的腿,对岳青衫大喊道:“快杀了他!”

    岳青衫得了喘息,匕首向前一刺,从那男子心口扎了进去,前后两刀,将他的心脉一并贯穿。男子倒在地上,一阵痉挛,挣扎几下,终于不再动了。

    想到自己竟亲手杀了人,岳青衫心里一阵魂飞魄散,她当地一声撒开刀,双手不住颤抖,又听那女子道:“人……人死了没有,你……心……”

    她也受了伤,声音十分痛苦。岳青衫逼迫自己镇定,走上前去,紧紧将她的伤口缠住止血,女子道:“你……你是何人?”

    岳青衫道:“你先别话,止血要紧。”

    女子颤声道:“你……你去墙边的柜子里,有……有伤药……能……能救我的命……”

    岳青衫快步走到柜子旁边开,女子道:“白……白色瓶子……”

    岳青衫拿出来,倒在手心一些,敷在伤口。这伤药十分灵验,过了一会儿,鲜血果然止住了。

    这一刀没有伤到要害,又上了止血药,眼见已无大碍了。岳青衫将女子扶到床上,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只见这男子一身黑衣,高鼻厉目,容貌十分阴邪,此刻圆睁着一双大眼,胸口汩汩流出鲜血,更觉骇人。

    岳青衫深吸口气,道:“这人是谁?”

    女子量了她两眼,“你又是谁?”

    岳青衫道:“我知道你是替肃王办事的,如今大功告成,他却要杀你灭口。你今日虽然逃过一劫,恐怕早晚还是会死在他手上。”

    女子脸上遽然变色,恨声道:“这个恶贼,想不到竟如此狠毒。我为他卖命这么多年,无非想求得自由,可想不到他终究不肯放过我……”

    岳青衫道:“我可以救你。”

    女子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她,岳青衫道:“我可以先找个妥善的地方,给你容身。”

    女子道:“你……你为何要救我?”

    岳青衫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只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救你便算做是交换。”

    女子迟疑了一瞬,“我凭什么信你?”

    岳青衫道:“你现在还有的选择么?”

    女子脸色一白,望着地上的尸体,想起刚才男子扑过来的一幕,心中还渗出缕缕凉意。她知道在京城之中,肃王想要杀她,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她的对,自己今日不死只是侥幸,早晚还是会死在他手上。

    如今自己身受重伤,已然走投无路,身边只有她一人,不信她又能如何呢?当下咬了咬牙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岳青衫道:“好,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长话短。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绿翘。”

    “今日可是肃王约你而来?我见了你的信,你可是叫泫涤?”

    绿翘摇头,伸手指了一下地上男子,道:“他便是泫涤,往日我要与王爷见面,便会写封信,送给泫涤,让他代为传达。”

    岳青衫心中了然,又问道:“肃王到底让你干什么?你和绿水是否认识,她是否也听命于肃王?”

    绿翘点头道:“是,绿水与情同姐妹,可是她……”想到绿水如今处境,绿翘泪光莹然,道:“我们都是被肃王所害,所以不得不听命于他,为他接近各种朝廷要员,刺探消息……”

    岳青衫皱眉道:“他这次让你害的人又是谁?”

    绿翘道:“是太子。”

    岳青衫心头一震,果然还是因为储君之争。岳青衫还记得上辈子,肃王到底没有斗过太子,可是肃王死后不久,太子也被皇上所废,后来皇上暴病身亡,到是楚玉桁改立年幼的四皇子,自己则奉皇帝遗命监国,成为了大魏真正的掌权者。

    绿翘接着道:“肃王知道怀静夫人死前见过绿水,所以他便想给绿水安上胤国细作之名,她与京城权贵勾结,暗害怀静夫人。如今杨自成已经查到了绿水身上,而绿水又曾经侍奉过太子,太子自然心慌,所以肃王便想设计逼得他狗急跳墙,等他对杨自成下手之时,再当场捉拿。”

    勾结细作,暗杀朝廷命官,这一步棋果然是够狠。太子纵然是皇帝骨血,国法威严,恐怕也是难逃死罪。

    岳青衫轻叹一声,“你们又是为何会受制于他,甘心为他卖命?我曾经见过绿水,她的情形……只怕也不是太好。”

    绿翘闭上眼睛,脸上露出几分悲戚之色,“那是因为肃王,曾经都给过我们一个香囊。”

    “香囊?”岳青衫心头一震,“可是白底情花,海棠折枝的香囊吗?”

    绿翘大惊,道:“怎么……你……你也中了香毒?”

    岳青衫摇头道:“那到没有,那香囊莫非有毒么?”想到这香囊如今还放在屋子里,不禁心头微寒。

    绿翘道:“原本是没毒的,可是女子若长期佩戴,就会发生一种奇异的变化……”

    “是何变化?”

    绿翘满脸悲愤,似乎羞于启齿。她深吸口气,终于道:“就会便得迫切想与人……行男女之事……”

    岳青衫大惊,张大了嘴巴,竟一句话也不出来,绿翘道:“这香毒奇怪得很,起初闻起来,也不觉得怎样,可是带的久了,有时候就会突生幻觉,仿佛身子不似自己的似的。如同坠入一个奇怪的梦境,梦里总会看到自己心里最爱最恨,总之是印象最深刻的那个人,难以自持地风骚媚荡,做出很多荒唐之举,我们一步踏错,被他抓住把柄,就不能回头了。肃王知道太子好色,便培养了许多女子,接近太子,为他刺探消息。”

    岳青衫终于明白,岳彩灵也是因为香毒,才会与人有了孩子,想必上辈子便是如此,可叹她……竟然一无所知。

    当年她一直以为是楚玉桁的那个孩子,如今看来,竟不知是谁的!

    岳青衫深吸口气,道:“他以香毒为要挟,指使你们对付他想对付的人,一旦有了消息,就通过泫涤传信,对吗?”

    绿翘点了点头。

    此刻岳青衫心中已全部了然,一切都是肃王所为,他想害太子,亦想害岳文成……难怪怀静夫人会特意叫她去府里,提醒她香囊危险,恐怕那时候她已经洞悉岳彩灵的身份了。

    可是她唯一想不通的是,怀静夫人为何会被害?她若知道肃王这些卑鄙龌龊之事,又岂能容他,又岂能怕他?

    只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通的,她当下扶起绿翘,道:“跟我走吧。”

    岳青衫带着绿翘,在夜色掩映之下,往杨自成府中而去。

    岳青衫知道,现在满京城内,能保住绿翘的,就只有杨自成了。

    而且绿翘是肃王案的重要证人,也一定对他大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