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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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一早上岳青衫与陈旭了会儿话,两人便又携手往前厅过来。忽见岳文成匆匆走来,满脸喜色,见了青衫,笑道:“青衫,可知有大喜事了!”

    岳青衫道:“可是楚玉桁被释放出狱之事?”

    岳文成道:“咦?你怎地这么快就知道了?”

    岳青衫道:“是陈公子告诉我的,他一早上去了大理寺,门口已经贴了布告了。”

    岳文成有些奇怪,心想皇上今天寅时才下的令,他也是今天上朝才知道的,怎地大理寺竟然这么快就贴出了布告?一时也没有多想,道:“多亏了皇上圣明,查明真相,还严惩了这些颠倒是非的贪官污吏,还楚一个清白。否则这诏狱,真不知要坐到何日去。”

    岳青衫也着实是松了口气,岳文成又道:“去告诉你娘一声,她也跟着悬了几日的心了。”

    岳青衫道:“知道了。”

    岳文成微一点头,又对陈旭道:“我还有事,要去衙门一趟,世宁你也自便。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就和青衫。”

    陈旭躬身道:“世叔客气了,世叔请去忙吧。”

    岳文成微一颔首,举步而去。

    二人吃过了早饭,陈旭便带着岳青衫出门逛了逛,美其名曰让岳青衫带他熟悉京城环境。岳青衫起初还当真信了,告诉这是哪家饭馆,那是哪家酒坊,直到二人走到醉香居中坐下,岳青衫道:“这里的辣炒螃蟹是最好吃的,你一定要尝一尝。”

    “哦?”陈旭轻轻挑眉,“是么?我到是觉得无甚特色,不如早些黄了的好。”

    岳青衫狠狠白了他一眼,要知道醉香居是她最中意饭馆,可惜它确实在景德三年就黄了,这可是岳青衫毕生恨事,陈旭偏偏在这儿提起来,岳青衫心里便大骂了一声乌鸦嘴。

    两人落座之后,岳青衫如数家珍地点了几道菜,一一向陈旭介绍,陈旭只是淡淡含笑。二上了菜之后,不一会儿,只见屋里人竟然越来越少,片刻之间,竟然人去镂空,只留下两人一桌了。

    岳青衫一惊,其实她对于醉香居停业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京城人实在是没品味,所以这会儿她见生意冷清,又紧张起来,“咦?刚才不是还有人么?怎地……怎地……”

    陈旭见她脸上有焦急之色,含笑道:“怎么?你还很关心老板的生意?”

    岳青衫道:“是呀,明明是那么好吃的,若因为生意冷清关了门,那岂不是可惜……”

    陈旭忍不住一笑,不一会儿,又见老板亲自上来,捧了一个红木托盘,满脸陪笑道:“这是店珍藏的撸泸州桂花酒,是以天泉山雪水精酿而成,沉絮二十年之久,清冽甘甜,请二位品尝。”

    岳青衫道:“咦,我们并没点酒呀?”

    老板赔笑道:“这是本店送给二位的,岂敢要钱呢?”

    岳青衫来过这里数次,算是熟客了。可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不仅老板亲自过来,还送了一坛昂贵的好酒,便道:“泸州桂花酿乃是稀世珍品,这我们可不敢白受。”

    老板弯腰赔笑道:“既是陈大少亲自赏光,人又岂敢吝啬?只要大少不嫌弃此酒粗鄙,难以入喉,人便感激不尽了。”

    “你认得他?”岳青衫一脸震惊。

    老板笑道:“姑娘难道不知?醉香居正是陈家的产业,又岂能不认识自己的少东家?”

    岳青衫顿时张大了嘴巴,老板不明所以,便笑了笑,将酒放下,退了下去。

    老板走后,岳青衫狠狠地瞪了陈旭一眼,“好啊,你竟敢戏耍我?”

    陈旭笑道:“这可是冤枉了,我刚不是了,觉得醉香居无甚特色,这几年赚的银子又不多,想将它关门大吉。可你忙着夸赞介绍,又没给我话的机会。”

    岳青衫想这酒楼既是陈旭的,他岂不是比自己知道的多?想她刚才一顿介绍,班门弄斧,不觉有点脸红,“你……你真想关了这家酒楼?”

    陈旭点点头,又道:“可是现在我可改了主意了,既然你爱吃,这酒楼便要天长地久,永远开门待客。”

    岳青衫心里又泛起一丝甜意,她含笑看着他,“你实话,你到底在京城里有多少产业?”

    陈旭忍俊不禁,“很多。”

    两人吃过饭后,又去街上逛了一会儿,这回岳青衫可学的精了,什么东西都不轻易开口。果然,天南地北,凡事要钱的东西,陈旭都如数家珍,岳青衫冷眼旁观,就这样,还要熟悉什么?只怕是还得带着我熟悉呢。

    不过玩了这一天,岳青衫还是十分尽兴的。她虽然出身富贵,但公府之家,总是有很多礼数,是要勤俭戒奢,非礼勿视,自然也是肉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一直到今日,才知道天下竟有这般新奇好玩的东西,银子还可以这样大手大脚的花。

    岳青衫餍足地坐在车上,想到今日泛舟的豪华大船,流觞曲水,卧听清风,回味无穷。陈旭见她眯着眼睛,唇角淡淡含笑,晶莹的肌肤仿佛白玉一般,又因为适才喝了点酒,上边泛出一丝菡萏汁掐出来的红晕,愈发的明艳逼人。

    陈旭心中一动,只想在她花枝露般的唇上轻轻吻一吻,刚一倾身,那车却不巧在岳府门前停了下来,车夫不识时务地拉开帘子,“姐,公子,到了。”

    岳青衫便起身下了车,道:“我先回去了。”

    陈旭点了点头,送她下车。可他适才情思涌动,这会儿只觉一团热火在胸口乱窜,不觉脸颊微红,凝望着青衫,眼中满是柔情渴切之意。

    岳青衫见他神色有异,奇怪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儿游湖着凉了,发烧了?”

    陈旭微微一窘,袖边碰了下脸颊,“有吗?到没觉得。”

    岳青衫见他脸色,又不像着凉的样子,道:“那可能是劳累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恩,”陈旭故作平静地看着她,却不知心中早已是情意翻滚,只怕再多一会儿,便要忍不住紧紧抱住她,再也舍不得分离了。

    岳青衫笑了笑,转身而去。

    陈旭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一时失落之感又笼上心头。他上了车,只闻得怀中浅浅温香,想起伊人在时,心中清风朗月,明媚欢喜,如今人去楼空,又觉得满室凄冷,一片寥落。他不禁苦笑一声,情之一物,原来是这般样子,让人患得患失,忽喜忽愁,一点事,竟也能牵扯出这无限的喜悦伤感来。

    陈旭这次回来,果然就在京城待了好些日子,转眼已到年关。昨日里下了一场大雪,将京城笼罩进一片素白,只有几簇梅花,在那晶莹的琉璃世界里凝出一抹艳红,娇艳醒目。

    这一日,岳青衫踏雪回来,在廊下妥了鹤氅,抖了抖脚上的浮雪。她掀了棉帘子进屋,只见岳夫人笑盈盈地坐在屋里,竟自生了个火炉,火苗吱吱响动,带来满室的暖意。火上温着一壶烧酒,面前放了两只玉杯,正与岳文成对饮。

    火苗温暖,将岳夫人的脸映照得一团嫣红。她只穿着家常的淡绿色棉襟褙子,乌云般的鬓发压顶,斜插了一根月华簪,瞧来甚是娇艳。而岳文成正在与她低声谈笑,眉宇间满是温柔,岳青衫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句话,绿蚁新焙酒,红泥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岳青衫静静地在门畔看着,心里顿时就温柔了起来。这样美好的场景,她愿意用毕生去守护。

    “青衫来了?”岳夫人抬头,笑吟吟地冲她招了招手,“外边雪冷,进来也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岳青衫这才走进来,在母亲身旁坐下,搓了搓手,“娘怎么想到这个好法子的?这泥炉也做的这般精巧。”

    岳夫人道:“以前我在家乡的时候,天气冷,你外公就惯拿这种火炉子煮肉吃,再温一壶酒,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岳夫人祖上乃行伍出身,曾经随着祖父戍守边疆,幼年时一直生活在辽东,想必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岳青衫坐下来,丫头忙又拿上来一个酒杯,岳青衫喝了一口,顿时从身体里升腾起一丝暖意,融融洋洋的,十分舒适。岳夫人道:“对了,我见陈这次在京城里可待了有些日子了,他这是……不准备回洛阳过年了?”

    岳青衫道:“恩,他以后便留在京城了。”

    “当着?”岳夫人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又去看岳文成,岳文成到是平静得多,岳夫人道:“莫不是你早知道了不成?”

    岳文成点点头。

    岳夫人气道:“好哇,这等好事,你怎地瞒着我?”

    岳文成道:“不是我有意瞒着你,只是我实在没想到陈会为青衫做到这个份儿上。你知道他在南方还有个姨娘,家中还带着庶弟,那么多亲戚产业,如何轻易放的下?所以他虽然了,我到是没有应允,所以也不想跟你提及,免得你惦记。”

    岳夫人听了,心头到失落起来。她当然是盼着女儿日后能留在京城的,可想到陈家……确实有些困难。

    做人不该这样自私。

    可是一想到女儿远嫁,心里又是难过得厉害,道:“不定陈本事,就算是在京城,也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呢?”

    岳文成想了想,心里也是两难,叹息道:“再吧。”

    岳夫人转头看了岳青衫一眼,“你心里是什么意思呢?”

    岳青衫心里一阵怅惘,他自然是感激陈旭的所作所为,可想到五年后的烽火狼烟……这些实在已不是她能考虑的事情。

    上京危险,南方亦未能幸免,是时风雨席卷,山河破碎……岳青衫默默想着,而那个罪魁祸首,现在还只是她家中的奴隶呢。

    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云昭了。

    岳夫人道:“不管留不留在京城,既然陈今年不回去了,便让他来咱们家过年吧,否则这么形单影只的,岂不可怜。”

    岳文成道:“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你知道,他和青衫定了亲,哪有来岳丈家过年的道理?传出去也不好听,他是个商人,旁人见他娶了公府姐,本来就常三道四,再这样的话恐怕别人会瞧不起他。”

    岳夫人一想的确是这样,“那算了。”心里多少还有点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