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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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岳青衫想去看看高婕。此次谋反一案,肃王府虽然被满门抄斩,但因为高毅去泰州有功,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特别赦免了高婕,准许她回家。

    岳青衫走到高公府外,只见满府上下都死气沉沉的。高毅见了岳青衫,猛一皱眉,他当然也听岳家长女与西域奴成亲的事情,颇为不耻,可是碍着岳文成的面子,也没有什么。

    岳青衫往高婕房中来,还没进屋,突然听到一声大叫,“不好啦,姐,姐她……”

    岳青衫心中一紧,一把推开下人,往屋中而去。这一看,顿时三魂七魄都没了,高婕竟然吊死在了房梁上。

    下人们都吓呆了,岳青衫大喊道:“快放下来!”完,她飞快地上前抱住高婕,下人们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将人放了下来。

    岳青衫摸了摸她的手心,还没有凉透。心中顿时燃起一份希冀,她不停掐着人中,轻唤道:“高婕,高婕!”

    高婕紧闭双眼,毫无反应。岳青衫还是不放弃,一边按着肚子,一边嘴对嘴给她度气,忙了一会儿,脸上已全是汗珠。

    高夫人进来,见爱女这般,已哭得不成人形。管家见高婕已经断了气,只怕岳青衫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便道:“姐去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再敢一句,要您的命!”岳青衫瞪了他一眼,管家吓了一跳,不敢再。岳青衫不停地为高婕度气,心里虽怕得厉害,动作却异常的冷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岳青衫还不住揉着高婕的手,高毅看不下去了,忍泪道:“侄女,人不成啦……”

    岳青衫觉得什么东西卡在喉头,她一下子瘫在地上,泪水绝望地涌了出来,她以为重活一世,就能改变什么,可是竟然谁也救不了……

    正此时,忽见高婕的指头动了动,岳青衫欣喜若狂,失声道:“动了,她动了!”

    高夫人也瞧见了,忙命人上前猛掐人中,高婕终于悠悠转醒。

    高毅也松了口气,一时对岳青衫十分感激。若非她不放弃,女儿只怕就去了。

    高夫人去叫了大夫过来,高婕自转醒,就一直麻木的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

    高夫人看着难受,哭道:“孩子,你难受就哭出来,好歹哭一声。”

    岳青衫劝慰了高夫人几句,叫她放心,自己来劝劝高婕。高夫人只好含泪出去了,岳青衫握住高婕的手,道:“高婕,你跟我话。”

    高婕还是不言不语,好一会儿,一滴泪才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去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岳青衫鼻尖一酸,她失去陈旭之时,何尝不是这种钻心刺骨之痛,又怎会不了解,“我知道的,我都懂得。”

    高婕道:“人人都他谋反,是国贼,是逆鬼,可是我爱他啊,他对我好,他是我的夫君……”

    高婕完,终于放声大哭,岳青衫紧紧地抱住她,“哭吧,哭过了就好了。”

    “不会好了,”高婕摇摇头,“他已经死了,我救不了他,只能跟他一起去。我不能让他自己在黄泉路上,那么孤孤单单的……”

    岳青衫道:“你什么傻话,他虽去了,你还有父母兄弟,你还有我,难道你都不管了吗?”

    高婕不话,只有泪珠一颗颗滚下来,岳青衫道:“高婕,你听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人得活着,死这条路是最容易选的,也是最不负责任的。人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还得为了别人活着。”

    “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熬不下去也要熬,”岳青衫扳起她的肩,强迫她看着自己,“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乎你,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熬过去的。”

    “青衫……”高婕喉头一哽,无力地趴在她怀里。岳青衫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涩声道:“我本来也以为,这世界上的痛就那么些,受过一遍,就再也不怕了。现在才知道,你永远都无法预计未来会遭遇什么,命运总不能让你一帆风顺,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再努力的活下去。”

    她顿了一顿,“只要活下去,就什么都有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

    岳青衫道:“信我的,你就等着吧,总有你想不到的。”

    高婕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力量,“我……我信你的。”

    不一会儿,大夫过来为高婕诊了脉,开了两副安神的药。大夫道:“姐因情绪激动,伤了心脉,这几日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刺激劳累了。如今虽有淤血郁结,但因为有孕在身,还不能服用化瘀的药,只多活动活动就是了。”

    “你什么?”高婕瞪大了眼睛,高夫人也是一惊,“大夫,你……她有了身孕了?”

    大夫奇怪道:“你们不知道吗?看来已经快三个月了。”

    高婕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这些日子,她日日为了肃王的事悬心,竟忽略了自己已经快三个月没来月事,她高兴地颤抖起来,“青衫……我……我有孩子了!”

    岳青衫握住了她的手,欢喜地点着头,“是,你有孩子了!”

    “太好了,这实在是太好了,”高婕喜极而泣,“青衫,这是我和王爷的孩子,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岳青衫见她不会再想寻短见的事情,也放了心,点头微笑,高婕欢喜不已,不停地念叨着,“王爷,咱们有孩子,咱们……”着,想起和肃王往日恩爱,又滚下泪来。

    高夫人见无事了,将大夫请出门,岳青衫突然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

    高夫人一愣,岳青衫示意她外边话,高夫人便随着她来到回廊下,岳青衫道:“婶子先别让那大夫走。”

    “怎么呢?”

    岳青衫道:“婶子想想,如今肃王犯的是重罪,满门抄斩,只有高婕仗着高公府的面子才幸免于难,皇上命你们将她接回来,就是当她是高家女儿,而不是肃王妃的意思。”

    高夫人点了点头。岳青衫道:“但是你想想,高婕肚子里的孩子,是谁家的人?”

    高夫人经她提醒,陡然变色,“这……这如何是好?高婕如今这样,让她掉孩子,只怕她不肯……”

    岳青衫道:“婶子千万不能有这个想法。高婕如今刚有了生念,你要是这么做,不等于要了她的命么?”

    高夫人如何不明白,心中已是一片混乱,岳青衫道:“婶子如今得把那大夫留下来,或是利诱,或是恫吓,总之千万不能让他把这消息传出去了。然后只对外宣称是世子家的姨娘有了身孕,外人亦不知世子内室情况,分辨不出来的。只要把高婕留在家里好生将养,将来孩子生下来,就直接让他认高世子做父,当做高家人就是了。”

    高夫人心里突突乱跳,“能……能行么?”

    岳青衫道:“眼下这已是唯一的办法,还请婶子快快决断。”

    高夫人心想也是,当下去与高毅了。高毅亦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便点头应允。岳青衫从高家回来时,高毅夫妇对她十分感激,高夫人握住她的手道:“青衫,你真是个好孩子,刚你来时……哎,是婶子对不起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岳青衫道:“婶子哪里话?婶子一直对我很好。”

    高夫人叹了一声,“今日若不是你坚持,高婕只怕就去了,还免不了一尸两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岳青衫道:“我和高婕自幼好了一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婶子千万别见外。”

    “嗯,”高夫人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道:“青衫,既然你叫我一声婶子,我就句越矩的话。你丈夫新婚之夜就出了意外,我们心里都很难受,你还年轻,我也不赞成你一直这么守着。以你的才貌,莫是还未圆房,就是有了一儿半女,想再嫁也不难。你为何偏要自甘堕落,下嫁一个西域奴呢?”

    岳青衫没想到她要这个,呆了一下,高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还年轻,偶尔被感情所迷也是正常,但是人还是得理智一点。那西域奴不仅身份下贱,而且都是没有人性的,你这么着,以后可怎么在京城待下去?毁了你自己,难过的不还是你爹娘么?”

    岳青衫嗫嚅了两句,道:“这个……多谢婶子,我知道了。”

    “你……”高夫人看得出来她根本没往心里去,也不好再什么,只好叹了一声。

    从高家出来,岳青衫心里闷闷的。想不到高夫人这样通情达理的人,竟然也对胤人有这么深的成见。想想又何必呢?胤国人是人,魏国人也是人,何必彼此仇恨憎恶,你叫我胤狗,我叫你魏猪?

    岳青衫长叹一声,若非重活一世,她也不会想明白这些,可能人总是逃不出时代的局限吧。

    岳青衫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了。只见屋子里还亮着灯。这样的场景竟突然让她有些感动,这上京万千灯火之中,竟有一盏是为了等她回来的。

    “你做什么呢?”

    岳青衫见云昭正坐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地弄什么东西。话间,突然闻又到一股醉人的清香,竟是木槿花。

    岳青衫差点以为自己是生了幻觉了,只见云昭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磨得十分精细的木制花瓶,道:“你不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闻着木槿花的味道就能安心入眠了吗?我帮你采了一些,做了许多花瓶放到屋子里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岳青衫进了屋,霎时只觉满目灼华,明媚鲜艳,桌上摆满了木槿花。花朵在夜里悠悠绽放,散着满屋的馨香。岳青衫鼻尖一酸,扭头去看云昭,云昭道:“好看吗?”

    岳青衫点了点头,俯下身,摸着那一排可爱的瓶子,“这花瓶是你做的?”

    云昭点了点头,“嗯,我今儿做的,木槿花长在树上,放在木雕的花瓶里才好看,这样再放上土,瓶里的花能活上好多天。”

    岳青衫道:“可这也太麻烦了,又何必费这么大心思?不管活几天,终究还是会谢的。”

    云昭道:“等谢了,我再帮你摘。”

    岳青衫甚是感动,见云昭的指尖发红,想必做了很久,问道:“你手疼不疼,用不用擦点药?”

    云昭摇头道:“我是男人,这点伤不算什么的。只是我第一次做,弄的不好,以后再慢慢改进。”

    岳青衫笑道:“这还不好?比买的都精致。云昭,你的手怎么这么巧,什么都会做。”着,忽然想起云昭送给她的笛子,便从怀里拿出来道:“对了,你还会吹笛子呢,你给我吹个曲子听好不好?”

    云昭没见她竟然一直随身带着这笛子,有些欢喜,他接过来,道:“你想听什么?”

    岳青衫笑道:“听什么都行,你随便吹吧。”

    云昭想了想,将笛子放在唇边,悠扬的乐曲悠悠传出。他吹的曲子岳青衫没有听过,与魏国的曲子十分不同。魏国的乐曲风雅,总是带着香靡绮艳的味道,而他吹的却清亮高亢,飒爽风逸,让人热血沸腾。

    云昭吹完,岳青衫道:“这曲子叫什么,真好听。”

    云昭道:“这是描绘胤人猎的曲子,叫风云谣。”

    “名字也这么好听。”岳青衫惊叹道:“云昭,你会武功,会做饭,会劈柴,会做花瓶,还会吹曲子,你到底还会多少我不知道的?”

    云昭尴尬道:“其实这些也不算什么,以前我每日都做的,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

    “少夫人你会的太少了。”

    岳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