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二日,云昭召来陆延,跟他了自己要率军攻益阳之事,陆延自然也是大吃一惊,道:“云大哥,益阳现在不能!魏国将武卒皆囤备在益阳,兵强马壮,绝不能硬拼。就是想,也得先取下涿郡与壁城,使益阳孤立无援,再以重兵于东南两角围困,利用益阳两侧天堑,将其拖成一座孤城,待其粮草殆尽,再率军攻入,方为上策。”
陆延从军多年,自有一番见地。他方才所言,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最有胜算。云昭却没有多,只是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陆延愕然,可是他也知道云昭的性子,一旦他决定之事,那便是断无更改。当下唯有苦笑一声,道:“好吧,既然云大哥有吩咐,不论生死,陆延都跟着你。”
云昭摇头道:“你不用跟着我,此次出征,我要你留在拾目。”
“为什么?”陆延霍然起身道:“你当我陆延是贪生怕死之辈么?你要是去益阳,那我便也去,拿下了,大家分赏,失败了,那就同赴黄泉,等到了阎王殿上,照样一起吃肉喝酒,也是欢欢喜喜!”
云昭心里有些感动,温言道:“可是真的不用。此去益阳,我只带火烈军锐士,用不着你。”
陆延垮下脸来,“你是嫌弃我?”
云昭摇了摇头,他神色微微凝重,“我是另有事让你帮我做。”
“什么事?”
云昭道:“我要让你留在拾目,帮我盯着赵奕。另外,我要将火烈军留下一部分,驻扎在鬼冢山外,来保护青衫。”
陆延惊讶道:“火烈军只有一万多人马给你调用,你还要留下一部分,几千人去对抗益阳武卒,这不是要送死吗?”
云昭冷笑道:“我什么时候送死过?莫几千人,就是几百人,我也未必会败。”
陆延听了这话,又觉心口一热,是啊,云昭他十二岁从军,南征北战,虎啸沙场,的确是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过。
云昭道:“如今我唯有将青衫就在拾目,皇上才能不起疑心,保证我在前线调兵遣将,后方不会有任何掣肘。何况战场危险,带着她,我也不放心。”
陆延明白云昭是想让他留在拾目保护岳青衫,虽然不能与他同去战场,心里有些失落,但他深知在云昭心里,岳青衫是头等大事,能交给他,可见对他的信任。
云昭道:“我预计下月月初出征,一个月后,必定将益阳拿下来,假如我真的有了什么不测……”他垂下眼眸,声音有些沉重,“陆延,我将火烈军暗令留给你,可以调用一百二十名火烈军影卫,他们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且向来对我忠心耿耿。我已经吩咐人提前在西郊的树林中挖好了密道,密道直通鬼冢山,你带着青衫从此出去,再往西转鄱阳道,过了索天河,便是幽州了,护送她回到魏国去。”
陆延听他竟然想好了身后事,心中一阵惊颤,道:“大哥……你过你不会出事的……”
云昭挪远了目光,悠悠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胜败无常。再高明的兵法,再武勇的悍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她的,就将这些火烈影卫送给她吧,日后在这乱世山河,保她平安。”
“大哥……”陆延一阵哽咽,“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应该让她知道的。”
云昭摇头道:“无此必要。这些事你不必告诉她,只让她心安理得就是。假如我凯旋归来……”他勾起嘴角,眼中泛起一丝温柔,“那我就以江山为聘,娶她为妻。”
十日之后,云昭率军出征,岳青衫亲自来送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云昭穿战袍,银白色的铠甲在他身上闪闪发光,少年英姿勃勃,俊美轩昂,头上的红缨在风中烈烈飞舞,风华无双。
岳青衫见他站在千军万马之前,顶天立地一般。士兵们送来行军酒来,岳青衫捧起酒碗,道:“云昭,祝你凯旋归来。”
云昭接过来,一饮而尽,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酒意,雪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潮红。他望着岳青衫,眸光闪闪,唇边带笑,“等我回来。”
“好。”
岳青衫完,云昭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身上的铠甲带着些许凉意,还有他那独有的男子气息,将她包围了起来。岳青衫眼眶一热,也紧紧将他拥住。
他们就这样抱了好久,云昭涩声道:“我走了。”
岳青衫“嗯”了一声,云昭松开了手,转身而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虽然他知道岳青衫一定在身后望着自己。他知道只要再望一眼她的眼睛,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岳青衫一直静静地立在山岗之上,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此时碧空万里,江河昭昭,她知道,昭武大帝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云昭出征之后,岳青衫的日子过得安稳平淡,闲暇时候就和楚楚逛逛街,聊聊天。因为她和云昭的事情,岳青衫对楚楚有点过意不去,可是楚楚却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不停地着两人如何郎才女貌,如何相配。岳青衫一时更觉愧疚,可是她见楚楚的样子,似乎确实真心的,她怀疑楚楚只怕是有了别的心思。
清弦自然是不敢再来找她的麻烦,何况陆延及火烈军影卫一天十二时辰紧随身侧,想找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清弦只是整日里哭着闹着,求皇上和太后将她许给云昭,皇上只是表面上安抚着她,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成为皇家利益的牺牲品。
……
云昭率军从拾目出发,一路快马疾驰,不出五日,便离开大胤,到达了幽州境内。
因其此次出兵,只有一万人不到,云昭又为了掩人耳目,分成三批走,十分隐蔽,所以直到此时,益阳守军依旧茫然不知。
云昭吩咐三路大军在十字坡会合,整顿军备。军中将士各各慷慨昂扬。他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只因云昭允诺过他们,若战死沙场,各各都有追封,家族亲眷亦回得到一世荣华,他们本就是为了荣誉而战的。
云昭立在大军阵前,朗声道:“各位火烈勇士,可愿随我,大杀魏军,踏平益阳!”
“愿意!”
军营中发出震天呼喊,云昭取过酒坛,拍碎泥封,将其高举过头顶,朔风穿过他的铠甲,发出烈烈声响,他大声道:“火烈勇士们,今夜,随我烧粮草,杀魏兵,你们要记住,刀刀饮血,绝不留情!”
“刀刀饮血,绝不留情!”
呐喊声一声声传出去,一时穿云震日,地动山摇。
壮士们纷纷痛饮一番,摔碎酒坛。日色一没,便宛如索命的修罗一般,攻入益阳。
益阳城守军众多,所以对粮草的需求极大。而雍、幽二州地势险峻,辎重运输困难,难以随时补给,所以在益阳郡内设有粮仓,由千名武卒把守。
是夜深,武卒也未免困乏,加上益阳数年来一直平安无事,未免懈怠了一些。刚至子时,忽见一队人宛如猛虎一般扑来,手执火箭,刷刷几声向粮草射去。
魏人知道是胤兵奇袭,当下急忙保护粮草。只见当先一人猛地飞窜进来,手中长/枪一挑,就插入了武卒的心脏。
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凶悍的人物,顿时就吓呆了,云昭反手不停,见人就杀。胤军本以为他们是奔着粮草来的,谁知竟如索命鬼一样,既不攻城,也不夺粮,只要杀人。
魏人一时摸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而且事先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慌乱之下,连忙吹响号角,集结大军应战。魏卒本来是以斩左耳记功的,所以杀敌时自然全力削砍左耳。而云昭军营中有令,可以战死沙场,但若被人削斩左耳,则以罪论。当下不顾性命,奋力扑杀,竟如恶鬼一样,与魏卒以命肉搏。
魏卒吓呆了,还从未见过有这种法,竟不像是两军交战,像是报仇泄愤一样。加之此奇袭太过猝不及防,竟乱得四处逃窜。而正此时,云昭突然下令,弃了粮仓,追杀魏卒。
这下魏卒彻底蒙了,当下也不再守粮仓,转身向后逃去,想与城中大部队会合,忽听得身后的火烈军一声大喊:“魏兵已败!”
声音响彻夜空,振聋发聩。魏兵顿时人心惶惶,城中大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远远地只见一群自己的逃了回来,只当是真的,霎时间士气大减,军中乱成一团。
且这魏军人数众多,虽是优势,可也是劣势。人一多就极容易调度失策,一旦慌乱起来就再难控制。此时,云昭又吩咐另一部分人马,驻扎在不远处山谷之上,以秋千骑兵头阵,点燃火把,后边扬展着军旗,敲战鼓。一时间声势浩大,也看不出有多少人。
魏兵哪里想到胤人会派几千人来城外叫板,远看黑压压一片,只道是大军来了,竟不知道有几万人马,否则怎会将粮仓守军得四处逃窜?这么多人毫无生息突然出现在面前,魏卒惊怕之极,越惊怕越想往一起聚拢,越想凑在一起便逃得越快,霎时已大呈溃败之态。
这下火烈军军心大胜,云昭吩咐头的数百人脱去战衣服,原来他竟在里头安排他们穿了魏卒的铠甲。魏人的战袍他早在魏国时便留神研究过,实仿得极妙。这几百人冲进敌阵,就拼命斩敌左耳,武卒一时没反应过来,死伤无数。
一时又听得军营中大喊,“反了反了!北营被敌军策反了!”
这下可真是慌了,加之夜晚仓猝,目力不佳,竟也不知谁是谁,疯狂地自相残杀起来。
云昭趁混乱之际,耸身一跃,跳上墙头,他膂力过人,虽然离得极远,双手长开,拉开弓箭,“嗖”的一声穿过去,墙头发出“咔啦啦”的响声,竟是把旗杆射断了。
城旗一倒,众兵如鸟兽四散,云昭此时才吹响号角,命城外的几千人冲进城中。
人数虽少,但都是骑兵,一到城角就将步兵的行阵重开了,加上云昭手下的几百名“假魏卒”早已经入城,里应外合,“嘭”的一声,撞开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