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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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机军惨遭重创,赫敬定在后方援军与补给第一时间被切断时便已然意识到了极大的可能——白术叛变。

    “不可能!”

    决明一剑将迎面而来的骑兵斩于马下,左手死死地攥紧缰绳,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臭子和我从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假高贵,故作出淤泥而不染,可背叛主上的事绝对不会做!”

    白术擅情报,决明擅征战,二人实则相互密切来往交心的机会并不多,素来是决明一厢情愿视白术为兄弟而已。

    赫敬定的侧脸上沾了不少血迹,神色竟极为淡然,全没有身陷囹圄、身旁近卫只剩下了决明一人的惊慌失措。

    他的后背被战刀划开了一道极长的口子,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反倒是极为冷静道:“莫慌,凝神静思。”

    决明被噎了个半死。

    这种情况下能凝神?!还静思,一旦大脑放空仔细思考,那乱军的刀剑便要劈到自己头上了!

    唯镇远王有这般可怖的处变不惊能力。

    “王爷,属下才二十三,还没娶老婆,不能在这脏尸堆里凉了啊!”

    决明素来没把赫敬定当主子看,后者也没视他为仆,无外人在场时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不过大多都是决明在没完没了的,而赫敬定负责闭目养神、点头、嗯。

    “咱还能活着回去么?”

    赫敬定击落了一旁的骑兵,理都不理他,甚至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起伏,比白术还面瘫。

    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不像活人。

    “王爷,不瞒您,属下觉得这次凶多吉少,不过,陪您战死到最后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决明的嘴哔哔个没完,“若是侥幸逃过一劫,您能帮属下一事么?”

    赫敬定头也不回,战马被一刀斩首时发出的嘶鸣声和他沉稳的话语齐响:“讲。”

    “我喜欢如雪妹,”决明竟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呲牙咧嘴笑了笑,“李老头一贯看我不顺眼,我怕去求娶会被往死里,王爷可替属下多多美言几句么?”

    赫敬定不动声色地身形一顿,周围的乱军以为有机可乘,纷纷激动异常地手持长刀向他冲来,却无一例外地被一剑穿喉。

    “她过于特别,不行。”

    李如雪被山匪轮.暴过,视男人如洪水猛兽,是以李伯两口子将女儿保护得极严,从不见外人,病死后草草下葬并未宣扬,决明也是在江离来王府后才见到“如雪”的。

    他根本不知道心爱的女子是一具傀儡。

    活人与傀儡……如何能在一起?

    赫敬定的眸子黯了黯。

    决明:“我不介意,不就是被人欺负过么,能有多特别?当然像她一样坚强开朗还温柔的女人诚然很特别了,嘿嘿……”

    越越痴汉。

    赫敬定昂首看着飘落至眼睑的雪花,和已然阴沉一片、雾蒙蒙的天。

    他带出的数百名将士只剩下了决明、和叛逃不知所踪的白术两人。

    如今近子时,新的一日,除夕近在眼前,那些不知是城中谁的丈夫、父亲、儿子……皆在他眼前死在了战场上。

    只要他想活,便能立即杀出重围。

    可他带不走决明。

    这琅城里的每一个活物,都是他要保护的子民。

    “好。”

    赫敬定取出了怀中两枚火琉璃其一——自江离手中扣押下来、又经改造后威力大幅提高的炸.药,用尽最大力道扔往敌方主将阵营的方向。

    “若是能活着出去,随你。”

    轰隆——

    火琉璃落地处立即被炸出了几丈深的大坑,敌军方寸大乱,不仅他这边受到了重大击,似乎……还有别处也处于混乱状态。

    赫敬定微微眯了眼,尽力减弱周遭所有干扰的声音,去分辨那混乱来源的方向究竟出了何种变故。

    直到他听到了江离的惊呼声。

    那双眸子登时亮了起来,犹如星火,刹那间点燃了所有的希望。

    她……竟来了?

    “安全撤回营地,孤稍后与你会和。”赫敬定随手取了辔头上的长鞭一抽,马儿受惊,全速向营地跑去,决明大惊:“王爷!”

    想见她。

    不计一切代价也要见她。

    这个蠢女人,孤身陷入困境,分明是来送死,他既恼火、又担忧,然而更多的是为江离并未心口如一地当真不在乎他而庆幸。

    还好……她无性命之忧。

    玄机军的驻扎营地距琅城足有三十里远,而襄王的灵策军则更远,一时半刻追不到此处,还算安全。

    唯一活着的马匹被决明骑了走,他左等右等,终是在爆.炸声再度响起后忍不住提着剑出了营帐,刚一落脚便听得少女的怒叱及大骂。

    “火琉璃是你这么个炸法嘛?什么?看见我紧张所以手滑不心掉下来了?我呸!人命关天的事,你居然满脑子想女人!”

    江离被赫敬定抱在怀里,脸都涨红了,粉粉嫩嫩,格外可爱。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若不是我反应快,拉着你便跑,那火琉璃先把自己人给炸死了!待到下了地府,老阎王问怎么死的?回大王的话,被猪队友坑死的!”

    赫敬定只目光晦暗地盯着她翕合不休的红唇,决明一见江离便知自己眼下最好是躲得越远越好、省的碍眼,便自觉道:“属下去附近巡逻。”

    江离愤怒不已,死命地锤着怀中大山的头颅。

    大山:“……”

    头又做错了什么?

    赫敬定抱她去主营,一路上只听江离叫骂个不停,他格外受用,江离每多吼一句,他唇角的笑意便愈深,眼神也愈发深邃。

    江离看不见,自然不知畏惧,反而被这厮沉默不语、骂了半天连个屁都不肯放一句的死皮赖脸态度气得火冒三丈。

    她刚要伸手作势掐人时,便被狠狠地压在了书案上,怀中大山的头颅顺势滚在了案下藏着。

    “唔……”

    暧昧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江离愕然不已,双手被缚在头顶,唇瓣被男人撕咬着,既疼且痒,旋即还蒸腾出了一种格外奇特的感觉。

    她猛地一抖。

    这种感觉不妙!

    江离下意识地要挣脱他的桎梏,却被死死地抱在怀里,不容反抗分毫。

    舌尖撬开牙关,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温软与之纠缠,手掌覆在她背心,男人无任何情.欲,只是单纯想“碰”她。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真正拥有着怀中人。

    江离从最初的惊讶与排斥,逐渐被吻得放弃了抵抗。

    “反正是他服侍我。”她平静地心想,索性趁着赫敬定改为托着她后脑时,腾出一只手环住了他劲痩的腰身,手指不经意间划过男人的腰线。

    赫敬定身形一僵,一把攥了她的手腕,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别动!”

    江离“嘁”了一声。

    这也太没忍耐力了。

    体内因激动而加速运转的齿轮将皮肤烧得滚烫,兼有玩具型傀儡的启动机关,不可抑制地起反应再正常不过。

    赫敬定平复了自己稍乱的呼吸,埋首在江离颈窝良久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摸到你身后有刀伤,药箱在哪?”江离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他的胸膛,力道好似猫挠痒痒,毫无威胁性,反而像是调戏。

    赫敬定右手搂了她的腰身不愿放开,轻声道:“无碍,你让我多抱片刻便好。”

    江离冷笑一声,耳垂不经意间微微发红,故作不经意道:“你死了,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她伸手去掰男人紧扣自己腰窝的手指,却不经意间摸到了一块断掉的指节,和其他手指截然不同,登时心跳漏了一拍,脱口而出:“你的手……”

    赫敬定面不改色地将手负在身后,道:“方才我重创了灵策军的主力,然其切断了我方后援补给,眼下无法乘胜追击。”

    江离一听便来气,断指的疑惑被不要命的男人给气得抛到了九霄云外,皮笑肉不笑道:“你连保命都难,还是想想如何撤回城中再做算吧。”

    “不可,”赫敬定平淡却不容置喙地拒绝,“我玄机军在战场上从未有过逃兵。”

    江离冷笑一声,抄了手阴阳怪气地开口,道:“王爷您可真是有骨气啊。”

    命都没了还讲那些虚的。

    “撤退会给敌军更多的休整时间,玄机精锐大部分已然战死,回城再做修整,胜率比现在只低不高。”

    赫敬定兀的凑近了江离的脸,面无表情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喑哑而含着笑意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声道:“沙场无情,若只论爱恨和大义,你当真以为我疯了么?”

    江离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单独斗是她的强项,一挑十也还行,百人之内若有大山在旁仍旧无所畏惧。

    可正规的战争她从未参与过,确实不如赫敬定了解得熟稔。

    “只是……”赫敬定顿了顿,道:“需借你的铜雀一用,探查后方消息。”

    江离懒洋洋地掏出已然报废的鸟儿。

    “不好意思,它寿终正寝了。”

    赫敬定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

    一片死寂,江离为自己总算能噎了赫敬定一把而倨傲不已。

    她笑了笑:“无妨,大山的残肢留在了战场上,只要能搞到其中的一块,我便能将铜雀修好。”

    江离话语一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当即歪了歪脑袋,嘻笑地道:“有了!我突然想到……定子,莫不是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竟想着将家里安置了一个战傀,如今正巧派上用场~”

    赫敬定眼神一亮,随手拔了腰间的长剑,看也不看便向某个方向一刺——

    营帐的布料被戳了个洞出来,露.出了假意巡逻、实则偷听的决明。

    决明讪笑着哈哈:“王爷,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您就我这一个近卫了,放我去拣残肢,万一被……”

    “若事成,”赫敬定冷冷地开口,“李如雪便能带着后援补给安全抵达此处。”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