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迷.魂.香与毒蘑菇在江离身上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只需宋希夷拿赫敬定作威胁,便能令她顷刻间恢复大半的神智。
“日后若是再同你出门,活该我死无葬身之地。”
竹中剑的刃沾满了人血,五具尸体横陈在客栈内,江离晃了晃仍有些发昏的头脑,手拄着竹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宋希夷连忙跟在她身后出门时,却发现白日里她杀的残花蛇竟有一条来报仇的,不偏不倚地正趁江离虚弱时咬了她的腿一口。
毒液渗透进体内,她虽一剑削断了蛇身,却还是颓然无力地倒了下去。
宋希夷连滚带爬地跑到江离身旁,“离姑娘!离姑娘!”
夜间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凉的雨点滴落在身上时又冷又痛,江离艰难地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猛地抓了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我要杀了你全家。”
想回不死峰,想要赫敬定,想大山回来。
杜若都比这贱人靠谱一万八千倍。
身旁没有了傀儡的偃师,如同被剁去了利爪的猛虎,只能吓人,攻击能力大降。
宋希夷慌忙替她先挤出了毒血,又撕下了自己衣袖的布条,简单地做了一个包扎后,将人放在了树下稍稍能避雨的地方。
官道上畅行无阻,一览无遗,看样子是拦不到马车或行人来救她了。
宋希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满面愁苦地道:“毒与药相生而成,苗疆毒蛇那么多,此处必然有能克制它们的草药。我去采蘑菇时见到旁边有万年青,你等着,我快去快回,肯定救活你!”
这次他好不容易起到了作用、也着实没掉链子,只是晚了一步。
“……谁?”
江离靠在树上,视野一片漆黑,只有身上的寒冷与剧痛分外清晰,能让她多保持些许时间的清醒。
大山不在,便没有任何人护着她。
然而不能因为自己想要人陪,便要强迫智傀继续被奴役。
掌心的竹中剑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旁,她连努力拄着竹棍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清晰,江离用最大的力道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尽可能地大声呼喊,只是在旁人听来也虚弱如猫叫。
“救我……”
车夫急忙“吁——”地攥紧了缰绳,马匹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缓缓地停在了江离身前。
他撑了伞下马,伸手探了探江离的鼻息,确认还在活着后才冲马车内的人恭声道:“侧妃,是个姑娘,还活着。”
马车的帷幔缓缓被玉手轻轻掀开了一个角,露出女子精致的半面红妆,红唇轻启,“可怜见儿的,带上吧。”
来得快、去得也快,马车朝着东边走了不多时,宋希夷便回到了原处,却已然见不到少女的踪迹。
·
江离醒来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发现已然被精心处理过了伤口。
身上湿透了的衣裳换成了丝绸的长裙,摸着像是苏绣,只是比较粗糙,与镇远王府上的衣服质量不能比。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香甜的果香,甘冽的清茶气息亦不容忽视,瓷杯的茶盖与杯身轻轻碰了一下,随后被人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你醒了。”
女子轻柔而温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身下颠簸的感觉令江离极快地意识到,如今还在车上。
身旁没了傀儡,她这个偃师几乎等同于任人宰割,江离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的傀儡丝,也不知道竹中剑丢在了哪。
“不必害怕,是我救了你。”女子笑了笑,拿起了身旁的竹中剑,将其还给江离,道:“物归原主。”
江离敏捷地抢过了竹中剑,骤然笑得格外甜美,一手托了脸,笑眯眯地道:“多谢侧妃~”
女子身形一怔,面上的神色顷刻间黯淡了些许,却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看来你当时并未彻底昏迷。”
她轻笑了一声,道:“唤我白芷夫人便是,左右……我不是很喜欢侧妃这个名号。”
“白芷夫人,”江离点了点脑袋,可爱地露齿一笑:“我单名一个离。”
白芷,和白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次与襄王一战,白术故意传递假消息以至赫敬定险些死在战场上,从那以后便不见了他的踪迹。
决明在府内时常抱怨“那臭子”居然敢背叛王爷,若是有机会抓住他必然要将其千刀万剐。
至于赫敬定,他对白术的叛变一事究竟作何处理,江离没兴趣问,他便也没。
白芷,不知是否真和白术有什么关系。
“孩子,你的伤势还需静养,不如先同我一起回清宁,待大好后再作其他算,如何?”白芷温声道。
江离一愣,唇角的弧度渐深,忍不住凑近她笑道:“清宁?你是贤昭王的侧妃?”
白芷不知她在高兴个什么,只平和地点了头:“不错。”
江离美滋滋地抱着酒葫芦砸吧了一口,瞬间松了一口气,释然道:“果然,只要同宋希夷保持距离,人生便格外顺利。”
白芷的心不在她身上,救人只是顺手积德,便不怎么睬她在嘀咕些什么,而是自顾自地攥紧了手中的荷包,似乎在紧握着什么命脉。
江离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神情一凛,旋即不动声色地细嗅了两下,才笑嘻嘻地道:“夫人身份尊贵,不比我这般草民,想求只蛊而已,发了手下来便是,何必屈尊大驾?”
白芷神色一慌,连忙将荷包藏回了袖中,满面狐疑地在江离面前摆了摆手,后者叹了口气,“是蛊的臭味太重了。”
江离懒洋洋地抬手,机关蛇自袖中缓缓地爬了出来,吓得白芷花容失色,连连向后退,直至后背紧贴车窗,才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手艺人~”
她笑眯眯地揉了揉机关蛇的脑袋,任由它窜入白芷的衣袖间带出了装蛊的荷包,到手拆开后神色微变,极快恢复了正常。
“一命换一命,幸亏你救了我,否则这只蛊若真让你用上了,你必死无疑。”
江离往里面塞了个火琉璃,一把推开白芷,将荷包迅速地扔出了车外。
顷刻间,巨大的爆炸声回响在耳畔,白芷面色惨白地微微颤抖。
车夫大惊:“怎么回事?!”
“我在给侧妃变戏法。”江离不紧不慢地堵上了车夫的嘴,随后才拍了拍白芷的肩,示意她冷静,道:“情蛊,你想给贤昭王用这东西?”
白芷尴尬且局促地摇了摇头,想分辩却又无话可,只得脸色煞白地双手绞着绣帕,道:“昔日王爷是为救我,这才纳我为妾,否则我一旦送进皇宫为妃,那才是真的必死无疑!”
江离努了努嘴。
又是狗皇帝造的孽。
“所以他虽娶了你,也只是事从权宜,对你毫无感情。”江离猜测道,白芷痛苦地点了点头,“王府中人尊我为侧妃,却无一人不知我只是个待遇好些的丫鬟。”
“你若真想讨他欢心,何必非得出此下策?”
江离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道:“那只情蛊里除了该有的迷药之外,还有一种慢性毒,种在人体内不超半年,贤昭王肯定死得透透的。”
白芷抬袖掩唇,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
“我、我不知……”
江离歪了歪脑袋,笑道:“无碍,我已替你解决了祸患。”
白芷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逐渐浮现出悔不当初和后怕的神色,诚恳地向她道谢:“若非离姑娘,我险些犯下大错。”
江离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事而已,夫人客气了。”
其实……那情蛊是真的,绝没有什么慢性毒,这都是江离瞎扯淡骗她的。
若非如此,怎能获得贤昭王侧妃的信任,继而混入贤昭王府、伺而杀之?
即将能杀死第一个赫氏皇族子弟,她忍不住兴奋地多喝了两口酒。
坐着马车优哉游哉,不知今夕是何夕,江离每日醉生梦死地喝着酒,路上经过不少繁华的城镇时,竟偶然能见彩云间的宣传。
看来她和宋希夷分开之后,后者倒还真做了些实事。
此人自己虽不太中用,却极会用人,否则也不会在遇到江离前独自撑了彩云间这般许久。
白驹过隙,待到贤昭王府时,已然过了数月。
白芷性情素致淡雅,和古灵精怪的江离却也合得来。
江离的相貌生得比实际年岁要显稚嫩些,像极了将将及笄的丫头,而白芷则已年逾三十,换了成亲早的早当娘了。
每每一见少女的明媚笑脸,白芷便会想到若是自己和王爷有了女儿该是何种光景,不免又黯然。
到了王府门口,白芷率先被搀扶下了车,江离正欲跟着出去时,兀的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当即僵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侧妃有礼。”
冷淡且漠然,声色低沉,无形中有一把勾子,往人心底最深处轻轻一挠,偏生还不尽兴,浅尝辄止,禁.欲的性.感。
他似乎不甚开心,隐约压着些怒火,周遭的气压低得令所有人忍不住了个哆嗦,江离心知肚明他在气些什么。
自己的金丝雀跑了。
“定子为何会在贤昭王府?!”江离面容稍显扭曲,嘴角抽了抽,“若是现在出去,被他发现岂非死路一条?”
绝对不行!
走的时候豪气满满:“有本事一棒子抡死我!”
被发现了则原形毕露,从心眼里害怕被人。
实在是杜若造成的阴影太深,她怕。
白芷亦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礼,柔声道:“敬定有段时日不曾来府中做客了,与兄弟一叙,王爷想必能开心不少。”
“要事相商,不得不叨扰。”赫敬定与赫翼的交情还算不错,连带着对他的侧妃也不算太疏离,“孤可是惊扰到了侧妃的客人、这才迟迟不下车?”
白芷轻声笑了笑,道:“若不是你,我还险些忘了那孩子行动不便。竹,去扶离姑娘下来。”
赫敬定眼神一亮:“离姑娘?”
“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路上受了伤,偶然被我遇到,见她孤身一人还眼盲,怪可怜的,便救了回来。”
白芷含笑解释,却见赫敬定抢在了竹身前,猛地掀开了帘子,却见车内空无一人,只剩下了惊慌失措、蹦蹦跳跳的铜雀。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失态的镇远王,就连白芷也吃了一惊,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面色铁青地死死捏着铜雀,咬牙切齿道:
“真是孤的好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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