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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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险躲过了赫敬定,江离在清宁逛了一大圈才溜进贤昭王府。

    六月芙蕖清美,桥流水与晚风习习皆是与琅城截然不同的美景,她美滋滋地挨了街上的大姑娘、伙子们一通夸,才抱着被送了一箩筐的莲蓬和藕粉糖糕离开。

    江离身形敏捷地窜到了白芷的别苑。

    白芷一回头,便见着被箩筐堆得看不见脸的丫头,轻声笑了笑,道:“又疯去哪玩了?”

    “给夫人蹭好吃的去啦~”

    江离颇为喜欢白芷的性子,加之二人的年岁差了许多,白芷比她亲娘只了几岁,便想着万里霜若当下还活着也会如此一般、甚至更宠她。

    “前几日同夫人商量的事,您考虑得如何?”

    白芷姿态优雅地卸去头面和珠钗,看着镜中映出的江离将箩筐放在了角落后满面郁闷地松了松筋骨,道:

    “彩云间……我着实未曾听过。你若想要我贤昭王府的投资和宣传,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个条件。”

    江离笑眯眯地哒哒凑到了她身旁,“但讲无妨。”

    “半月后便是七夕,亦是王爷的生辰。不知为何,此番镇远王来府中,王爷似乎不如往日般开心。”

    白芷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惯会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是能令王爷重获笑颜,无论任何条件皆可。”

    江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巧的下颚。

    侧妃……还真是将贤昭王放在心上啊。

    只不过她的汀兰别苑距王府的中心位置那么远,显然贤昭王并未将她视为心上人,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无聊戏码。

    “明日我便将制作傀儡的原材料清单给夫人列一份。”江离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道。

    白芷跪坐在书案前,随手取出纸笔,道:“眼下无事,不如现在便写。”

    “那可不行,”江离唇角的笑意扩大,手中的傀儡丝也在话音刚落时猛地穿透了房瓦,“我得先解决讨厌的人。”

    一声男人的闷哼响起,白芷微惊,一眨眼便见江离已然凌空而跃至梁上,急促紊乱的脚步声明显能听出,是被江离发现后慌忙逃窜的“贼人”。

    江离听声辨位,腿脚又快,不多时便在汀兰别苑的池中亭将人堵得无路可走。

    她手中的竹棍捅了捅倒在地上的男人喉咙,笑道:“你这是要给镇远王投诚解释、还是算绑了我借此要挟呢?”

    她未待男人出声,便自言自语:“我看是后者。”

    “离姑娘多虑了,”男人苦笑一声,“白术岂敢。”

    江离收了竹棍,抄了手靠在凉亭的白玉石柱上,懒洋洋地开口:“你觉得自己的解释,镇远王会听?因你白术叛变而死的玄机军将士亡魂可不少。”

    白术咳了一口血,粗暴地抹去唇角的血丝,目光晦暗地看了一眼自己染了血的手背,眼睑低垂,“我自认罪行。”

    “哎——”她拦了人,笑吟吟地道:“他不听,我听啊,若是真有什么冤屈和误会,伤了主仆情可如何是好?”

    真能从白术口中探些什么,也能凭此在赫敬定面前讨个饶、求个情,再撒个娇也就过去了。

    毕竟白日里留个铜雀给他,赫敬定怕是能气炸。

    白术眼神一亮,却转瞬便黯淡如死灰,沉静地开口:“无可奉告。”

    他转身便走,江离欲再拦,却被白术突然从怀中取出的两根铁条的敲击声干扰了分辨,待反应过来时,脚步声已然与她有了一段距离。

    江离扯了扯嘴角,身形鬼魅如电,不消片刻便快能追上之际,却兀的撞了人一个满怀。

    她被撞得向后一仰便摔了个屁股蹲儿,痛得倒吸了一口气,眼上的白绸布也随之滑落了下来。

    精致柔弱的俏脸一丝不露地显于人前。

    “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她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屁股,起身嘟囔道:“我听不见你来的动静,不好意思啊……”

    那人看清她面容的刹那间,浑身猛地一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漆黑的眼瞳中溢满了慌乱及惊恐的情绪,手抖得厉害,他不由分地突然双手紧握江离的,焦急道:“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

    那声音听着格外憨厚,还有些傻兮兮的。

    若是江离能视物,必然会看见面前的青年男人有着一张与身形格外不符的可爱娃娃脸,但更像是智力发育不健全。

    江离从未被陌生人如此对待,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撤身,然而手却被死死地攥着,根本逃不掉,“你干嘛?!”

    “凌霄他不是坏孩子,他真的很可怜,一切都算在我头上,帝姬殿下,求求你别恨他,拿我撒气也好,我求求你……”

    男人哭着跪在了她身前,江离满头雾水,又惊又俱。

    她几时曾遇到过这般情景,身边又无傀儡保护,再者,不清楚此人身份也不能杀便杀,当即略微慌了神,口不择言。

    “凌霄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帝姬,我就是只烧鸡……不是,我就是个倒霉的孤儿,跟你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她死命拽也拽不出自己的手,心下无比后悔,为何白日里不同赫敬定见面,否则自己便不会沦落至此,当初又为何要放大山走,偃师没了傀儡怎么能活?!

    “放开她!”

    赫敬定压抑着怒火的低喝声震得男人一个哆嗦,江离仿佛骤然遇到了救星,趁人不注意松开手之际,连忙跑到了赫敬定身旁。

    “定子我错了……”她抱着人不肯丢,哆哆嗦嗦地道。

    傲娇和作也得分情况,紧要关头还是先认怂为妙,识时务者为俊杰。

    赫敬定饶是见到她有再多的气愤和恼火,也在感受到怀中少女瑟瑟发抖的身躯时顷刻没了火气,剩下的皆是心疼和担忧。

    他轻柔地揽了少女的腰身,掌心搭在腰窝,另一只手则搭在了江离的头顶,宽慰地揉了揉,轻声道:“没事。”

    一句话,便令江离松了紧绷的神经,躲在他怀里按兵不动,只露了个脑袋,贼溜溜地竖着耳朵听动静。

    高大的男人严密地护着身量刚及他喉结的姑娘,面色不善地量着局促无措的娃娃脸,语调阴沉道:“赫翼,她是我未婚妻。”

    赫翼慌忙摆了摆手,委屈地皱着脸,“我又不是故意吓她的。等等,皇兄没同意,亲王怎能娶妻?更何况帝姬……”

    “住口!”赫敬定脸色突变,想堵住他快人快语的嘴已经晚了。

    江离无比狐疑。

    帝姬……的是她么?

    不可能,她的相貌和亲爹江寥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绝不会是赫临逍的女儿。

    莫非是贤昭王认错了人,那个帝姬是和她长得极像的一个姑娘?

    也不对,赫临逍膝下无一子嗣,这个帝姬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兀的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怔。

    凌霄……赫临逍,莫非这两者其实是同一人?!

    “王爷,”江离扒开赫敬定拦着她的手臂,猛不生地问,“敢问尊名?”

    赫翼老老实实地道:“赫望兰……哦,皇兄不让用了,我现在叫赫翼。”

    赫敬定杀了他的心都有,脸色青白交加,差到极点。

    奈何赫翼的性子他也清楚,着实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嘴瓢。

    鹤望兰、凌霄、杜若、川穹。

    这些都是植物,也都是江家历代为自己手下傀儡取名的方式——

    无尽长夜,生生不息。

    这便是能一统大祁的傀儡。

    江离的心跳得极快,下意识地握紧了紧攥赫敬定衣角的手,“定子……”

    赫敬定不悦地冲赫翼使了个眼色,后者却浑然不觉,仍郁闷地撇着嘴,脸上的肉被挤在了一处,“敬定,我们不能——”

    “这是怎么了?王爷!王爷可还无恙?”

    听到此处动静的白芷急急忙忙地赶来,断了赫翼的话,后者不甚开心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闷闷地低着头凝视脚尖。

    亲王……不想当亲王,他本来也就不是什么亲王,皇兄不是皇兄,敬定更不是敬定,他们都只是——

    赫敬定冷声道:“翼兄今日的药尚未服用以至阿离受惊,烦请侧妃照顾。孤不便相扰,先行告辞。”

    白芷一愣,赫翼见他要带走江离,连忙要去追,却被死死地拉住。

    “王爷先服药吧,旁人如何又与我们何干?”她微微哽咽。

    赫翼本想挣脱,却败在了女子的啜泣声下,只得愁眉苦脸地停了下来,郁卒道:“我没病,不需要喝药。”

    白芷抬袖拭泪,泣道:“自十二年前您入京觐见,回来后便成了这副样子,问您什么您也不明白,终日只疯疯癫癫。妾身……妾身如何能放下心啊?”

    赫翼颓然地放弃了挣扎的手。

    “芷儿,连你也这样看我。”

    忍冬别苑比之汀兰更多了几分萧飒之感,池塘内恬然自乐的鱼儿时不时地吐着泡泡,被江离的手指轻点,留下一圈圈涟漪。

    像极了一夕破碎的镜花水月。

    此处是赫敬定的客居所在。

    赫敬定站在她身后,凝视她倔强的后脑勺和单薄的背影,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起身后了个哆嗦的江离身上。

    夜间的风有些凉。

    他的身体也是冰凉的,不能暖人。

    “定子,”江离头也不回,只听声音似是调皮玩笑,但赫敬定能想象得到那张故作坚强的脸上该有多畏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能从他与赫翼的三言两语中听出,赫敬定绝对知道些什么。

    赫敬定自背后将她搂入怀中,下颚轻轻地搭在她头顶,什么也没。

    傀儡不会撒谎,更不可能欺骗主人,他只能选择沉默。

    江离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唇角僵硬地维持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倘若有朝一日,我发现自己的仇人可能是受害者,他们属于正义,而我才是那个活该死于黑暗中的凶手。”

    那十二年来所接受的信仰便会一夕崩塌。

    “阿离,”赫敬定抱紧了她,轻声却坚定道,“无论如何,我皆会站在你的身后,也永远不会有那一日,不必怕,信我。”

    即便与同类为敌,与自己为敌。

    鹤望兰,又名极乐鸟,翅膀挥挥~所以叫赫翼嘛

    差不多也快到揭露江赫两家设定的时候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