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沙棘枣 特殊的礼物,一袋……
一个女同志?
陈部长觉得这跟开玩笑似的, “这可不能胡来。”
谁开玩笑了?叶英一脸的严肃,“我很认真的啊,陈部长您是看不起我们劳动妇女是吧?”
这话让一旁的曹秀芬都面色严肃, “主席都了,妇女撑起半边天, 陈部长您这思想可要不得!”
陈部长连忙改口,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这同志十五六岁的样子,哪能担得起这重任啊。
牛书记瞧着宣传口的负责人被两个女同志“怼”的无话可,他开腔帮忙解围, “老陈是担心你这身板吃不消。”
还没等叶英话,曹秀芬开口, “那就给我们英子弄点好吃的, 我好不容易把她养胖乎点,可别再瘦得没人形了,回头沈见到还不得心疼死?”
陈部长找到台阶,连连表示, “怎么会呢,回头让叶英同志天天吃肉。”
不就是肉嘛。
他们这多的是羊, 这同志瘦瘦的,吃不多少, 总不能一天一头羊吧?
敞开肚皮吃,她能吃多少?
……
沈清晏再度收到叶英来信已经九月中旬——
四哥见字如晤。近来可好?之前你和赵政委给弄得沼气池子已经开始发电了, 村委的灯泡亮了起来,前段时间,县委宣传部的同志来给我们安了广播喇叭, 每天村子里都会听广播,即便是我没空教他们读书认字,他们也能足不出户知晓国家大事。
没错四哥,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些天我一直跟着县委的同志在忙,你留给我的书和资料很有用,我认真研究了一番觉得自己都能出师了。希望我这个徒弟没给你这个大教授丢脸吧。
这些天四处跑,每天不是吃羊肉就是吃羊肉,我觉得我浑身都是羊骚味。还把自己弄得上火,嘴里头长了好几个泡,不过我好像有长高一点。
你哪里怎么样呢?
天冷了,秀芬大姐这今天带着村里人采棉花,是过些天给我弄一床新棉被,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也弄些棉花给你弄床棉被,你那边天气冷,记得天冷加衣不要勉强自己。
对了,我还有些题目不是很懂,都写在后面了你有时间帮我看看。
祝好。
经过检查的信件递交到沈清晏手中。
而年轻的教授已经把这信件反反复复的读了几遍,向来平静却又略显得紧绷的线条松弛了几分。
提笔回信时,笔触十分流畅——
我这里一切都好,题目我都已经看过,现将解题思路书写如下。
回信内容十分之翔实,几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解题思路。
甚至还不止一个思路!
叶英愤怒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难道自己还不懂吗?
那不是懂装不懂嘛。
可问题在于,你沈博士犯得着一道题目给我写四个解题思路吗?
纸笔不要钱是吧?
关键是自己想法子回信不要露出破绽。
学习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叶英咬着铅笔头,等反应过来嘴里头不对味时,她已经把那橡皮吞下去了。
叶英:……
学习有害健康。
……
宁县被黄河分为南北两半。
从经济上来,南边……其实和北边一样穷。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你靠黄河吃啥?
吃泥沙吗?
当然,宁县辖区内的黄河水其实也没那么黄的啦,但是这掉进黄河就没了命也不是着玩的,县里头几乎不提倡去黄河里捕鱼,更别提游泳。
黄河能带给当地的,也就是泥沙冲击出来的大平原。
土质肥沃。
但这会儿一没有化肥二没有农药,想要粮食丰收有些难度。
当地村民喜欢把牛羊粪丢到地里,生物肥料天然无污染,但这些牛羊粪能管多少呢?
如今这牛羊粪又要被村里给挪用,有些村民不太乐意了。
“再过段时间就得种麦子了,我这还等着羊粪上地呢,村长你把这羊粪都拉走,我家地里明年长不出来粮食,你给交公粮?”
“就是啊,冬天还得烧牛粪过冬呢,您这一句话就把这牛羊粪都带走,我们咋过冬啊。”
来到宁县南部,叶英遇到了麻烦。
南部的人对沼气池并不是很待见。
宣传部的陈部长磨破了嘴皮子,接连跑了三个村子都不行。
叶英跟着他四处跑,大部分时间都是看,没怎么话。
王局长早就让市里的机械厂弄出了一批发电机组。
过去一个多月,叶英和陈部长带着施工队的已经在北边县城弄了二十来个沼气池,还都挺顺利。第一批安装的四个发电机组已经成功发电,在这基础上牛书记大手一挥,把财政局关于通电到户的预算几乎全都推到了发电机组上。
先紧着那些没电的村子,从村委开始。
确保村村通之后再慢慢普及到各家各户。
这一想法再好不过,奈何过了黄河,难度一下子提上来了。
施工队的队长忍不住埋汰了句,“要不就不给他们弄了。”
“傻不傻,不弄的话回头怎么跟牛书记交代?”
队长有点赌气,“那您这也不过人家啊,要不请牛书记过来?”
“不行啊,牛书记去市里头开会了。”
陈部长叹了口气,狠狠地吸了口烟,“我再……”
“我去吧。”
年轻的声音让陈部长愣了下,他看向叶英的眼神透着些忧心,“你去?”
同志的确是个好学生,挖多大的坑需要填多少的秸秆、草和牛羊粪,算的一清二楚。
做事也认真,之前施工队抹水泥的时候有些糊弄,都被她瞧出来了。
可到底也是个年轻女同志,一个人哪是那些村民的对手?
叶英听到这话纠正陈部长的观点,“我们和村民是一路人,不是对手。”
搞政治宣传的,哪能把自己和人民放在对立的双方呢?
陈部长也意识到自己思想上的错误,“那你算怎么服他们?”
叶英笑了笑,“我先去借口水喝,麻烦陈部长你们现在这边等我。”
这还卖关子起来了。
看着那穿着离开的人,陈部长还有些忧心,“先休息下,半个时后要是叶英回不来咱们过去找她。”
施工队的队长有些想不明白,“叶英同志咋想的啊,还能从虎口夺食不成?”
这些村民摆明了不相信,陈部长是专门做宣传工作的,嘴皮子那么利落都不过他们。
叶英能服?
队长不信。
“我跟过去瞧瞧,她一个女同志别被欺负了。”
陈部长稍作迟疑就答应下来,“那行,你别惹事。”
……
叶英去了村里的老书记家。
家里头有两个五六岁的孩正在那里跳格子。
瞥了眼叶英,俩朋友继续玩。
“朋友,家里有人吗,我想借口水喝。”
二牛刚想要拒绝,看到那漂亮姐姐手里的糖他眼前一亮,“有啊,姐姐你跟我来。”
叶英把糖果塞到俩朋友手中,“谢谢。”
王局长头些天给了她一把高粱饴。
叶英吃了一颗就放着了,准备回到黄家庄后给绵绵、虎她们几个孩子吃。
不曾想如今用来贿赂朋友了。
老支书正在院子里跟人话,看到孙子孙女带着人进来,他瞥了一眼没什么。
二牛的妹妹三丫带着叶英去厨屋里,拿着半个葫芦做的瓢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姐姐喝水。”
叶英还真有些口渴,她慢悠悠的喝水,一点都不着急。
院子里,付家庄的村民在跟老支书商量,“我知道国家不允许,所以这才想着咱们村里一块来嘛,咱们这沙棘枣比普通的大枣甜的多,运到外面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想要做生意?
集体生意。
叶英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眼,院子里的男人个头不算多高,皮肤偏黑黄色,一张脸上写满了急切。
“运出去不得要本钱?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村里人好不容易吃上两年饱饭,没人敢这么跟你冒险。”
付常德有点着急,“把庄稼伺候好了,一亩地能多产几斤粮食?能喂饱几口子人?大爷爷,我知道您这是保险起见,可咱们跟北边不一样,他们有大片的草地,能喂养那么多牛羊,咱们这最适合搞的就是这沙棘枣。”
这是唯一能挣钱的东西啊。
叶英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
难怪南边村子里这么抵触沼气池。
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宁县北边接壤内蒙,往北去就是大草原。
果然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
叶英深呼吸了一口气。
放下手中的瓢,叶英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两块高粱饴,“跟哥哥一人一块,去吧。”
昏暗的厨房里,三丫看着那黄色的包装纸,枣子似的眼睛闪闪发光,“谢谢姐姐。”
叶英慢两步走出厨屋,径直走到了院子里的那株老枣树下,“老支书,这沙棘枣想要到首都和沿海那边卖钱其实并不见得多畅销,我觉得倒是可以卖到香港澳门那边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老支书眯起了眼睛,他刚才就看到了这个来讨口水喝的年轻闺女,也知道她是跟陈部长一起过来的。
没话,但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更惹人眼。
“香港?”
付常德有些惊讶,“香港是不是太远了?”
他知道香港的,香港有爱国商人,当时没少给咱们的战士弄药品。
在很南边,距离他们这县城太远了些。
“是不太近,不过你把这枣子弄到首都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买得起,真想要弄钱要么卖给香港那边,要么就卖到东北,那边很多工厂工人有钱肯花钱,要不就是北边的苏联。”
销路就那么几个。
其实叶英更偏向于去香港,毕竟香港是贸易港口,不定还能走一波出口,把这沙棘枣推向国际。
到苏联也行,毕竟苏联人除了嗜酒如命外,对甜品也很执着。
这两个地方,赚钱肯定比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多。
叶英一点不作假的从那石桌上拿了几个枣子吃。
别,可真甜,比她当初吃到的冬枣都要甜上好几度。
付常德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妹子,那你咱们怎么把枣子弄到香港去呀?”
要是能出口搞外汇,那自己也是英雄人物了对吧?
……
陈部长看到队长跑过来连忙问,“咋啦咋啦?”
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叶英,叶英要帮着付家庄的人卖枣,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陈部长:“……卖枣?”
不是去服付家庄的人弄沼气池了吗?怎么又开始卖枣了。
再,卖枣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陈部长过去的时候,被付家庄的老支书和村民热情招待。
他还懵着呢,叶英递上了话茬,“刚才我跟老支书咱们牛书记想要盘活县里的经济老支书不相信,陈部长您是干部,您我谎了没?”
这话是没慌。
牛书记的确有雄心壮志,可搞经济这种事情太难了。
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搞定的。
叶英当然知道,建国后与中国建交的国家本就不多,西方的贸易封锁持续了二十多年。
再过不久又要跟苏联老大哥撕破脸皮,想要发展经济可谓难上加难。
可再难的也总有活路。
再难都过来了,还害怕这个?
陈部长看着那自信昂扬的脸,忽的觉得自己这个宣传部长真的很不合格,咋还不如一个普通群众呢?
“当然行,这件事县里肯定会全力帮忙,不止你们付家庄,其他村子能有什么发展的路子,也都,县里肯定大力支持!”
要钱没有,但县委有人啊!
付家庄的老支书是个感恩的人,听到县里头大力支持,当即表示可以弄沼气池。
施工队连忙开工,等到下午折腾完,陈部长嗓子都有些沙哑。
“你你个叶英,净给我出难题,我怎么把这沙棘枣给弄到香港去?”
他还能当枪匹马的扛过去不成?
叶英嘿嘿一笑,“我本来是有主意的,这饿起来就忘了。”
陈部长听到这话失声笑了起来,“你呀你,让我什么好,我请客。”
请客?
那可不是应该的嘛。
叶英眯着眼睛,“该不会是请我们吃碗面吧?陈部长我可是听了,咱们县国营饭店里的羊杂碎汤好喝的不得了,还有那个烤羊腿味道也不错。”
陈部长大腿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脸皮都紧了两紧,“行,我请你们,这些天也辛苦了,咱们今天吃顿好的!不过你吃饱了可得跟我,到底怎么想的。”
县委的皮卡稳稳的行驶在黄河大桥上,叶英看着那平静的河面,笑了起来,“那是那是。”
……
十月上旬,沈清晏再度接到叶英来信,这次不止是来信,还有一麻袋的红枣,个头不大但颜色鲜艳有点像是朝阳的红艳。
反倒是信里的内容格外简单——
四哥,尝尝枣甜不?
沈清晏看着手心里的枣子,他上次收到礼物是什么时候?
出国前父亲送他的手表?
十余年后忽的收到这么一份礼物,沈清晏迟疑许久这才把那枣子送到嘴里。
房间里,警卫员刘冬冬大口的咀嚼,“这枣可真甜。”
他看向沈工,只见他们的工程师细嚼慢咽中点了点头。
但脸上的笑意,似乎比枣子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