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二毛五 一斤沙棘枣二毛五……
叶英的沙棘枣出口计划需要人帮忙。
宁县县委没啥好门路。
县里头的人进京, 就为了推销自家的枣子?
牛书记也不敢这么托大啊。
叶英换了个思路,找赵政委帮忙。
晒干了的沙棘枣一共寄过去了四麻袋,其中一麻袋单独给沈清晏, 另外三袋是寄给营地这边的。
赵政委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帮忙都不好意思。
不过吃了这枣子的可不止他, 沈工独得了一麻袋呢, 哪能置身事外?
这不,沈清晏刚吃了几颗枣子,赵政委就找上门来。
“和我父母联系?”
赵政委想了想,“叶英给我出难题,我总不能找部队的领导给她来卖枣子吧。所以我在想, 你父母在首都的高校教书,你看能不能……”
这好歹是自家准儿媳妇, 帮个忙不算是刁难人吧?
沈清晏恍惚了下, 那姑娘怎么没跟他这件事呢。
不知道为何,沈清晏脑海中蓦的浮现一句话——女大不中留。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好,我这就给家里去信。”
想要家中帮忙, 直接开口是行不通的。
沈清晏取了半麻袋的枣子,一并邮寄回家中。
也亏得这是早已经晒干了的枣子, 不然这般来回路途颠簸,哪受得住?
饶是这次赵政委特意交代, 这半麻袋沙棘枣进京,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
沈家人口多, 沈清晏出国后,沈成钧携妻子与其他儿女前往昆明教学。
后来学校停止办学,沈家众人除了参加革命的长子与幼女外, 其余皆留在昆明,沈成钧则是在昆明的一所中学任教。
建国后应中央政府所邀,沈成钧在首都的一所高校担任教职。
今年七月份,他又兼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一职。
工作比平日里更为忙碌一些。
沈成钧踱步回到家中时,家里头正热闹着。
长子的遗腹女正在那里和堂弟踢毽子,老伴则是带着两个儿媳在院子里忙碌。
“这是在做什么?”
他远远看到那个头的枣子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谁送来的枣子?”
大儿媳妇杜枚看着婆母站起身来,塞了个枣子到公爹嘴里,表示早已经习惯了老两口这般,“是四弟寄过来的,是在黄河边的一个县城无意中寻到的,知道爸妈你们喜欢吃这个,特意寄来了一些。”
杜枚青年守寡,公婆曾经提议收她为义女,再为她操持一门婚事,但她拒绝了。
好在沈家人口虽多,但公婆怜惜、妯娌爱戴,倒也没有什么磕磕绊绊。
她前些年在医科大学进修,如今去了医院工作,生活也颇是充实。
只不过她似乎错了话,怎么公爹一脸的不开心?
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最了解沈成钧的自然莫过于沈母。
知道老头子又因为四生气,她强行拉着老伴坐下,“阿恒心里头是惦念着我们的,这不还给写信了呢。”
沈父呵呵一笑,“回国这么久,连家都没回一趟,这叫什么惦念?大半年了就来了两封信,这叫惦念?”
他正着,孙女忽的跑了过来,“爷爷别气,四叔特意寄枣子给你吃呢。”
杜枚看着在那里和公爹闹腾的女儿,微微松了口气。
清松死后,思学是他唯一的骨血,不管公婆还是家里其他人对这孩子都十分心。
她的棉袄一过来,便是天大的事情都能变成温风细语。
“没生气没生气,思学喜欢吃枣子吗?喜欢的话那就让你四叔再给寄过来些好不好?”
……
晚饭后,沈父戴上老花镜,在卧室的台灯旁看着儿子寄来的信。
信件极短,只有寥寥几句——
路过黄河,看到老乡晒枣子思及家中的红枣银耳羹,便购置些许。倘若吃着合适,父亲可来信告知与我,我再去寻。
祈父母身体康建。
寥寥几十字的信,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
卧室的门被推开,沈父连忙把信放下,拿起了一旁的书。
只不过上了年纪的人动作不够快,沈母看了个正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生阿恒的气呢?”
沈父鼻孔出气,“我哪敢啊?”
沈母苦笑,“好啦,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过不去,你你这般模样,能教得好学生吗?”
“我怎么教不好了?我教的好着呢!我……”
他手臂那里被缠得紧紧的,似乎连嗓子都被人掐住不能话了一般。
“这血压怎么还这么高?你……”
沈母忽的想起来,“你不能偷偷摸摸吃枣子!”
沈父悻悻,“谁偷偷摸摸了?这是我儿孝敬我的。”
肉质紧实,甜而不腻,他觉得有点馋了,“家里还有白面没?咱们明天做枣糕如何,我下厨。”
读书人向来君子远离庖厨,可自家太太不善庖厨怎么办?
沈成钧并非拘于礼法的人,在昆明那会儿没少下厨做饭。
倒是来了首都后,又请了隔壁四合院的一位大嫂帮着做饭理家务,再加上学校事忙,他这才远离厨房。
但如今馋虫上来,他就想弄点吃的。
“老郭要过生日了,我总得准备点生日礼物是吧?要送其他的过于碍眼,做个枣糕给他礼轻情意重,你觉得如何?”
她觉得不怎么样?
还不清楚这她老伴的心思?
沈母看着那头发花白的人,到底还是没有反对,“你呀,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一副顽童的心呢?”
……
沈成钧所的老郭是文化教育委员会的主任,他们早年就有交情,如今在一个部门里,自然又多了几分往来。
生日礼物往贵重了送不合适,可若不送也不合适。
这枣糕白了不过是几个馍馍而已,货真价实的礼轻情意重。
郭主任没想到自己这生日竟然还有加餐,也是直乐呵,他素来对朋友慷慨,便是让儿子拎着一挂前段时间刚从乡下弄得腊肉送了过去,全当作还礼。
郭同学刚要出门,忽的被父亲喊住了,“等下,我与你一道过去。”
寿星公忽然间过来,这让沈家热闹了下。
郭主任拿着那枣糕问,“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沈成钧点了点头,“若是新鲜枣子,味道会更好一些。”
只不过新鲜枣子哪能长途跋涉从黄河边运到首都呢?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不过老沈你们学校能不能引进这枣,我觉得比我寻常吃到的都要好。”
沈父稍有些迟疑,“我试试看。”
他本是大家族出身,只不过几十年前国将不国,家族什么的也都成了累赘。
建国后沈家还有些产业,头些年都被沈父捐给了国家。
国家感动于其主动捐献资产,便是购置了这处四合院安置沈家人住下。
国破山河乱的几十年,沈父早已经忘记他幼时也是豪门阔少。
忘记沈家曾经有好几个厨子专门给做饭,每日里都是山珍海味。
如今虽清苦了些,但他倒也知足。
正如同现在和老友讨论这枣糕里的红枣,总没有人他不务正业了。
毕竟他如今可是农业机械化学院的院长。
只不过他家的这个儿子,回国后就一直东奔西走,自己这封信,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他手中。
……
叶英最近经常会遇到付常德,这个付家庄的庄稼汉没事就会坐着羊皮筏子横渡黄河,来黄家庄这边找叶英。
今天带来点花生,明天拎来一兜枣子,后天则是会带一条鱼。
就是从来没有直接问叶英,什么时候能开销路。
叶英瞧着付常德那张脸都快憋成了紫色,忍不住趣,“你那些枣子难不成要坏了?”
“怎么可能,好着呢,我之前晒得透透的,放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叶英点头,“那就是了,就算是我写信人给我回信,至少也得一个月时间,常德大哥你别着急啊,我既然敢应允你,肯定会帮着你把那些枣子都卖出去的,年前肯定行,你且再等等。”
付常德听到这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叶英妹子你别在意,我不是想要催你,就是……”
“我知道。”
一个庄稼汉,东凑西借把付家庄村民的钱全都搜刮了起来,屯了那么多的枣子,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这都十一月了,黄河快结冰了吧。”
“差不多了。”
付常德往南看去,他能嗅到河水的味道,其他人他有毛病,但他真的能闻到。
“等回头上面结了冰,冰结的厚厚的,到时候咱们可以凿个冰窟窿捕鱼。”
这鱼啊,冬天正是肥美的时候,炖汤喝再好不过。
叶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锅里放上两颗枣子,味道会更好,你要是喜欢烤鱼吃,可以把这枣切片放到鱼肚子里,味道也挺好。”
付常德笑了起来,“行,回头我试试。”
这次回去后,这个庄稼汉有三天没来找叶英。
而第四天,叶英正在村子里忙活着,县里头来车接她。
是有电话找她。
等叶英到县委大院已经是半个多时后的事情了。
赵政委没有卖关子,“叶英同志,你的机会来了。”
按照叶英的计划,原本是把这沙棘枣推向香港澳门那边,毕竟有钱嘛。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沙棘枣还没达成轮船到香港,反倒是先进了苏联人的肚子——
“听是苏联的一位专家来咱们这边做访问,咱们这边拿出了沙棘枣泡的茶来招待,这位苏联专家很是喜欢,就想着再买一些带回家去给他的家人吃。”
这件事之中透着很多古怪,不过叶英也没管那么多,“要多少?我这边有好几吨呢。”
赵政委:“……那,那回头我协调下,安排个专车送到首都吧。”
反正苏联专家喜欢吃,至于给钱不给钱什么的再。
如果能靠着这个人开在苏联的市场,免费请他吃也不算啥。
当然,从老乡这里拉走这些沙棘枣,可不能白拿。
市里特意安排人来收购,付常德听到财政局的人询问自己价钱时有些迟疑。
“你自家的枣子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不要钱的话我可就全都拉走了哈。”
付常德当初想了这么个主意,可不代表他擅长跟人谈判啊。
这黄河南岸的沙棘枣全都是寻常价格,可他辛苦收起来,总是想要赚点钱的。
“那你要不一斤给我按……”
“您看这样好吗?价钱的话先按照两毛五分一斤算,要是苏联专家舍得花钱,回头刨除了这运费柴油煤炭的费用,要是有多余的,就再给我们补贴些,您觉得怎么样?”
市财政局的干事瞧着这年轻同志乐呵了,“你这倒是会算。”
这一斤羊肉才多大点钱,这枣都快赶上半斤羊肉的价格了。
“老大哥家有钱嘛,和咱们又不一样。”
“行,那就先按照两毛五分一斤算好了。”
这批枣,其实也没花那么多钱,哪怕是晒干后,成本也还不到一毛钱。
忽的就卖出这么个价钱,付常德整个人都云里雾里有些晕乎乎的了。
一共不到三吨红枣,全都卖出去了。
一下子就是一千三百二十六块钱到手。
他拿着那些票子数来数去,觉得自己数的不对,又重新数一遍。
叶英看着这个笑着笑着哭了起来的庄稼汉,莫名的有些眼酸。
老百姓也想要挣钱,从庄稼地里能刨出多少吃食呢?
没有农药没有化肥,全靠人力耗着,精心伺候着。
可忽然间的风啊雨啊雷啊电啊就能把这些庄稼给毁了,毁了他们大半年的心血。
农民没办法,国家也没办法。
一穷二白的国家,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不借助海外殖民扩张,想要发展起来,就得经过漫长的岁月一点点积累资本。
没有殖民地意味着没有低价的原材料,没有殖民地意味着没有消费市场。
何况中国从来走的都不是海外侵略扩张的道路。
和平崛起的道路走起来何等的艰难?
叶英如今身处这时代洪流之中,才真的能感同身受。
“常德大哥你哭什么?趁着这会儿大家都有空,好好的伺候那些枣树,明年多结点果子,咱们才能卖出去更多的钱嘛。”
付常德恍然回过神来,连忙从中抽出几张十元大钞,数了整整十张,他递给叶英,“妹子,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其实,他原本想着一斤能卖出去一毛五,他一斤能挣五分钱就够了。
哪曾想,叶英妹子敢报价,那个市里来的人也敢出价。
叶英看着这些大团结,她摇了摇头,“你要是真想谢我,要不再给我些枣子。另外我还有个建议。”
甭管什么原因,既然首都的人能用沙棘枣泡茶来招待苏联专家,想来沙棘枣在首都也有销路。
有销路那就能挣钱,能挣钱自然要扩大种植规模。
原本是靠野生枣树来摘枣子,现在叶英算搞一下人工培育。
她的本专业不能忘嘛。
付常德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行,回头就种,咱们这边荒地多,种这个最合适了。”
沙棘枣没啥特殊的生长环境要求,付家庄北边连着大片的荒地,种枣树还是顺带着绿化下海岸,何乐而不为?
何况有钱。
那一千三百多块迅速的服了付家庄的老支书,整个付家庄都被动员起来,开始挖坑种枣树。
以至于从北京来的专家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终于来到这黄河边上时,就看到干得火热的乡亲们正在那里忙着挖坑。
有精壮汉子,火力壮不怕冷,直接把上衣一脱,赤膊上阵。
县委的牛书记寻摸了好久也没瞧到叶英在那,索性大喊了一声,“叶英,叶英同志在哪里?过来下。”
叶英正在那里拉着付家庄的孩子们学习呢,听到这话把书交给认字最多的三丫,“你带着大家继续学习,等我回来检查你们功课。”
她跑过去,看到牛书记旁边站着的穿中山装的人,下意识地笑了笑。
无他,瞧着有些脸熟。
牛书记连忙介绍,“沈校长,叶英同志最熟悉这边了,要不让她来给您介绍下?”
沈?
叶英略有些迟疑,“请问您是沈清晏的长辈吗?”
远道而来的沈校长还没开口,身后随同的老师多嘴了一句,“同志你认识沈啊,那是我们校长他儿子。”
叶英:“……”
巧了不是,我是你们校长他儿子名义上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