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鲤鱼郎中
帝王,从来眼中只有皇权。
这一点,晋王成琮还没有看透。
所以,当晋王得知,此案最终的结局竟然是,湘王安然无事,只被扣了一千户食邑时,他失望透顶、怒不可遏,将自己府上的正厅给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点,湘王成瑜也没有看透。
所以,湘王对着前来宣旨的掖奴千恩万谢,即便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工部须臾便被清洗一空,他依然天真地以为金殿之上的父皇是真心偏袒于他。
而滕王府里,
成玦立于廊下,轻轻捂着心口,望着宫城的方向。
一身素衣温柔地包裹着他略显消瘦的身形,好似去岁初雪时剪下的一枝腊梅,滤去了颜色,只留了清雅。长长的睫毛之下,墨玉色的眼眸中映着层层瓦窑叠嶂,感觉像是囊括了世间万物,又似空无一物。
他神色如水,没有晋王脸上那可悲的愤怒,也没有湘王脸上那可笑的欢喜。
虽然成玦跟晋王、湘王一样,深陷于这件案子里,甚至是陷得更深,深到以命相搏,但是,他要从中得到的,跟那两个人,从来就不相同。
晋王、湘王眼中盯着的是储位,皆以皇帝的盛宠多寡论成败;所以,城门楼一案,不管是怒是喜,他们都输了。晋王输了案子。湘王输了工部。
他们看不到的是,此案过后,平稳了整整六年的朝局,动了;如那一潭死水,顷刻间失去了最底部的平衡,暗涌翻滚,巨浪奔腾,即将以不可挡之势,吞没这整个天地。
这,才是成玦想要的。
这,也是公输檠想要的。
所以,公输檠才会在经历了城门之事以后,夜探滕王府,去挖掘更多的隐秘,弄清事件原委、把握局势走向,并在之后暗示引导凤修应该如何审案,从而于暗中助力,搅乱朝中这一潭平稳了太久的死水。
只有把水搅乱搅浑,她才能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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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动朝野的城门楼工程贪渎案,以整个工部为祭,就此具结。
结案之后,皇帝亲于御花园赐了宴,作为对主审官员凤修的嘉奖。席间,君臣相谈甚欢。皇帝更是于宴席之后,又赐了凤修两大车的宫廷御酒桃花白。
凤修自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凤修只是谨遵圣旨,将工部一干人等细查严办,而对于所有涉及到了湘王的人证物证,他“愚钝,不明白”,便不作任何论断,全部上呈皇帝,但凭圣裁。如此,他既没有包庇湘王,也没有定湘王的罪,终换得了龙颜大悦。
这全都要归功于公输檠的那句“愚钝,不明白,便也无需忧心”,没想到,居然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回到府里,凤修也摆了丰盛的晚宴,还拿出了御赐的珍酒桃花白,来答谢公输檠。
对于满桌的珍馐美味和御酒,公输檠是欣然接受,但是对于凤修所的在朝事上帮了大忙,公输檠则依旧是左太极、右八卦,嘴上念叨着“愚钝,不明白”。
凤修是多么通透之人,立即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那大家就一起“愚钝,不明白”好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结果,案子了解,圣心大悦,老夫可真是再“无需忧心”了。
甚好。
甚好
丰盛的答谢晚宴散了之后,凤拂又缠着公输檠耍了一会子。
“檠哥哥,你饿了吗?”
哎?不是刚吃过晚宴嘛。呵呵。
“檠哥哥,我刚学了绣帕子,与你绣一条吧?”
哎?不用客气了。呵呵。
“檠哥哥,你脚上的履是何尺寸呀,让我看看?”
哎?这不合适吧呵呵。
对于这个“过分热情”的表妹,公输檠唯能吊着额角的一线冷汗,不停地“呵呵”。
班槊则是一直杵在旁边,半步不离,颜冷如雪,眈眈而视。
待二人回到拂云阁,已是戌时七刻。
夜色微醺,浮风凉凉。
醉意蒙蒙的公输檠并没有马上进厢房歇息,而是坐到了园中的凉亭里,懒懒地一倚,轻轻地一拂,旁边摇曳着的一株桃枝便被她拉至鼻前。
那桃枝含苞初绽,被人突如其来的一拂入怀,好似受到了惊吓,于这无边的旖旎之气中,宛如害羞的娘子,娇躲着,绯红着。
公输檠深深一嗅,闭目享受。
思虑随之翻涌。浮光掠影,幕幕飞旋——
姑丈的庆功宴,从宫里吃到宫外,一场接着一场。这石破天惊的“城门楼坍塌”一事,终于随着“贪渎案”的结案而落幕了。
真的是结束了吗?还是,才刚刚开始?!
最初,
滕王当众跌落十丈城头。流言四起。众人皆以为是因了湘王与工部的贪渎,致使城门楼上的雉堞不堪一倚,害了滕王。
接着,
案件开始审理。关键实证于最佳时出现;相应的,晋王随之浮出水面。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整件事,竟是晋王在设局,欲害湘王。
最终,
皇帝维护了湘王,导致晋王之局未成。闹了这一场,好似谁也没有损失什么,谁也没有得到什么;一切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是,
这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晋王与湘王之战吗?
可有人看到,整个工部被彻底清洗了?
案后补缺的场面必将是另一番风云。补缺之后,工部便不会再是湘王以前的工部;而失了工部的湘王,也不会再是以前的湘王。
可有人看到,晋王面对结案谳词时的阴郁脸色?
两年的苦心筹谋,就待此刻一鸣惊人,却付诸流水,沦为了一个笑话。何等愤恨?若晋王眼底的阴狠利刃,以往只是对湘王,如今,便多了一个目标,一个偏心的父亲、一个凉薄的皇帝。
可有人看到,往昔的朝局平衡已经被打破?
面对新的格局、新的会,各怀心思的人,都将再次重新选择。那些隐忍了多年的不安分因素,亦将再次蠢蠢欲动。
是谁的一双,藏于阴暗之处,施以诡谲之计,搅起暗流,推波助澜,让晋王以为自己是设局之人,让湘王以为自己是最终目标,让皇帝以为局势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是谁的一双,欺瞒了所有人、算计了所有人?
是谁的一双,突然抓住公输檠的肩头,朝着其耳垂,毫不犹豫,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吓得公输檠猛地睁开了眼睛!
惊出了一脑门儿的冷汗。
心“噗通噗通”直跳。
——正常行走的思虑,怎会突然闪现那般画面?难道是,我睡着了?做梦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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