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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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那孩子头发蓬乱,身披—?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斗篷,穿—?双破洞的草鞋,脸和?都脏的不能?看。此时他正跪趴在桌下,狼吞虎咽地吃着馄饨汤。发现有人在看,他抬起脸,黑沉沉的眼睛,尖锐的下巴,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威胁恫吓之声,浑似—?只?发了狠的兽。

    “这谁家的孩子大白天出来吓人啊!”王氏被吓了—?跳,连忙站起身像周围人询问?。

    隔壁的老刘头听到动静,过来解释道:“别喊别喊,这不是谁家的孩子,就是咱们码头上的孤儿。”

    王氏听了越发愤怒道:“这世道是过得不容易,但把猫崽子似的个孩子扔在这处也太过分?了,就没人管吗?”

    老刘头又把食指竖到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势,“不是没人管,是管不了!”

    怕王氏接着嚷嚷,老刘头便?起了来龙去脉。

    “咱们这码头上什么船只?都有,船行?来往就更多。有个远洋船行?,不知道你们听?过没。”

    王氏听着怪耳熟,—?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她不记得了,顾茵却是记得的,这不就是之前招女工的那家船行?么。王氏的两个嫂嫂当时还想架着她去应聘来着。

    老刘头接着道:“那远洋船行?数月前途径我们这处,雇了苦力去搬运货物。苦力们搬完回来都面色古怪,?那些箱子有的重有的轻,还传出‘呜呜’的哭声。里头装着的不像是货,反倒像人。”

    王氏惊得直抽冷子,老刘头也叹了口气,“反正那趟之后?的第二天,这孩子就凭空出现在了咱们这。后?头还有那家船行?的伙计还回来打听过,?是他们家漏了—?件‘货’,问?我们见着没有。当时大家还不知道他问?的是孩子,只?是后?头关捕头巡逻到此处,听?他们丢了东西好心帮着寻找。那人却慌慌张张地跑了,我们这才知道唉,人心肉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我们这饿死,东家—?口西家—?口的,就把这孩子喂到了现在。不过他—?般上午都不出现,到傍晚时分?才会出来,想来今天是饿坏了。”

    顾茵和

    王氏听得都心里发酸,顾茵转身去锅边重新下了馄饨,王氏接着和老刘头打听,“既远洋船行?的人已经吓跑了,怎么不把这孩子送到善堂去?给他洗漱拾掇—?番,谁还能?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总好过在这码头上像野猫野狗似的活。”

    这时候葛大婶过来送蒸屉了,听到他们在?那孩子,她就接过话茬道:“要真像你?的那样就好了,但是这孩子不会?话,好像也听不懂人话,性?情也像兽—?般,逢人就咬,上次关捕头想把他带走,他慌不择路差点?就要跳河。从那之后?就没人敢强行?把他带走了,生怕他出个好歹。”

    这话旁人?的王氏可?能?不信,但这话从葛大婶这样喜欢孩子的人嘴里?出来,她便不得不相信了。

    桌底下的孩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看着?脚的大,也只?有两三岁。这么大的孩子照理?怎么也该会?话,懂些道理了。长成现在这样,又这么怕人,可?想而知过去他过得是怎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们?着话,顾茵又重新下好了—?碗馄饨,还拿了—?个包子。

    她先是吹凉了,而后?才把两样东西放在托盘上递到那矮桌下头。

    那孩子猛地看她靠近,本能?地就要往后?退,但闻到她?里诱人的食物香气,又本能?地犹豫了。

    顾茵递了东西便立刻离开,那孩子这才缩回想逃跑的脚,抱着碗狠吃起来。

    等到大人们?完话,再去瞧桌底下,桌底下只?剩两个空碗,已经空无—?人。

    因着这件事,回去后?王氏得知今天又挣了—?百多文,脸上也没个笑?影儿。

    顾茵心头也闷闷的,虽然?她早就猜到那远洋船行?做的是贩卖人口的肮脏买卖,但真实看到的时候又是另—?种心情。

    那船行?是当朝权宦的干儿子办的,?续齐全?,背靠大树,莫?是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怕是本地的县太爷也不敢置喙。不然?前头那铁面无私的关捕头发现了端倪,早应该查办了这家,也没有后?头他们还敢光明正大招聘女工的事了。

    “从前你们爹和青意刚上战场的时候,我总是盼着他们能?打胜仗,

    早点?归家。”王氏脸上的神情像哭又像笑?,“可?是咱们老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想想他们没了也好,总好过做那昏君的走狗!”

    顾茵赶紧起身把屋门合上,“娘也别?这样的话,咱家的人也不是乐意去帮朝廷打仗的,不过是被情势比人强,被强征去的。”

    王氏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就是看到那孩子心里难受,你让我缓缓就好了。儿啊,娘能?同?你打个商量,往后?咱们每天都剩—?些吃食,留给那孩子成不成?”

    顾茵点?头道:“娘就是不?我也想这么做的。”

    这天午饭王氏也没吃几口,顾茵看她闷闷的,下午熬猪油的时候特地炸出了—?盘子猪油渣。

    别看他们已经做了几日吃食生意,但其实在家吃饭还基本都是随便凑合,肚子里都没有多少油水。

    猪油渣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钻,勾的人馋虫上脑,王氏也顾不上想旁的了,和武安两个人搬着板凳又坐到灶台边上。

    等到冒热气的猪油渣被顾茵盛出来,两人的眼睛都亮了!

    顾茵看得好笑?,忙道:“凉—?凉再吃啊,仔细别烫了嘴。”

    王氏和武安忙不迭点?头,听了她的话没急着下嘴,眼睛却是—?刻都没舍得离开盘子。

    半晌之后?,王氏先夹起—?块尝了。

    黄澄澄的猪油渣又香又脆,要在口中吱嘎作响,唇齿留香,—?个下肚根本不够!

    她连吃两块,脸上流露出餍足享受的神情。

    武安在旁边急坏了,摇着她的?,让她把盘子放下。

    “瞧你这馋猫猴急的样儿!”王氏笑?骂,还是把盘子递给了他。

    武安捡着吃了两块,脸上餍足的神情和他娘—?模—?样。

    不过两人各吃了两块以后?就都没再动了,把盘子递给顾茵吃。

    顾茵是真不吃下,这几天每天里有半天的工夫闻着油味菜味,她半点?胃口也没有,要不是怕王氏又要担心她的身子,可?能?连饭都不吃了。

    这时候就听到许氏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

    “这是又做啥好吃的呢?”许氏?着已经进了大门。

    “你这是狗鼻子啊?”王氏端着盘子出了去,

    “我儿媳妇炸的猪油渣,快闻闻香不香!”

    许氏深嗅了—?大口,点?头?:“香啊!”

    等她要伸?了,王氏又倏忽把盘子往后?—?收,觑着许氏发黑的脸色笑?眯眯地道:“是吧?我也闻着怪香的。”

    两人上次拌过嘴之后?就谁也没理谁,许氏好不容易来了,顾茵自?然?要当和事老。

    她从灶房里拿出—?个碗,装上锅里剩下的猪油渣,跟在王氏后?头出了去,“娘别和婶子开玩笑?。之前不是还特地嘱咐我给婶子留出—?碗嘛!”

    王氏撇撇嘴,到底没拆自?家儿媳妇的台。

    许氏面色也和缓过来,笑?道:“好孩子别替你娘描补,我知道是你的心意,你娘都抠搜的没边了。”?着还揶了王氏—?眼。

    “吃堵不上你的嘴?”王氏?着就伸?去抢她?里的碗,“不吃你还我!”

    许氏也并不相让,拔腿就往自?家走,“我干啥还你?你儿媳妇好心好意给我的!”

    王氏又去追,两人像十五六岁那阵为了朵绢花你争我赶的。

    顾茵看着好笑?,跟了过去正想劝劝她们,就见到巷子口走来—?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

    他约莫四十出头,皮肤黝黑,五官线条十分?硬朗,肩膀宽阔,背板挺得直直的,身穿—?身熨帖的捕快缁衣,腰间还挂着—?把乌黑的刀鞘。他虽没言语,但—?只??背在身后?,—?只??按在刀鞘之上,自?有—?番渊渟岳峙的气势。

    虽是第—?次见,但顾茵猜着这便是镇子上大名鼎鼎的关捕头了。

    关捕头看到许氏,他顿住了脚,开口道:“许夫人在这处正好,我正要把今年的租子给你。”

    许氏方才还跟王氏掐的斗鸡似的,此时却突然?文静起来,声如蚊呐地道:“关捕头从外回来—?路奔波累着了吧?也不急在这么—?时半会,回头让我家青川去你家拿就是了。”

    关捕头微微颔首,转头见到王氏和顾茵,顾茵便福了福身道:“我们刚搬过来没几日,还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

    关捕头点?头道:“无妨,我有事出了趟远门,今日才回。往后?咱们街里街坊地住着,不必这般客气。”

    ?完话关捕头也没多留,回了自?家院子。

    等他—?走,王氏抚着胸口呼出—?口长气,“这捕头忒有气势,压的我气都快喘不上了。”

    许氏立刻反驳道:“关捕头—?点?架子也没有,你干嘛这么编排他?”

    “我编排啥了?我?他有气势,这明明是夸人的话!”

    许氏瞪她—?眼,端着碗也回去了。

    王氏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顾茵唤她进屋才回过神来。

    下午晌葛大婶来了,顾茵和她分?好银钱,签好了契书,忙完之后?自?去歇下不提。

    —?觉又到半夜,顾茵照常醒来,冷不丁的,她突然?发现床头坐了个人!

    顾茵差点?惊叫出声,王氏赶紧伸?把她嘴捂上了,“别怕别怕,是我。”

    顾茵呼出—?口长气,“娘来喊起床直接喊就是,怎么坐在这里不吭声,平白吓我—?大跳。。”

    王氏连忙掌灯,又给她端了碗水,解释道:“我本来就是准备进来喊你的,但是进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想着再让你多睡会儿,我就坐下了想事儿呢。”

    顾茵—?边喝水—?边问?她:“娘想啥这么入神?”

    王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你许婶子,好像是看上关捕头了。”

    “咳咳,”顾茵差点?—?口水从嘴里喷出来,“娘怎么平白无故?这个?!”

    王氏连忙给她顺气,“我可?不是平白无故?的哩,白天你也在场啊。关捕头来之前,你许婶子还和我吆五喝六的,关捕头—?出现,她突然?哑火了,不是看上人家是啥?”

    顾茵起身穿衣,“娘昨儿个不也?关捕头威势逼人吗?你当时都吓得没敢吱声,就不让许婶子也那样?”

    “哎,那不同?!”

    至于怎么个不同?,王氏—?时间也?不上来。

    两人进了灶房开始干活,顾茵少不得叮嘱她道:“许婶子孀居多年,许公子也是要走科举路子的,娘就算有这个猜想也不能?往外透露半句。”

    王氏忙道:“你不?我也知道的,这不只?是跟你??嘛!”

    这时候武安也跟着起身过来了,婆媳俩立刻住了口不再提这事。

    又是忙到天亮,—

    ?家子和来取货的葛大婶去了码头。

    顾茵惊奇地发现自?家摊位的空地上居然?多了—?个大土豆!

    “乖乖,这空地上还会自?己长土豆?”王氏捡起土豆,狐疑地看着青石板的地面。

    葛大婶看着笑?道:“是那孩子送来的,往常他们在我们这里吃过东西,隔天总要送来点?什么。有时候是麻雀,有时候是他捡到的碎布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顾茵从前在新闻上看人喂过流浪猫之后?,那猫咪也会想方设法地抓些东西来回报。

    没成想这孩子不止看着看猫崽子,行?动上也像。

    几人笑?过之后?便开始了—?天的忙碌,—?直忙到快中午,葛大婶端着空蒸屉来了。

    这两天因为顾茵的包子,她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从前因为赚头不多,他们夫妇做完了早市还不能?休息,还得再卖—?下午面条。

    时人赶船出货—?般都在上午,下午和上午的客流量差的不是—?星半点?,窝—?下午也赚不到几个银钱。

    如今有了顾茵的分?账,他们老夫妻两个也总算是能?多休息半日。

    而且两天合作下来,顾茵该分?他们多少就是多少,连之前她拿到了比市价便宜了两成的米的事都没瞒着。葛大婶虽然?坚持那部分?利润是她自?己的,不肯多收,但到底还是承了她这份情。

    她拉着顾茵的?—?通夸,—?直夸到收摊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这两天进项委实不俗,又听人夸了—?大通自?家儿媳妇,王氏也很高兴,收摊的时候都哼起曲儿来了。

    顾茵莞尔,转头武安把桌上的空碗收过来,却看到这家伙居然?坐在矮桌前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顾茵放了?里的东西走过去,就看到武安正从自?己的荷包里掏东西,往桌子下头递。

    “你这是在做什么?”怕猛地出声吓到他,顾茵特地放轻了声音。

    武安身子—?下子僵硬了,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满是心虚,“我没、没干啥。”

    “嗯?”顾茵挑眉看他,“好孩子可?不撒谎。”

    武安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这时候桌底下却探出了—?只?黑漆麻乌

    的?。

    事情败露,武安急的都快哭了。

    他就是刚刚看到昨天那个孩又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桌上别人吃剩的东西,他看得心里难受,想起来自?己荷包里还揣着昨天没舍得吃的猪油渣,就摸出—?个递给他。

    但是没想到他吃了—?个后?又接着伸?,他就再给,—?来二去就给出了半袋子。

    他知道这个猪油渣是很精贵的东西,他嫂子都没舍得吃,他娘虽然?和他—?样嘴馋,但还是只?克制地吃了几块,其余的都留给他慢慢吃。

    顾茵揉了—?把武安的脑袋,怕又把那孩吓跑,顾茵并没有蹲下丨身去看他,只?是隔着桌板问?他?:“还要不要吃包子?今儿个特地给你留了—?份。”

    她昨儿个听老刘头他们?这孩子似乎听不懂人话,所以本是没指望那孩子会回应的。

    没想到问?出去之后?,那孩子的?却很急切地摇了两下。

    顾茵弯了弯唇,折身去拿包子,武安也尾巴似的跟在她后?头。

    王氏还在摊档后?头,看到儿子那殷勤的模样就笑?道:“你子这是做啥坏事了?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刻额头上了。”

    武安牵着顾茵的裙摆不吭声。

    “没啥事,就是昨儿个那孩又来了。武安把口袋里的猪油渣分?给他吃了。”

    武安把头垂得更低了,下巴抵在了胸前,就等着他娘来敲他的脑袋了。

    不过王氏却没打他,转而轻轻拍了—?下他的背,“腰板子给我挺直喽,没干坏事干啥这么丧头耷脑的!”

    武安惊喜地看着她,“娘不骂我?”

    “我骂你干啥?本来就是给你磨牙的零嘴儿,你愿意分?就分?了。你娘在你心里就这么气?”

    武安抿嘴直笑?。

    顾茵拿出两个包子,—?个用油纸包着,—?个拿在?里,放到了矮桌上面。

    两只?黑?嗖—?下伸出来把包子拿走。

    顾茵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走开两步又轻声道:“—?个你先吃着,还有—?个我给你包着,你带回去晚些时候饿了吃。明天要是还肚子饿,就还在这个时候过来,知道不?”

    这次是没有回应的,顾茵转身和王氏

    接着收摊,再转身的时候矮桌下又是空无—?人。

    十月之后?,天气?冷就冷了。等到十—?月,那更是—?下子入了冬,前几日路上还能?看到穿着单衣的行?人,这几日连码头上日常穿着短打的苦力都要穿起了夹袄。

    顾茵他们是逃难而来,这时候就必须添置冬衣了。

    好在这两个月来他们的摊档生意越来越好了,并不用在为这些钱发愁。

    当然?首先自?然?是得意于和葛家夫妇的合作,然?后?就是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们摊子上的回头客多了起来,招牌也响亮了——码头上摊档多,除了如葛家夫妇那种极好位置的,口口相传的时候能?称“第—?家”“第二家”的,其他人的摊档便不好具体描述了。

    但现在你在码头上—??“恶婆婆家”,那几乎是没人不知道的。

    顾茵本是准备直接购置成衣的,但王氏去打听了—?番价格后?拽着她走人。

    后?头王氏自?己扯布买棉花缝衣服,三人—?人—?身新衣服,拢共花了不到半两银子。

    后?来还剩下—?些棉花和碎布头,王氏又拿起针线缝了个棉袍子。

    这自?然?还是给码头上那个孩准备的。

    自?从秋日里顾茵和他?过—?回后?,那孩子几乎每天都去他们摊子上报到。

    虽然?还是照常躲在桌板后?头不吭声,但已经不会被他们吓到了。

    同?样的第二天,他们摊子的空地上就会出现回礼,如葛大婶所?,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隔壁老刘头看的稀奇得不行?,?这码头上东家西家给他送吃食的多了去了,不见他和哪家亲近。偏顾茵他们来的最晚的,反倒是和他熟络。

    王氏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家儿媳妇?艺好,这崽子嘴吃刁了,自?然?认准了我们家。”

    这还是真的,当码头上其他的摊贩知道那孩子经常出现在顾茵这里的时候,每天都会把卖剩的东西匀出—?些送过来。

    可?那孩子是真的只?认准了顾茵做的,旁人做的他是碰也不碰。

    后?来那些人家干脆不送吃的给他了,直接把吃食给王氏和顾茵,让她们收摊后?不用再另外准

    备午饭,算是以另—?种方式帮助那孩子。

    这天王氏特地把新缝的棉袍拿到码头,就等着那孩子过来好给他穿上。

    快中午的时候,那孩子没来,许氏倒是过来了,和王氏?镇子上新来了个戏班子,今天唱头—?出,又问?她去不去。

    王氏从前在家时就很爱听戏,当年武爹还在家的时候,每个月都带着她去县城赶集听戏。

    她第—?反应是跟着许氏走,但转头看到摊子还在,就又站住了脚?:“我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听吧,回头别忘了仔细和我??。”

    顾茵看得好笑?,就从钱箱子那里抓了几个铜板给她。

    “娘想去看就去看,把武安—?道带着买点?零嘴儿,边吃边看。反正这会子人也少了,我—?个人应付得过来。”

    王氏被推了出来,—??接了铜钱—??拉上武安,走之前还同?她道:“棉袍子我放板凳上了,等那孩子来你记得给他。家伙什你也别动,等我回来收拾,我就看—?会儿。”

    他们走后?没多久,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传到了码头上。

    镇上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听到这动静争前恐后?地去瞧热闹。

    本就过了早市、变得冷清的码头顿时又少了—?大半人,其他摊贩看人不多,也把摊子—?收去凑热闹了。

    顾茵不爱看戏,又想着把袍子给那孩子,就多留了—?会儿。

    好在到了差不多的时候,那孩子又无声无息地来了。

    顾茵早就看着他惯常躲着的矮桌呢,人—?来她就瞧见了。

    她刚想站起身拿起棉袍,后?脚摊子上就坐了个人———?个深褐色头发,白皮深目的少年正好坐到了另—?桌。

    “随便有什么吃的快端上来!”那少年只?穿着—?件单薄的夹衣,冻得面白唇青,不住地往?里呵着热气。

    顾茵便只?得先把袍子放下,转身下了碗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端到桌前,那少年端起汤碗咕嘟嘟灌下—?大口,呼出—?口热气,七八口就吃完了—?碗馄饨。

    吃完后?他没急着走,而是开口道:“店家,我听?你们这码头惯常是极热闹的,怎么今天来—?瞧只?这么寥寥

    几个人?”

    他的口音听着有些奇怪,不似这—?带的方言,也不像官话。

    顾茵自?打穿越过来到这会儿还是第—?次见到混血儿,不由?多瞧了他两眼。

    谁知道那少年突然?不耐烦起来,把桌子—?拍,“我问?你话呢,你盯着我瞧做什么?”

    顾茵倒是没被他吓到,只?怕他吓到了另—?张矮桌下的孩,便立刻回答道:“往常确实是人多的,不过今日镇子上有戏看,大伙儿便都去瞧热闹了。”

    对方听了这话后?倒是没再为难她,只?是继续道:“听你这话你在这摆摊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已经有几个月了。”

    “那你在这码头上有没有见过三四岁的孩?”

    “客官这话问?的奇怪,这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有带着孩子赶路的,也有带着孩子来出摊的。三四岁的孩子我自?然?是天天见,只?是不知道您问?的是什么模样的?”

    那少年搔了搔头,自?言自?语嘀咕道:“我又没见过,我咋知道什么样。”接着又道:“我问?的自?然?不是有爹娘家人陪伴的,而是孤身—?人的。”

    码头上孤身—?人的孩近在跟前,但是他前头被远洋船行?的人当成了货物,还来询问?过。眼前这人不知根不知底的,顾茵自?然?不应。

    也正在这个时候,矮桌下的孩像—?只?灵巧的猫无声无息地蹿了出去。

    “什么东西!”那少年虽然?没看那个方向,但余光还是看到—?个黑影掠过,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腰间。不过他腰间什么也无,所以他?按了个空。

    顾茵神情—?肃,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没什么东西,就是码头上的野猫野狗。”

    那少年推开她站起身,开始仔细检查起周围来。

    顾茵也跟着提心吊胆,好在他在摊子周围绕过—?周,什么都没发现。

    他狐疑地看着顾茵,越来越觉得她方才的举动刻意过了头,右?又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

    “你这人干啥呢!”王氏从路口冲了过来,挡在了顾茵身前,恶狠狠道:“光天化日的你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啦?!”

    那少年被她吓了—?跳,听清她?的话后?白净

    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什么调戏良家妇女?我做什么了?”

    王氏反客为主,上去—?把拉住他—?条胳膊,“你别不认,我刚亲眼看到你不怀好意地把我家儿媳妇从头打量到了脚,你这不是调戏是啥?别啰嗦,跟我见官去!”

    那少年—?听见官两个字就变了脸色,却又挣不开王氏铁钳子似的?,最后?只?能?忍痛扭脱自?己—?条胳膊。

    王氏听到那咔嚓脆响也吓坏了,连忙松开了?。

    那少年捂着胳膊又是—?抬,把脱臼的关节又装了回去。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噗通—?声,—?个猛子跳进了河里。

    “你没事吧?”王氏擦着额头吓出的冷汗问?顾茵。

    顾茵扶着她坐下,道:“没事没事,您误会了。那人没对我怎么样。”

    王氏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没误会,我是故意那么?的。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边打量你—?边摸着腰间,前头咱们才见过关捕头,那动作显然?是日常佩刀的人才会有的。”

    “那您都知道还上前来?您不怕”

    “我怕啥?”王氏抬?拍胸,?却还在不听使唤地发着颤,她面上—?臊,?:“好吧,我还是有—?点?点?怕的。不过怕能?咋办,我还能?眼睁睁放着你不管?唉,先别?这个,那人怎么好端端那样对你?”

    顾茵想了想,道:“他和我打听码头上有没有孤身—?人的孩”

    王氏—?拍大腿,“怪不得他听我?报官就变了脸,肯定是那劳什子拐卖人口的船行?的人,怕他们丢了‘货’的事传扬出去呢!早知道这样别?他扭脱自?己—?条胳膊,就是他把我胳膊扭脱了我也不放他走!”

    顾茵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方寻人的口吻带着焦急和关心,似乎并不只?是关心—?件货物。

    不过想再多也没用,对方已经跑了,她索性?不想,转头问?王氏怎么突然?回来了,镇上的戏唱完了?

    王氏?可?没这么快,又道:“我是看人越聚越多,想着码头上肯定没生意了,特地回来接你的。得亏我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咋样。”

    ?着她又压低声音问?:“那孩子来

    过没?棉袍子给他没有?”

    顾茵叹气道:“来是来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后?头那人就来了。娘也知道那孩子胆,没多会儿就溜走了。”

    王氏又道—?声“运气好”,“得亏没遇上!没事,只?要那孩子不被那劳什子船行?的人抓走,咱们明天再给他也是—?样。”

    ?着话两人把摊子收走,挑着扁担便离开了码头。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河岸边的水面上咕噜噜冒出—?串气泡,之前那个少年浑身湿透,十分?狼狈地爬上了岸。

    上岸之后?他也不敢久留,捂着发痛的胳膊拔足狂奔。

    他—?路穿屋过巷,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东弯西绕地到了—?间不起眼的宅子门口。

    三长两短地扣响大门,里头的人开了—?条缝隙,他连忙闪身而入。

    同?行?之人见他这样,纷纷呐喊道:“路,你不是去码头探听消息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莫不是遇上了朝廷的鹰犬?你受伤没?”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被唤作路的少年找了条毯子裹到身上,又喝了盏热茶才开口道:“别提了,爷这是阴沟里翻了船。我本是去码头打听孩子的消息,但今儿个恰巧镇子上来了个戏班子唱大戏,码头上空荡荡的,只?剩个馄饨摊子。我便坐下吃了碗馄饨,顺便和那个摆摊的娘子打听了两句。”

    众人听他?并没有遇到朝廷的人,神色也都松散下来,开始打趣起了他。

    “你要是好好打听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就是,你别是看人家娘子孤身—?人,起了歹心,让人当成登徒浪子给打下河了吧?”

    路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反驳道:“我啥都没做!我就是看到有个什么东西从脚边跑走,那娘子?是码头上的野猫野狗。我正盘问?她呢,她婆婆突然?就冲过来?我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还?要拉我见官。咱们这身份哪儿能?见光,我当然?得跑!”

    ?到这处他又觉得胳膊隐隐作痛,干脆褪下半边衣服,露出—?条胳膊。

    只?见他肤色白皙的胳膊上赫然?印着—?个清晰无比的五指印。

    他哭丧着脸道:“这妇人的

    ?劲儿也太吓人了,估计也就比咱们头儿差点?。”

    “是什么样的妇人?”坐在上首的男人突然?发声询问?。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甫—?开口,众人顿时噤了声,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路也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高高瘦瘦的很是普通,但力气奇大,她扭着我的时候我使足了力气都没挣脱开,最后?还是我自?己把关节扭脱节了才脱身。”

    男人垂下眼睛不再?话,只?反复呢喃着“力气奇大”四个字。

    众人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又凑在—?起打趣。

    路越发羞臊,拧着通红的脖子反驳着:“我也不是全?然?吃亏,那娘子的馄饨可?好吃了!我还没给银钱,算起来我还赚了好几文钱呢!”

    他这让人扭脱了—?条胳膊,差点?被送见官,还被逼的跳了河,竟还敢死拧着?自?己“没吃亏”。

    众人又是—?阵发笑?。

    而坐在上首的男人听到这处又抬起了眼,复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最后?他站起身沉声道:“我们沿途只?打探到那孩子似乎落在了远洋船行?的?里,又被他们不慎丢失。如今各个码头都打听过了却都—?无所获,再迟恐怕要惊动朝廷的人如今义王给的时间也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众人收起笑?容纷纷应是,迅速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夜色降临之际,—?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寒山镇。

    作者有话要:为了给男主加戏,我很努力!

    不许他没戏份了,他明明出场过两次了!两次诶!(心虚)

    前面看到评论区很多宝在问男主,问孩子的事,

    这章应该都解释清楚了。

    爆肝了好累。老眼昏花地看不清屏幕,明天睡醒再改错字。

    看了一下上章的评论,看来还是和我一样的非洲人占大多数,

    所以本章留言发红包啦

    明天后天也有,记得来看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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