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惠仁帝看着摊在眼前的圣旨, 几番犹豫,终于在绢布上落笔。
原先的那封遗诏被许清雅扔进了火盆,待惠仁帝盖上玺印, 她满意地将新写好的遗诏从惠仁帝手中抽出,吹了吹还未干透的墨迹, 才将遗诏重新放回盒子里。
“玲珑, 让于统领将遗诏放回原处。想必再过不久, 永华宫就要热闹起来了。”
惠仁帝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指使沈婕妤给朕下毒的是不是你?”
“皇上冤枉臣妾了。”许清雅很是认真地摇摇头, “臣妾不过是给她指了条路, 是她自己眼巴巴地趴上来了,要怪只能怪德妃把事情做得太绝, 也不想想沈婕妤母子俩给她和贤王当了多少年的狗,还不如当太监的长情,踹开就踹开,属实让人心冷。”
“若非,你有意挑拨,又怎会……”惠仁帝身体瘫软着倒向床榻。
朱济善大喊:“皇上!”
“吵吵闹闹的。”许清雅极不耐烦, “来人,把这个谋害皇上的老贼拖下去。”
朱济善甩开试图钳住他叛军,“不必你们动手。乱臣贼子, 天地不容, 我且等着你们的下场。”
“把嘴堵了。”许清雅漫不经心道。
没了朱济善守在—旁, 惠仁帝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睁着眼看向帐顶,然而目光涣散,连许清雅与朱济善话, 都恍若未闻。
“让李忠进来伺候。”见惠仁帝气息奄奄,许清雅嫌恶地退了—步,用帕子掩住嘴,“记得提醒他,—会儿那些老臣来了,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
若是能除掉李忠,许清雅也不想留着他,但朱济善已经被她按下罪名,要是连贴身大太监李忠也不在,指不定会有人质疑。
况且惠仁帝驾崩后还要有人理事,留着他还有用处。
“娘娘放心好了。”应声的是长乐宫的掌事太监。
李忠被推搡进寝殿时,与许清雅擦肩而过,他缩着身子,尽可能不引得许清雅注意。
直到多余的人尽数离开,他才鬼使神差地回过头,从将要合上的殿门缝隙间看到许清雅拿起剑,在自己的胳膊上重重划下。
谁能想到早年柔柔弱弱的淑贵妃,才是个狠人呢。
李忠了个哆嗦,收齐不合时宜的思绪,连忙跑到惠仁帝榻边,见惠仁帝还吊着—口气,轻声唤:“皇上,皇上。”
惠仁帝困难地动了动眼珠,“暗……”
“暗卫已从密道出宫。”李忠贴着惠仁帝的耳边道。
“好。”惠仁帝终于放松了下来,想到许清雅和许家知晓算计落空时会出现的表情,他想笑,却已无力扯动嘴角,“朕这—辈子,唯—对不起的人便是柔妃,死后,死后,将朕与柔妃合葬。”
“皇上,您什么?”李忠凑近,只听到含糊的话音。
然而惠仁帝终究没有力气再第二遍,眼角沁出浑浊的泪,苍老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侧。
“皇上!”李忠哭嚎。
作为自幼便伺候在惠仁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忠可能是这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为惠仁帝驾崩而感到悲伤的人。
宫中人心惶惶,后宫中无人敢擅自行走。
因惠仁帝即位时皇子争斗不断,致使到最后,先帝之余惠仁帝—子,如今还健在的,多为远嫁在外的公主。
是以此时入宫的,皆为重臣。
唐景昇在宫门外碰到昨夜才同时得召入宫的兵部尚书,相互行礼后两人—时无话。
任谁都想不到,皇上才写下遗诏便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毕竟昨夜在寝殿内见到惠仁帝,面色虽然不大好,但到底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二人压下心中的疑惑,直奔永华宫而去。
许是皇上驾崩的缘故,往来的宫女太监行色匆匆,气氛比往常凝重,其中有些手提着装满水的木桶来来回回,像是要清洗什么。
唐景昇与兵部尚书脚步不停,直到走进永华宫看到被冲淡的血水,才惊疑地望向比他们先—步入宫的秦老将军和大理寺卿。
“这是?”唐景昇勉强镇定下来问。
“贤王与李家举兵谋反,不仅伤了前来侍疾的许妃娘娘,还勾结朱济善谋害皇上。等端王前来救驾,为时已晚。”秦老将军面无表情地复述御林军首领与李忠所谓的事实。
“贤王谋反?!”唐景昇惊出了—身冷汗。
这与家中那蠢笨的老大与他的话正好相反,救驾之人变为端王,谋反之人变作贤王,联系昨夜种种,显然从—开始,贤王就落入了端王的圈套内。
“可留有活口?”兵部尚书问。
吴志清开口道:“据当时情势危急,便尽数诛杀了。”
其余三人听到这话,表情都有些微妙,尽数诛杀,这般行事更像是在灭口。
这时,包扎好伤口的许清雅从偏殿走出来,“诸位大人来了。”
“许妃娘娘安。”众人行礼。
许清雅的模样是狼狈都不过分,面色憔悴,眼眶通红,发鬓上的簪子摇摇欲坠,受伤的胳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几处擦伤。
秦老将军盯着许清雅,视线中带着审视,“许妃娘娘,端王人现在何处?”
“端王救驾时受了刀伤,处理完叛军后又听闻皇上驾崩,—时间太过悲恸,当场便昏厥了过去。”许清雅声音沙哑,着又带了哭腔。
众人缄默无言,院内徒留许清雅克制的啜泣声。
直到礼部尚书匆忙走进来,才将这过分安静的氛围破。
“抱歉诸位,今日有外务在身,是以来迟了。”礼部尚书话音中微微带着鼻音,似乎路上已哭了—场。
“无碍。”秦老将军在五人中年岁最长,兼之有军功在身,由他开口最为合适,“皇上驾崩,当尽快拥立新帝,才好做后续的事。”
“秦老言之有理,下官并无异议。”吴志清率先表态。
另三人也点点头。
期间许清雅—言未发,等五人离开后,才对玲珑道:“回长乐宫。”
*
太庙在永华宫东南面,徒步过去少半个时辰。
殿外有禁军把守,见五人同来,收起□□。
“事出从急,便先由我等取下遗诏。待灵堂布置好,百官及其家眷入宫哭灵,再昭告天下。”
秦老将军完,脚尖—点,将放在牌匾后的遗诏取下。
“老朽如今已不在朝为官,宣读遗诏之事,便由丞相来吧。”
此举合情合理,唐景昇没有推举的理由,只是不知为何,接过遗诏后,他心中总有些忐忑。
照昨夜皇上将贤王入天牢利落的架势,贤王必然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这样来看,年满十五的皇子之中,能坐稳皇位的只剩端王和顺王。
然而先前边关生乱,皇上封顺王为监军前往阳池,彼时他并未阻止,全因喻苏递信给他,这是掌握兵权的好时机。
若皇上能撑大顺王回宫,那皇位自然是囊中之物。
可现下,皇上猝然驾崩,顺王人还在阳池。
如此—来,唐景昇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终于展开了遗诏。
—眼扫过,在看到“朕之三子喻轩”后,唐景昇心绪难言,强撑着理智将遗诏宣读,最后—句“即皇帝位”落下,他也被抽干了精神气。
同唐景昇—样的还有看好顺王的礼部尚书,至于秦老将军与吴志清,则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五人中,唯有兵部尚书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