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七年前，顾不白八岁，顾白七岁，金水流的店主还是他们的爹，他们的爷爷还未踪影全失。玉京巷还是热闹的玉京巷，与如今的朱雀大街相差无几。

    那会儿的玉京巷，开满了店，住满了人，店租丝毫不逊于如今的朱雀大街。

    全城最好的古玩店，全城最好的书肆，全城最好的裁缝店，全城最好的包子铺，全城最好的酒楼……总之，大部分全城最好的店，都在玉京巷。

    那会儿玉京巷一天的人流，抵得上隔壁朱雀大街一周的人流。

    实在是热闹得很。

    年少时候的顾不白和顾白都挺好动好玩的，没事就爱往街上跑。

    对当时的他们来，街上的糖葫芦很有吸引力，常年盘踞菜场一角的野狗也很有吸引力，而且他们时不时地还能捡到他人掉落之物。因此，他们得到了不少表扬。

    那一天，他们同样捡到了一个人。

    这是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

    那时候是冬天，天气寒冷，少年独自一人在玉京巷中走着，神色略有些泛白，很快便引起了坐在店门口的顾家兄弟的注意。

    顾不白便对顾白：“白，哥哥跟你赌，这人定是离家出走了。”

    少年顾白“切”了一声，软绵绵地道：“哥哥每次都抢先。”

    顾不白光明正大地笑道：“谁让你每次都没我快。”

    每次他们俩赌的时候，都是顾不白速度比较快，率先出了他的想法，而几乎每次都是得迟的顾白输。

    顾白“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那我就猜他只是和家人走散了。”

    少年被顾不白和顾白拦住了，然后俩人不由分地一左一右拉着少年的手臂，把他带回了金水流。

    其实少年是想反抗的，毕竟这两个突然冲上来的少年就像两个土匪一样拉住了他，还想把他绑去哪。

    但是那一瞬间，少年愣住了。

    他想，哪里会有这么好看的土匪呢。

    于是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金水流里面了。

    那会儿的金水流远比现在热闹。

    大堂里每天都有客人过来，顾家兄弟便把少年带去了后院。

    拉住他的时候，顾白感觉到了少年手的冰冷，便在后院里点了个火盆。

    少年身上的衣服材质不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顾不白一看就知道了。

    他大人一般地问少年：“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走？你不知道现在有一伙专门抓孩子的坏人吗？”

    或许是年底将近，人贩子都出来活动了，京城里突然有孩子失踪。官府在查，却还没查出什么。有孩的人家，都不许孩子单独出门了，就怕出现什么意外。

    少年被的双手被火烤了一会儿，暖和了起来。他的脸色也好了起来。

    他并不怕生，闻言略过了第一个问题，道：“我……我娘带着妹妹去温泉山庄了，她没带我一起去……”

    “温泉山庄？”顾白顿时叫了起来，道，“就是那种水都是热热的吗？”

    少年点了下头，：“对，冬天泡可舒服了，我也想去……但是我爹不让我去，他让我跟他学习……”

    “学习什么？”顾白道，“这种时候当然要去温泉山庄了！”

    少年像找到了知己，眼中冒出激动之色，道：“你也这么觉得？”

    “对啊！”顾白道，“如果有机会，我肯定也要去温泉山庄的！”

    少年当下便道：“我带你们去！”

    顾白立即便忘了和顾不白赌的事，附和着要一起去泡温泉。

    顾不白那会儿也是心性未定，对于没见识过的事物充满好奇，便同意了一起去。

    于是，顾不白给他爹留了一封信，带着两个弟弟出门了。

    从闲聊中得知，少年和顾白一样大，且都是出生在七月。这个巧合让他们俩高兴了好一会儿，直言有缘。

    少年让他们叫他阿珏，至于具体姓什么名什么，却是没。

    然而三人却是没走到温泉山庄。

    少年阿珏认识去温泉山庄的路，却是在半路上就迷路了。迷路了且不，当时天突然下起了雪，还很冷，他们三个都被冻得够呛，不得已找了个山洞避风雪。

    除了身上的衣服，他们没带其他避寒之物，顾白时候体弱，被风雪这么一侵袭，当晚便发了热。

    顾不白急了，要立刻回家。

    但外面风雪确实很大，凭他们三个孩子，恐怕走到半路就会死。

    顾不白那会儿毕竟是孩子，还想不出最妥当的办法，只能决定先替顾白退热。

    幸好顾不白从跟着爷爷学习，知道这时节有哪些野草是能退热的，便准备出去寻找。

    少年阿珏自告奋勇地要一起帮忙寻找，顾不白便把这野草的形状长相告诉了他。

    于是，二人出了山洞，找起了那有退热功效的野草。阿珏建议他们分开寻找，谁先找到谁就先回山洞。顾不白一想，这样效率是高点，便同意了。

    然而，悲剧就在此时发生。

    当时那伙绑架孩的劫匪竟然也藏身在这一带，他们看到了独自一人的少年阿珏，起了歹心。

    一天后，风雪停了，少年阿珏裸露的尸体在冰天雪地里被前来找他们的人发现。

    顾不白和还在发热的顾白也从山洞里出来，见到了那一幕。

    “爹……”

    他们俩抱着前来找他们的爹放声痛哭。

    官府赶到后，京兆尹当时便跪倒在了地上，直呼“我的祖宗啊”，眉宇间悲痛万分，脸色一时间竟比那雪还白几分。

    那会儿顾不白和顾白才知道，原来这少年竟然是大皇子，未来的太子。

    自己的儿子被杀了，皇上自然是怒不可遏，不顾顾家和皇家的关系，待顾不白和顾白回京后，便派人抓了他们，把他们关进了大牢。

    此外，皇上还金水流涉嫌绑架、窝藏皇子，直接让官府查封了金水流。一时间，金水流及其周围相邻的几个店面，门可罗雀。

    顾扶摇那会儿在外游历，被他儿子一纸紧急的飞鸽传书叫了回来。

    顾扶摇在皇室的地位不同凡响，由他去话，效果比其他人要好得多。

    然而顾扶摇听了这事后，没立即进宫，反而多关几天吃点苦长点教训也挺好。

    他去了官府。

    官府那会儿其实已经掌握了不少劫匪的踪迹，只不过大雪封山，实在不好搜查。

    顾扶摇算了几卦，算出一个时间点和一个地点。

    后来，官府在这个时间点和这个地点，当场抓获了准备再次绑架一个孩的劫匪们。

    再后来，官府在一个更深处的山洞里，找到了被他们绑架的孩，以及阿珏死时穿的衣物。

    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虽然被抓到了，但是皇上依旧愤怒不已。

    后来，顾扶摇进了宫，同皇上了一番话。

    在这之后的第三天，顾不白和顾白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俩人都瘦了一大圈。

    见到爷爷，顾白又哭了，他问：“爷爷，他们不是只是绑架孩子吗，为什么会杀了……杀了阿珏……”

    顾扶摇摸摸他的头，道：“爷爷猜啊，阿珏当时定是反抗得很激烈，刀口无眼啊……”

    “后来我听人，劫匪们见阿珏身上穿的衣服高级，便把他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带走了。”顾不白平静无波地讲道，“那么冷的冬天啊，阿珏死的时候该多冷啊……”

    顾白眼眶发红，七年前这件事对他们来讲是道伤疤，一戳就痛。

    他有时候夜半梦醒，会想，如果当年他没有什么肯定要去温泉山庄这种话，或者当年他们没有在那种天气里出门，阿珏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是怪自己的。

    听完这个往事，古熹心里酸疼得发胀，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顾不白和顾白，给予他们无声地安慰。

    长生和黑白无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便停止了闹，乖乖地趴到主人们脚边，蹭了蹭。

    好一会儿之后，顾不白才抹了抹眼睛，：“姑姑，坐回去吧。”

    “爷爷当年进宫和皇上了什么，他没告诉我们。”顾不白道，“只不过那件事之后啊，虽然金水流也重新开了，但是生意却变差了。”

    人们都在传言，金水流得罪了皇家，和他们搭上关系的话，日子不会好过。渐渐地，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而金水流的霉运大约传染到了整条街，在那年春节当日，玉京巷突然死了一个大老板，据是被鬼杀死的。

    之后，玉京巷闹鬼的传言便如那年的雪一般，纷纷扬扬。

    后来也有不信鬼者在玉京巷新开了一家店，然而不到一个月，竟然落井而死。

    歇了一阵的玉京巷邪门有厉鬼的传言便再次扩散开去。

    没人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没人再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渐渐地，玉京巷便成了如今几乎空无一人的状况。

    与此同时，京城里新开的一家古玩店，聚宝斋，却是一年比一年生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