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宋期心里似乎被针刺得一跳,仿佛没听清楚她了句什么。有些话他早应该同苏和讲,但今日的确不是合适的时候。恰好隔间门被人轻推开,是宋期的秘书孙,苏和心里感叹,怪不得宋期把这姑娘从上海带到江州来,作为秘书能够时时刻刻为老板解围才是最高级的本领。
苏和心知这个问题今日得不到答案。刘在身侧了句什么,得到宋期的一句首肯,便退出隔间了。她走后宋期果然略过之前的话题,拿出了今晚他最大的诚意:“孩子需要尽快住院,有一个办法可以绕过户口这一关。”
“我知道是心动基金在二院设置的两间特例病房,可是心动基金筛选繁复,不是容易事而且时间也不允许。”苏和之前早已做过功课,她约宋期的目的就是想让宋期为自己指一条明路。
“你一定不知道席承现在在跟心动基金巡诊团吧?”宋期没这件事和陆家硕的关系,只道:“心动基金有个特别推荐途径,就是通过巡诊团收录病例,由巡诊团反馈上海总部,再由总部下达具体收诊医院,基金内部有就近医治原则,不出意外尼南必将进入到江州二院的救助系统里来。”
苏和喜出望外,急忙问:“过程需要多久?”
“两个月之内,最迟三个月。”
虽然时间不理想,但这已经是目前来的最佳途径了。“那我怎么联系巡诊团?”
宋期让服务生拿来纸笔,写了一个邮箱地址递给苏和,“是现任团长的邮箱,你回头联系一下席承,他现在是团长的爱徒,他一句话比我出面还好使。”
宋期别的话没多,走之前朝苏星扔了一句:“你乔师哥已经到一院赴任了,我提醒他多关照你。”他这句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声调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以至于苏星一时没有悟出话中之意,他走后过了好一会儿,经苏和深晦的目光已提醒,握在里的勺子“吧”一声掉到了桌面上。
姐弟三人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也不过余晖初没,对江州这座不夜城来实在是时间尚早。后街这地方多少年来依旧能够乱中取静,古色幽香
的巷在高楼虹影之中尽显雅致。
苏和牵着尼南的等苏星去取车,身后正是勋家苑,夜场相声似乎要开始,好些人步色匆忙的路过她和尼南。尼南问了句什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苏和回答,仰头瞧她正盯着不远处一家日式面馆发呆,不由拽了拽苏和衣角:“伊米,你想吃面吗?”
她这才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苏星的车已经停在了两人面前,苏和自嘲的笑了笑,不明白自己缘何有这么矫情的反应,虽然是笑着,心情却沉甸甸的。
苏和回到家就着准备尼南的资料,资料其实都是准备好的,苏和只需要把它们精简成一封邮件。苏星和孩子玩儿了一晚上,哄睡尼南后见苏和还没有弄完,便冲了两杯速溶咖啡坐在桌边陪她。
一直到苏和整理完把邮件发送出去,苏星一直都是安静的。苏和瞧他坐在台灯映出的一片暖黄色光亮里,袖长的双腿叠在一起,斜靠着百无聊赖的玩着。苏和这个弟弟行事作风像个花花公子,在家里四个女人面前着实算个暖男。
苏和升高二那年才从外婆家搬回江州,苏妈那时候还没有自退,和苏爸在一个医院工作,苏佳苏万每天都有难舍难分的朋友们陪着,家里那栋大房子总是十分冷清,那时候苏和总怂恿苏星翘掉晚自习在家陪她,苏和属于慢热型,是陪伴,无非是在一个房间里各干各的,再不就在电脑上pk疯狂俄罗斯方块。苏和的高中和苏星的初中在一个校园里,她贡献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和苏星一起瞒着父母买了一台电动车,每天苏星负责把她送到学校,其他时间电动归苏星自由支配。现在想来那无异于助长苏星逃课,可是每每和他一起把电动车藏在公寓后边的树丛边时,又觉得青春里总该有不能让父母知道的事发生。后来东窗事发,苏醒逃课太过频繁被叫了家长,电动的事也被老师捅破,苏星被苏爸罚跪却从始至终没把苏和供出来。
因为两个人共同的秘密,苏和对苏星也比另外两个姐妹亲,虽然是弟弟,其实总是被她拿来依靠的。
“其实你不用特地留下来陪我。”苏和嘴上虽然这么,人已经挤到苏星身边坐下来,夏日午
夜的一阵凉风透过窗帘吹进来,男生额上的头发随着他的表情动了动。“我明天搬过来和你住,在家爸总找我麻烦。”
苏星有一副极好听的声音,带着近乎慵懒的磁性,苏和“嗯”了一声,没拒绝。长久以来她绷得实在太紧,身旁这个长大的男人让她安心。
“跟我尼南吧,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回江州后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她停了一下,问:“真的要听吗?是不好听的故事。”
“嗯,想听。”男生心思全在游戏里,出的话却非常诚恳。
苏和靠向弟弟的肩膀,稍稍回忆了一下时间,:“好像已经一年多了,也是在夏天,那天我一个人值班,其他人都去山里送药了,有个老伯跑到队里隔一条街发生车祸,总给我们送货的香丽一家车翻进了山里。香丽的丈夫和十岁的儿子车祸当场没了,树杈从香丽的胸前穿透,她被村民用树藤做的担架抬到了医疗队。其实树杈绕过了心脏,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开胸术取出树杈在身体里的残留就行了”
苏和突然停下来,抿紧嘴唇也咬紧了牙齿,防止它们发出颤抖的声音。苏星瞧着她的样子,猜测:“你帮她做术了?”
“嗯!”苏和的声线抖了一下,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我应该等队长回来,可是那时候我急于被承认,我想找一个合适的会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我以为这个术虽然有点难度但我绝对能够胜任。”苏和笑了一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时候真是无知啊,以为就凭自己是苏良有的女儿,就凭我顺利通过了急诊考验,就凭我活到二十几岁从没遇到过坎坷,所以我只要拿起术刀就成了无往不利的孙猴子我以为没什么难的。”
身边台灯发出微薄的光线,光影层叠扑在她脸上,将她的身形衬托的有些单薄,苏星侧过身子,任由她在自己肩上哭,半晌问:“所以你给那个叫香丽的姑娘做了术,而且术失败对吗?”
苏和泣不成声,头在他肩上用力点了点。她自不量力的拿起术刀,没想到树杈刮到动脉,她的血管缝合技术远远没有自认为那样好,而且术之
前她也并不知道香丽有心脏病术史,这些最终导致她把香丽的生命结束在了术台上。
“香丽是尼南的妈妈?”
“是。”
他们联系香丽的婆家来处理后事,婆家人担心医院向他们追要抢救费,收走了香丽丈夫和儿子的遗体后,再也没有露面。后来他们联系上了香丽住在山里的母亲,三天后老太太找到了医疗队,老太太穿一件黑色布褂子领着当时还很瘦的尼南,走了两天才来到镇上,老人的一双鞋已经破了,用草绳绑了两圈仍然能瞧见脚趾,尼南的鞋是完好的,只是旧得厉害。
苏和生平第一次下跪,她跪在地上向老人道歉,她女儿的死全是她的责任。老人并没有责怪她,她即便没有车祸,香丽也活不长久,她有心脏病,几年前已经死里逃生了一次,这几年日子就当是老天对她的赏赐。老人还香丽有过四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死于心肺病,老三是那个车祸中丧生的男孩,也患着肺疾。当时尼南还未显现病征,老人以为尼南是香丽唯一完好的孩子。
苏和按照乡里的习俗,给香丽买了棺材,又请人在老人住处附近建了座坟墓,出于惭愧和内疚苏和花了很多钱在香丽的后事上。老人是香丽积德,死后才能住上这么体面的坟。
苏和本以内疚会被时间冲淡平复,没想到几个月后队长巡诊时路过祖孙俩的住处,才得知老人从镇上回来三个月后就去世了。
那时候刚刚入秋,正赶上一场暴雨,苏和不顾队里人的劝阻连夜进了山,路早被雨冲垮了,她循着记忆走了一夜,第二天天气放晴的时候发现自己彻底被困在了穷途末路之中,那时候苏和没有害怕,她的全部心思都想如何快点见到失去外婆的尼南。但是她用尽了办法都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走时匆忙苏和只带了很少的食物,后来她知道那时自己竟被困了整整四天,要不是路过的登山队救了她,她恐怕命都没了。
登山队里有个穿迷彩衣的男人被别人喊做“国栋”,他当时决定带苏和回镇上,但苏和却疯了一样的要去尼南的村子,本已饿得奄奄一息的姑娘竟然执念一般把那个叫国栋的男人推出去数米。最后所有
人都拗不过她,只能帮她披荆斩棘的找到一条山路,这才进了山。
附近的村民在香丽坟旁给老人挖了个简陋的新坟,尼南当时暂住在一个村民家里,苏和带着登山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院子里用一口锅熬米粥吃,三四岁的孩子满脸的灶灰,那口锅里的米粒少的不足一口。
苏和记得尼南瞧见她时候的样子,他的眼珠又黑又深又亮,就像是满天星星都碎了,哗啦啦朝着苏和铺天盖地的砸下来。苏和疼得捂紧胸口,但好像全身每一块骨骼每一寸皮肤都跟着疼起来,这种疼几乎将苏和撕碎。
国栋是登山队的队长,他帮苏和把尼南外婆的坟修整一番,将木屋落锁,又护送苏和和尼南回到了乌木镇。苏和向他要了好几次联系方式,都被这个大男人以“家有贤内,号不外流”的借口给婉拒了,直到现在苏和有时候都怀疑,那个国栋和他的登山队是不是山里的神仙显灵。
苏星笑她:“可能真的是老天可怜你。”
苏和一直都知道医疗队总会给父亲汇报工作,或许那天队长劝阻她不成就向苏良有求救,苏良有短时间请求云南的救援队出动也并不是不可能,但苏和还是想把国栋队长看成是神仙,因为这样,在她之后经历的种种困难中,总有一种“国栋大人”总会出现相救的幻想,那样的幻想一直支撑着她走到了今天。
苏和的心情似乎已经平复,只是苏星仍然不解:“你刚刚不是尼南父亲那边还有亲戚吗?怎么会成了黑孩儿呢?”
苏和面色一沉,表情是难得的一丝阴狠,她自认为成长至今从未打心里诅咒过一个人,唯有那一次。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