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柳翩翩万万没想到自己去找柳颐探消息时,竟无意偷听了柳颐的墙角,见眼前这位曾“关怀”自己的男子满脸愤恨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冲向溪边,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该离去,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甚至不惜伤了监视她劝她回马车上的老奴。
此刻见男子发现自己,柳翩翩骇的大脑一片空白,吓得想也不想的转身撒腿就跑。
“翩翩,翩翩。”
醒过神来的男子身形如鬼魅,她还没看清他人是如何移动的,等再抬眼时,双肩已被男子抓~住,男子气喘吁吁的挡住她去路,语气焦灼:“你别跑,我不会害你。”
柳颐还口口声声称他自己是她亲五哥呢,不照样背着她给她下“金霄丸”令她记忆错乱,如今谁给她话,她压根一个字都不信。
柳翩翩惊恐的瞥了眼按在自己双肩的大掌,如熊掌般厚实有力,若她来一个过肩摔,恐怕绊不倒他不,还会乱了自己阵脚,忙提吊心神,佯装镇定道:“你先放开我,我不跑。”
男子听她语气松动,眸子里霎时迸发出欢喜若狂的神色来,他激动叫道:“好好好,我放手。”
可按在她肩头的双手刚放下,翩翩猛地朝他后面惊恐大叫道:“你看那是什么。”
慕弘深忙扭头看去,同时,~腿就被什么狠狠踹了一脚。他疼得“嘶”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那好“不会跑”的人儿如跳入湖水中的鱼儿已跑远了。
慕弘深好不容易逮到和她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会舍得就这么轻易放人离去,一咬牙,准备追过去,眼睛忽瞥见地上一串药丸,一愣,须臾,捡起地上药丸快速过了过去。
......
这厢,柳翩翩拼命的朝前跑,何奈身子内伤还没痊愈,体力不支,刚跑几十步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她跑的这么快,这人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抱着侥幸心理朝后一看,这一看不紧,当即骇的险些从地上跳起来。
那男子正好整以暇的站在她背后三步远的地方盯着她看,柳翩翩不知这男子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不上前捉她去柳颐跟前邀功,也不上前她。
柳翩翩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干笑两声,挥舞着拳头做跑步状为刚才逃跑的事哈哈:“躺在榻上好多天不怎么动了,我活动活动筋骨,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那男子眼含忧伤的望着她一言不发,半晌,缓缓摊开手心。六颗如黄豆大的药丸均匀的排列在上面。
金霄丸。
柳翩翩刚放松的心神猛地朝上一提,惊的险些背过气去,忙去摸自己的衣袋子,里面空落落的。
若被柳颐发现她根本没记忆混乱,反而背着所有人将柳颐给她下的金霄丸私藏起来没吃,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柳翩翩骇的手脚霎时变得一片冰凉,她极力令自己变得镇定:“你想怎么样?”
“若我去告发你,也不会将这些药丸拿给你看。”男子完话后,掌心一收,等再摊开掌心时,那些药丸已变成粉末。
柳翩翩不明所以,一愣。
男子上前几步靠近她,语气低柔道:“我就知道,巧巧纵然你没了以前的记忆,但还是那么聪慧。”
柳翩翩早听过这男子叫自己巧巧,可她明明叫翩翩并不叫巧巧,可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之前的记忆出现错乱,令她无法得知一些曾经的事。
比如在萧谷子处治病前晚,萧荀明明他自己病入膏肓,需萧谷子为他治病,可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却和萧荀同时受了重伤,并且,自此以后,她脑海里更是不断的朝外涌一些她从没经历过的片段。
更在五哥和萧荀对峙时,她脑中忽然闪现出年少的萧荀和年少的她相处的画面片段,她才情不自禁的当场叫出那句“石头。”
而萧荀听闻后惊愕的反应,恰恰给了她一种提示。
她确实唤萧荀为“石头”过。
而这段记忆,在她现有的脑海中是没有的,故而,在当晚那种情景下,她选择和柳颐一同离开,一则,想要探自己丢失的记忆,二则,她也想从柳颐嘴里听她七哥的蛛丝马迹,三则,她不想连累萧荀再为她受伤,哪怕.....萧荀这人欠揍的不行,她私心里也不允许,总觉得萧荀为她受伤,她心里会不舒服。
而且这些天和柳颐相处中,竟叫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柳颐竟背地里命人喂她金霄丸,模糊她以往的记忆。对此,她不得不怀疑柳颐的居心,还有他背着她到底藏掖了什么事。
忆及此,柳翩翩忍住心头惧怕,秉着兵不厌诈的想法,强行镇定道:“你到底想什么。”
与此同时,溪水右面的密林中传出一串仓惶的脚步声,并伴着数道厉喝:“女主子人呢?你怎么看的人?”
“我......我不知道啊,方才女主子要解,我就带她来这边,可我刚转头,就被女主子晕了——”
妇人话音未落,那道声音暴喝:“还不赶紧追,若人跑了,你们都别想活命。”
声音是从方才她站在溪边的位置传出来的。
柳翩翩听出是柳颐身边侍卫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若被柳颐的人找到,那么她这些天佯装没对柳颐起疑的事就露馅了,届时,柳颐肯定会怀疑她的居心。那么接下来她想调查的事就会很难办。
她不自觉朝后退了几步,极快拿定主意,对男子道:“你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或者是想探什么,改日再来找我。”罢就要朝营地走。
她已想好了,既然这人能当着她的面销毁金霄丸,那么定对她有更大的图谋,故而暂时不会对她怎样。
然而她刚走出一步,手腕却被人猛地攥~住,那男子焦灼的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营地相反的方向快步奔去。
鼻尖是自己极其熟悉的熏香,而这男子的身量好像和她七哥差不多,柳翩翩被心里这个想法惊到,一愣,忙在心里摇头,不可能,她七哥英俊威武,做事有理有据,行的坦坦荡荡,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和柳颐狼狈为奸的人,定是她太过思念她七哥了,所以看到和她七哥身形相仿的男子才会这般胡思乱想,忙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起来,“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柳颐不会放过你的,你仔细你头上的脑袋。”
男子却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的朝前奔跑。
柳翩翩见威胁不到他,心生恶胆,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臂上,霎时鲜血的铁锈味充满口腔,这一口她下了十足的蛮力,被咬的人定然很疼,可这男子却只闷~哼一声,随便她咬。
眼看离柳颐的营帐越来越远,柳翩翩心中愈来愈惧怕,同时刚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个可怕的念头也一并涌上来,她哆嗦着唇:“你到底想怎样?”
男子似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质问,抿紧唇朝着她后颈就要劈下,柳翩翩骇的魂飞魄散,忙讨饶:“别,你去哪,咱们就去哪,我不动,也不问了。”
男子闻言气的从胸腔内震出一声闷~哼,继续飞速前行。
待到密林深处,人烟罕至之地,男子将她放下,指着北方,气喘吁吁的道:“朝那边走一百里地就是萧荀的营帐,你腿脚若是快,走上三天,应该就会被萧荀的人找到。”罢,丢下她就要掉头回去。
柳翩翩忙挡在他身前:“不行,我害怕,我不去。”这深山老林若有猛兽出没,她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
男子被她缠的气极反笑:“那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坚决不走。”
“没有你带路我不走。
男子的耐性消失殆尽,他转头就走。
柳翩翩闪身就去拦他,脚下却似忽踩到什么东西,顿时吓白了脸,从地上蹦起来哇哇大叫。
慕弘深忙低头查看,并满脸焦灼的道:“怎么了?怎么了?”着,就要将她人提起来查看一番。
半晌没听到柳翩翩回应,忙抬头看她,下一瞬猝然撞入一双沉静如澜的眸子里。慕弘深愣住,心头似被什么猛地击中,骇怕从内一瞬迸发出来。
只因站在他跟前的柳翩翩再非方才顽皮模样,而是审视的盯着他,她在他目光下弯腰从地上捡起几片树叶,从手上扬起,示意他——方才她只是讹诈他,并非踩到什么可怖的物什。
她盯着他唇角掀起一丝诡异的弧度,缓缓吐出:“七哥。”
这声“七哥”似一瞬碎慕弘深内心最惧怕的回忆,他惊骇的连连朝后退了几步,猛地扭过身背对着她,喘着粗气恶狠狠的道:“我不是,你到底走不走?”
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镇定的如同数把利刃捅入他心脏:“我七哥的样貌我虽然有些模糊,可我记得他的声音,他纵容我的一切习惯,比如我时候和他闹别扭,他一边恶狠狠的警告我,一边又见不得我伤心,又偷偷跑来关心我。”
“我不是你七哥,你再一句,我就杀了你。”慕弘深喘息渐重,如一头被人围攻的猛兽,暴怒着猛地转身掐住柳翩翩的脖颈。
柳翩翩被掐的喘不过气,艰难的咳嗽一声,慕弘深却似被烫着了般猛地松了手,他似不可置信自己竟对自己妹妹动手般低头看看手,又看看柳翩翩,想上前却又不敢,语无伦次的解释:“巧,翩翩,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你别逼我......”
柳翩翩方才本就存了心讹诈他,想看看他的反应判断他是否是她的七哥,眼下见他这种态度,心中猜想又肯定几分。
毕竟在这世上无人可以不问缘由的帮她,若他不是和她有直接纠葛的人,定然不会冒着承受柳颐震怒的极大危险不问缘由的放她走,故,她才有方才那般试探。而这个人是柳颐最信任的人,他身上有她七哥常用的熏香味,他话的语气,行走的姿势,一切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七哥太过相似,令她不得不怀疑,她的七哥就是眼前这个人。
她喘了几口气,再抬眼时眼泪在眸子里转:“你就是,哪怕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是我七哥,七哥,你为什么不承认?明明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你已经死了?”
慕弘深最怕听到的质问还是来了。淋漓的鲜血伴着碎肉一并从被戳穿的心房涌~出,他疼的大口喘气靠在树干上,双手颤抖的捂着脸,将原本白~皙的脸庞挤得变形,声音嘶哑的无力辩驳:“我不是,我不,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他记忆中的七哥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意气风发翩翩少儿郎,怎会是眼前他这个颓废如残年的男子,柳翩翩不可置信的靠近他扒拉他捂着脸的双手,声音发颤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七哥?七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弘深似再也承受不住她的追问,猛地甩来她的手,目眦欲裂厉喝:“别问了,我了我不是你七哥,不是你七哥,你认错人了。你给我滚,你若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他踉跄朝后退了几步,刷的抽~出腰间佩剑,直指柳翩翩鼻尖。
柳翩翩心头刚寻到七哥的震惊喜悦被眼前这一幕彻底冲散,她强敛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忙朝后退了几步,不敢再逼问他。
慕弘深收剑如鞘,似惧怕的再未看她一眼,掉头踉跄而去。
柳翩翩望着他背影,心如刀割,正要调头离去,忽瞥见不远处有几道黑影晃过,急速的朝慕弘深方向行去。
“七哥心。”柳翩翩大骇,想也不想的扑了过去。
剑刃没入肉里的声音如裂绵般传入耳蜗,柳翩翩推开慕弘深,捂着剧痛的胸脯跌摔在地上,大~片的鲜血迅速的从胸口涌~出淌在地上,柳翩翩感到身上渐渐发冷。
她喘息着用最大的力气喊道:“七哥,快逃。”
被她推开的慕弘深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的盯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将士,举剑和那几道黑影纠斗在一起,边朝柳翩翩这边靠近,边急声道:“巧巧你怎么样?巧巧?”
柳翩翩挣扎着渐渐发冷的身子想要站起来,可全身却一丝力气都无,忽听“砰”的一声烟花爆炸的巨响,密林周围燃起一簇簇火苗,被夜风扫过,火苗窜起老高,一瞬烧成汪洋火海。
....
“巧巧,皇上被奸人蒙蔽双眼,咱们家通敌叛国,要杀我们全家,御林军已放火烧死了爹娘,我带着你赶紧逃命去。”
“不,七哥我不要逃命,我要和爹娘死在一起。”
柳翩翩隔着一道火海,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前,朝站在院子里的七哥斩钉截铁拒绝道。
......
她感到自己眼皮渐渐变重,意识消亡中,一道迅疾的身影快速掠过火海,将她人从地上抱起来,在她耳边焦灼的唤:“翩翩,翩翩?”
是萧荀的声音,这个时候他怎会出现在这儿?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处不在”了?
定是她的错觉。
她想笑,却发不出音,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