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第三百零八章 抱抱
他没阖眼,暗蓝色的异瞳如今失去了光泽。他所视的方向,正是方才自己所站的方向。好像随着他的陨落,身上的那股子戾气和厌世也消失殆尽。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倒是应了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锦兮侧回头,搂紧了司晋言的脖颈。
关于北镜曈最后的心理活动,她似乎能猜到一些。兴许他极为不甘,只是不会爱一个人,否则也能很纯粹的。
司晋言平时走路健步如飞,背着自家媳妇儿的时候走得很是稳当缓慢,生怕颠着了人似的。
白锦兮胸口愈加难受,甚至大脑都快缺氧了。
她依旧蹦跶着腿,在司晋言腰侧晃荡晃荡个不停。往背上又拱了两下,直至她下巴处可以磕到司晋言的耳朵。
女子歪了歪头,随意问了一声:“司晋言,如果没有战乱,你最想去哪儿?”
其实延边胜利了,那此后几十年内应该是风调雨顺的日子,算得上是没有战乱。白锦兮问的是,倘若他们能活着,司晋言想去哪儿。
只是生死之事,提起来就足够让人唏嘘,问得委婉些罢了。
软声侬语,气息洒在耳旁,明明和媳妇儿耳鬓厮磨不下百次。可她每每朝着自己吹气,自己都会不争气地心跳加速。
司晋言一板一眼认真地回答:“卸甲归田,回李家山去。”京城他不喜欢,边疆太过艰苦,自己倒是无甚关系,就是媳妇儿受不住。
白锦兮若有所思,拉长了语气:“李家山啊”,是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快死了,白锦兮想起了穆知南,陆虞荷,北镜曈
京城走一遭,命都没了,来来往往的人情,数不尽的宴会吃不尽的酒席,用不完的大脑算不透的心计。
还有星儿那句,京城可真是一个难留人的地方。
她也想回李家山,雇几个下人,弄个地主婆当当,岂不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想到此,白锦兮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好舍不得离开啊。
毒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她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扒着司晋言的改为散漫地搭着,毕竟没了力气。
人是有些矛盾的,司晋言曾想着,就算哪天要死,也要带着媳妇儿。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寂寞了,是的,孤独,是有了媳妇儿才有的感受。
然真正到来的时刻,他又想媳妇儿若能平安快乐活着就好。连着自己的爱,一同去看遍万千繁华。
可又理智地想了想,自己若死了,兮儿会不会处理不好后续的问题。大抵是会的,那次岳父出了事,她不也应对自如嘛。
这条路走得很慢,但走着走着,也终究到了目的地。
司晋言做到了“轻拿轻放”,右绕过白锦兮的肩膀,让她的脑袋可以枕在自己胸膛处。他则靠着那粗糙的大树,俩人一同看着太阳的一角被高耸的山遮住。
残阳的每一分降落,都是细数着生命的消失,这种等死的感觉简直不要太惨。
听着司晋言比往日跳动缓慢的心跳,白锦兮呐呐控诉了一声:“司晋言,我好疼,你跟我些甜话听。”
司晋言搂得人更紧,面色发苦,他哪会什么甜言蜜语啊,为难着表情搁那儿蹙眉思索。
男子良久没有动静,白锦兮努努嘴,起先还觉得山清水秀没什么意思。临了了,念着眼前所见的风景都看不到了,她就伤感起来。
声音都带着腔意,抽着鼻子娇道:“我好想爹爹他们啊,想星儿,想岁欢。司晋言,来你都还没见过岁欢呢。岁欢真可怜,爹爹为了打仗都不要她了。
我还想家中的憨厚爹,柳春娘,两位哥哥,包括俸己顾恩也想。司晋言,你老将军他会不会怪我们啊,将军府本就人丁稀少,现在好了,一下子又少了两个主子。
公公深明大义,估摸着不会怪的。爹爹就不一样了,人老了身子又虚,真怕他夜夜抱着我俩的墓碑在床上偷偷嚎啕大哭。
星儿虽也是懂事吧,但到底没怎么离开过爹娘。年纪就要挑起那么大的重担,估摸着也是要偷偷抹眼泪的。”
白锦兮开始碎碎叨叨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逻辑,像是在东扯一些西扯一些无二。
司晋言顿时哭笑不得,该是沉闷的氛围,她这么一打岔。他脑中好不容易想出的情话思绪又被打断了。
此刻紧抿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他望着白锦兮的脸,垂眸笑,他想得只有媳妇儿。
蓦地灵光开了窍,他指尖抬起怀中人的下巴,眼眸深邃。低低沉沉的一本正经道:“白锦兮,我爱你”。
完他的耳朵就红了,却鼓着脸故作淡定,表达最后一丝他的强硬。
突如其来的告白,放在这样的气氛中好想又情有可原。
怀中的白锦兮也看着他,恍然与初次相见做对比,发现岁月独独遗漏了他。他顶多是棱角更加分明立体,多了成熟,少了青涩,可吸引人了。
被他这样看着,白锦兮突然什么也不怕了,甚至还挺庆幸。庆幸自己会比他早走一会儿,若是世间没了司晋言,哪怕是半息时辰,她都承受不住心脏的绞痛。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流了下来,也并不楚楚可怜,反倒嘴角含笑。那狐狸眼亮晶晶的,好像有光,正对着司晋言眨呀眨。
司晋言正要伸为其拭去,女子却盈盈开口,她:“司晋言,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伸出的一僵,一种难以诉的喜悦,哪怕明明心里就知道这件事。可从她嘴里出来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女子都爱听这些,他也爱。
司晋言想让她重新靠着自己,白锦兮却突然闷哼一声,紧接着捂着心口处吐出一口血。
他慌张地去给她拍气顺背,女子却猛地抓紧了他,可怜巴巴地请求:“我要抱抱,太冷了。”
他顿时不知所措,身子比大脑先一步反应抱紧了她。
白锦兮展颜,倦极,头软软靠在了他的肩膀处。
怀中人怡然不动,没了呼吸,也没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