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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完课,满腹心事的项林珠照旧去了?实验室。
踏进门槛时,赵国民和王飞皆一震。
“阿珠,你这个模范竟然闹消失,昨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突然碰到些事,昨天出去办事了?。”
赵国民看她神色郁郁,关切道:“办完了?吗,不要紧吧?”
“差不多吧。”她看了?看案台上的盘皿,“你们在干嘛?”
赵国民笑:“消化系统解剖不是收尾了?嘛,正在进行下一个项目,培育青蟹育苗。”
王飞:“什么?培育,八字还没一撇呢,老曹头让咱先观察,要是这么?容易就培育出来,还搞什么?研究。”
“迟早的事嘛。”
赵国民心情很好。
却闻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三人回头,恭敬地和曹立德打招呼。
曹立德看见项林珠时有些意外,但他极快恢复镇静。
“都观察出什么?结果,来听听。”
赵国民打头,端着盘皿郑重其事道:“蟹头椭圆,表面光滑,中央隆起,分?区不明显。”
曹立德又朝王飞示意。
王飞凑近标本,扶了扶眼镜:“胃区和心脏之间有凹痕,前缘额齿似锯齿,额具有突出的三角形齿。”
他完后有短暂的沉默,二人皆转头看向项林珠。
她立即套了?套上前,将那标本翻了?个个儿。
“胸板灰白,腹脐有七节,呈椭圆形,腹肢四对,分?叉有细毛。”见那细毛挺长,她顿了?顿道,“这是一只受精的雌蟹”
她一本正经的口气逗乐赵国民和王飞,二人咧嘴笑出声。
曹立德依旧很严肃:“笑什么?,这是很正规的描述,你们已经是研究生了?,又不是头一回听到专业术语,有这么?好笑吗?”
二人立即收了笑,规矩地站好。
他吩咐王飞:“把观察到的都记录下来,从头胸到腹肢,越详细越好。”
又对赵国民:“等外部观察结束,就进行解剖观察内部,各个结构和器官,要尽最大限度记录详尽。前几年泉州有一海水养殖场中的青蟹大量死亡,由此展开了?青蟹的组织病理学研究,研究表明死去的青蟹体内疑似存在杆状病毒
,但那也只是初步结论。海洋太辽阔,青蟹只是其中极其渺的分?支,况且还是浅海区的,更别别的海洋生物,我们人类看似聪明,其实关于很多方面连门槛都没迈进。病变还没研究透彻,我们就展开育苗培育,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都要认真对待。”
几人听他这番教,都很受用,不觉严肃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工作。”
他走前看了?项林珠一眼,没有话。
隔天下午,项林珠依然去实验室报到。
他们三人分工,赵国民一边查资料一边给他们普及。
“八十年代之前,青蟹的人工养殖主要以暂养和育红为主,即把从海区捕到的性腺未成熟的雌蟹养成性腺饱满的膏蟹”
那边王飞和项林珠正细致观察。
项林珠负责口述,王飞负责记录。
“粘膜层包括粘膜上皮和由致密结缔组织形成的固有膜,粘膜下层为厚薄不一的疏松结缔组织,粘膜层和粘膜下层向腔内突出,形成褶皱。”
王飞执笔书写,笔帽来回起舞,快到即将飞起来。
“阿珠,咱慢点儿哈,太快了?跟不上。”
“傻呀你。”赵国民,“有电脑不用,敲字怎么着也比写字快吧。”
王飞也很敬业,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回他:“我得?观察,只写一堆文字哪有亲眼观察印象深刻。”又问,“你不过来看看吗?”
“不了?。”赵国民,“阿珠的我都记脑子?里了?。”
“草。”王飞指着他和项林珠,“上帝派他这种人是来侮辱我们的吗?”
赵国民回:“什么?我们,是专门侮辱你的,阿珠可比你聪明,年年稳坐第一的人,你以为只凭观察就能办到吗,还得?要极其聪明的大脑。”
项林珠听他俩互怼,忍不住露出笑意,可笑意还没完全舒展,曹立德又出现了?。
他穿着衬衣西裤,一如?既往的老派严肃。
霎时室内恢复安静,赵国民也放下资料凑到二人之间。
曹立德看了?看项林珠,她背对着他,穿着半袖衫和七分?裤,脚上的运动鞋刷得很干净,微躬的背脊偏瘦,却端正的直起来,就像她的性格,顽固不屈
服。
他多少年没碰上这样的学生了?,多么?希望她能继续跟着自己做研究,照她这股子求真务实的劲,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当之无愧的科学家。
可是没有这笔资金,又如?何能开展研究。
即使不落忍,他也得?赶她走。
“项林珠。”
三同学齐回头。
“你出来一下。”
项林珠知他为何事,于是不慌不忙摘了?套跟他出去。
曹立德将她领到廊道尽头的墙角。
“那天和你的,你都听明白了?”
她答:“明白。”
“明白为什么?还来?”
她诚恳道:“我想多学点儿东西,以后总有用处。”
“科研项目不能署名,和作家找人代笔是两回事,不是有才华就能有前途。代笔的枪、包括画图的枪,一时寄居他人之下,可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他只要不接活,自己出去展示才华,就能找到出路。可科研不一样,没有成果,别人连门槛都不会让你进,学得再多也没有用。”
她抿了抿唇,没话。
曹立德又:“你这么?用功,跟着谁都能学出名堂,何必非要跟着我,我给?你推荐一个导师,也是特别优秀的。”
“不用了。”她,“不是导师的问题,只要我学这个,谭先生都会阻拦。”
“那你为什么?非要学这个,学别的不行吗,他能阻拦这个,总不能每个都去阻拦?”
原来不止谭稷明,曹立德也这么?想,似乎这样的确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可她仍然:“我没想过学别的。”
曹立德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转变思路吗,很多事情不是你坚持就有用。有时候放弃是成就另一种可能的会,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个会。这社会变化极快,可能性极大,你在该放弃的时候不放弃,是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就像我,很欣赏你身上这股子搞研究的劲,可是我如?果不放弃你就不可能开展新的项目,所以我必须放弃你。这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人不可能什么?都抓住的,必须有得?有失。”
他劝她:“你可以跟着我继续学下去,我不拦着你,可几年之后怎么办,你根本进不了?研究所,还不如?现在另
找会,何必明知是条死胡同,还一路走到底。”
曹立德的这番话还是很触动她的,她的这些也是她没有考虑过的。
当天晚上,她回宿舍后想了很久。
她回忆起少时反感的海鲜市场,回忆起早年过世的父母。她不知道人死之后有没有灵魂,但是当曾经可依附的家人再也不会出现,甚至连印在脑海里他们的模样都逐渐模糊时,她除了从那曾经熟悉又厌恶的味道中寻找一丝活着的踏实感?,似乎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自我安慰。
于是她有了?研究海洋生物的目标,人一旦有了?目标,再艰苦也不觉得?苦,因为生命变得有意义了?。
这是支撑她二十多年来勇敢向前的力量,是一种伴随终身的安全感。
如?果这种力量被剥夺,即使荣华富贵享不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掏出,头一回在俩人冷战期主动给谭稷明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
谭稷明率先绷不住,问她:“什么?事?”
听他那口气,似乎还未完全消气。
“如?果我坚持要学这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同意?”
那头静默两秒,语气不耐道:“你还想为这事儿跟我吵么?该的我都了?,不是我不同意,是你不肯让步,一点儿不为我考虑,这事儿没什么?好谈的。”
她握着停顿半晌,终是率先挂了?电话。
这下,最?后一根稻草也夭折了?,她再无理由不做出决定。
阳台上还晾着几件衣服,静谧的四周除了学生偶然的嬉闹也没有别的动静。她跟阳台的白栏杆前站着,看不见海,却似乎能闻见海的味道。
她攥着安静地站着,看楼下的绿树,那树在灯下泛着嫩黄。
半晌,她终于摊开掌心面对那支被攥得发烫的,颤抖着指拨通了?谭社会的电话。
而那时,谭稷明正在首都场办理转续,他要飞去法兰克福,为他的姑娘,同他的父亲谭社会谈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