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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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会在午后到来, 还有一会儿。”娜提雅维达站在莱芙身旁,展开了莱芙的拳头,与她十指相扣, “别怕,我总是在您身边的。”

    “为什么觉得我会怕?”莱芙还记得娜提雅维达是把自己当成柔弱无助的角色的, 而她可是厉害强大的人类——莱芙刚刚给自己想到的人设摇摇欲坠。

    “那骑士姐您怕吗?”娜提雅维达问。

    “我不?怕。”莱芙。

    娜提雅维达问:“那您在紧张些什么?”

    “很难, ”莱芙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怕他们输得太惨了。”

    莱芙现在的立场相当微妙。她至今不?知道那位或者那几位玩家做这?些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只能确定他们对这?个世界上的原住民并不?带有多少?善意。她既怕玩家实力太强,在比她早出发的两年或更长时间里?,已经?走到了她拍马难及的位置,无法遏制地给这?个世界带来动荡甚至是毁灭。她怕不?败玩家,但是她也怕败玩家, 若是她接下了审判他们的权柄,她该怎么做?

    这?几天?,莱芙在脑海中?将无数种可能性?排演了一遍, 终究还是左右为难。

    “同?类”,这?个词对于魔龙这?种逆天?的终极生物而言确实没有多少?意义,但是对于世上其余的任何?一种生物而言都有不?言自明?的含义。

    所谓的善恶都是随着立场的改变而改变的, 而“同?类”就是一个根深蒂固、生来无法改变的立场。譬如在还没有知道那些怪物原本?是人之?前?, 莱芙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它们当牲口一样杀掉, 哪怕它们当初报复人类的诉求对于牲口而言正义得无可非议,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在人类的尺度下,它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恶, 她杀了它们的行?为就是善;而怪物们口中?,那些所谓为了解救牲口而与人类敌对的“好人”, 在人类看来就是“背叛者”,若非是别有所图,便是愚蠢到忘了自己是人。那些因为受了这?些怪物影响而同?情怪物、觉得它们罪不?至死的孩子,是脑袋不?清醒,是滥好心……站在维护同?类利益的一侧,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居然去保护非同?类,甚至对同?类倒戈相向,这?是愚蠢,也是恶。

    莱芙瞧着那只马怪喽啰越行?越远。它是该怕她的,如果不?是那时候麦妮让她多留几个活口,也许下一个死在她的刀下就是它。

    虽然她深知想要让这?些怪物过得像柯利弗森林中?的人族一样快活自在,就必须让它们将“曾经?是人类”的念头抛之?脑后;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的生死曾经?就在莱芙的一念之?间,在生与死的审判之?中?,一切它们该活或是该死的理由全部都微不?足道,“曾经?是人类”这?一点是决定性?的筹码。

    这?一点放在莱芙身上也适用:在玩家与原住民的敌对中?,她做过些什么、过些什么,全都微不?足道,“曾经?是玩家“这?一点已经?框定了她的立场。她不?像那些孩子们以为的那样,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根本?没有天?然地去保护这?个世界的立场。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其实非常有限。

    第一种选择,她投靠玩家,那么她一切的关于立场的困扰都能解决。但是她也得背负起不?属于自己的恶意;若是玩家败了,她就必须得和玩家同?担罪名。

    第二种选择,她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与玩家为敌。于玩家而言,她成了一个背叛者;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言,她是一个动机可疑的投诚者,终究不?会受到信任。

    第三种选择,她独善其身,两不?相帮,龟缩在一旁养龙孵蛋。然而她早已入局,根本?无从?逃脱,即便她不?主动招惹,玩家或圣殿其中?的一方必然会将她引入战局,她的逃避也许反而使得自己失去积累力量的机会,甚至还要连累娜提雅维达和那颗无辜的蛋。

    思来想去,在这?三种选择下,她的结果都注定是悲剧。她不?是要为了选择某甲而放弃某乙,就是要为了某乙而牺牲某甲,再不?然就是为了某丙将甲乙全部抛之?脑后。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当一个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选哪边都是错的悲情主人公?,她要两全其美?,这?决定了她唯独只能从?夹缝中?找到第四种选择……而这?第四种选择,光凭着她自己的能力是很难做到的。

    “骑士姐,”娜提雅维达,“您有什么难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想得有些远了,也许不?会那么糟的。”莱芙张了张嘴,想要什么,但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若是,有一天?我需要的话,你能帮我吗?”

    “以成婚为条件吗?”娜提雅维达握紧了莱芙的手,“那可以。”

    “……”莱芙心想,自己做不?到,于是就向魔龙求救,这?根本?就是撒娇。如果以成婚当筹码,则更加可耻了。想着“毕竟我也是凭本?事让魔龙怀孕的”,于是才好过了些,“一会儿,就照着计划的来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不?要伤人。”

    娜提雅维达定定地看了莱芙一会儿,道:“好。”

    莱芙:“我是,要留活口,这?样才能……”

    “骑士姐不?必解释什么,”娜提雅维达,“您要做的事自然有您的道理。只要您想,我就会为您做到。”

    莱芙吁出一口气,她其实很怕娜提雅维达追问下去。

    在以为那些怪物都是牲口变来的时候,莱芙杀它们就同?切菜切瓜一样;若这?次来的只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也许不?会特意交代不?要伤人,为了获得情报,只需要给其中?一两个人留下一口气就行?了;但是考虑到这?次来的人中?会有玩家,她就是这?般交代了。

    莱芙俯视着自己在水中?的脸。

    传中?的一些圣人,能将一切生命等同?看待。但是在她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心里?,有些生命就是要比另一些生命重要,有些人就是比另一些人更配活着。生命本?无轻重,因为人心的臧否,于是便有了轻重。

    因为她是人,所以她觉得人比其他生物更配活着;因为她是穿越者,所以她会给其他穿越者更多宽容……这?就是她心中?的轻重。这?些是她无法左右的判断,她也从?来不?想让自己成为一杆没有感情的不?偏不?倚的天?平。所谓正义,从?来难以做到绝对。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守住几条底线。在此前?提下,尽量让一切如她所愿,至于她能做到几分?,就凭她的本?事。

    莱芙不?想,是因为娜提雅维达既不?是人,更不?是穿越者,这?条厉害的魔龙,在她心里?,曾经?是很轻很轻的……她在做玩家的时候,为了数值和成就,要屠龙;她做骑士的时候,为了荣耀,为了免除人类可能因魔龙遭遇的风险,还是要屠龙。

    因为娜提雅维达的生命那么轻那么轻,曾经?因为很很的理由,她动过许多许多屠龙的念头。她不?想让娜提雅维达知道。

    莱芙低头,看向了两人交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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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午餐过后不?久,草场上完全恢复成了怪物们还统治着人类孩子时的样子。

    火炉中?的木柴熊熊燃烧;已经?多日没有精心伺弄的牧草地,刚刚才松土添肥过;怪物们手中?执着鞭子;孩子们走动的时候只敢低着头,神情怯懦而呆板。

    就在一个月前?莱芙、麦妮和娜提雅维达掉落的那片空地上,羊姐和牛姐正在等待着。这?个地方是这?片与世隔绝的草场与外界相通的唯一通道,木柴等物资也是从?这?个通道落下来的。

    羊姐身上换了一条崭新的头发裙。这?几日,她将浅亚麻色与金色的头发织在一起,做了一条精美?的腰带,她不?时用手抻着腰带,面上颇有得色。只有在偶尔想起等会儿要做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将灰色的眼睛从?腰带上挪开,惊惶地望向牛姐。

    牛姐还是平常的扮,抿着双唇,双手抱胸,显得缄默而可靠,看到羊姐身歪体斜的样子,鼻中?喷出一股气,用鞭柄敲了一下羊姐的脊背,怒喝道:“给我站直些,他们就要来了。”

    不?一会儿,从?空中?落下来两个男子,他们早有准备,于是并没有像刚到这?儿的孩子们一样狼狈地跌落在地上,然而在落地的当口还是趔趄了一下。

    在站直了身子之?后,二人向草场上望去,看到火炉、牧草等,一切都和他们上一次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唯一多出来的,就是一些怯生生的孩子。

    站得稍远些的怪物喽啰们面露敬意。

    牛姐和羊姐恭敬地迎了上去,看向二人身后。

    两人交头接耳,声评论着什么。他们棕发棕眼,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容貌相似,只是个头一高一矮。两人戴毡帽穿皮衣皮靴,同?草原上居民过冬时的扮一样,但是根据他们话的口音,并不?是斯莱帕特草原出身。

    牛姐道:“听闻佩皮斯大人是与两位一同?来的,为何?未见他?”

    “您瞧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可美?多了,亲爱的牛姐。”话的是两人中?的矮个,名叫艾德文,见牛姐过来,他抬起手来遮了遮鼻子,神情却显得很亲热,又冲着羊姐夸赞道,“您的腰带可真漂亮,佩皮斯若是见了定会赞叹不?已。可惜他有事耽搁了,要过上一刻钟才能过来。”

    羊姐得了夸奖,喜不?自胜,手指绞着腰带,快活得几乎要飞起来,遭了牛姐一记冷眼,才稍稍收敛起喜色:“艾德文大人,斯坦利大人,那圣药……”

    比起艾德文的眉飞色舞来,斯坦利显得冷淡多了:“圣药一向在佩皮斯手中?,你们忘记了吗?”

    “这?……我,我……”羊姐神情慌乱起来,好在她一向就是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吓破胆的性?子,此时的表现也在两人的意料之?内。

    牛姐将羊姐挡在身后,轻轻地“哼”了一声。

    “哦,斯坦利表兄,对待我们的朋友,别老是板着脸。”艾德文把上了牛姐的手臂,“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您在信中?提起的‘骚乱’,现在看来还未来得及爆发就解决了。这?几个月来,你们的进展如何?吧……”

    牛姐带着两人朝着一个新建的棚走去,边走边:“总共有六十个孩子,最迟的一批货是上个月四日来的,有三人。乱子是新人闹出来的,但我们已经?用鞭子教会他们懂事了。”

    “是啊,”艾德文赞叹道,“亲眼见到背叛者的下场,这?是让这?些家伙学会服从?最好的方式之?一。”

    羊姐错开几步跟在身后,冲着不?远处的麦妮比划了一个手势。

    “还缺一个关键人物,需得再等一会儿。”麦妮手中?攥着纱布,纱布中?裹着新鲜的牧草,双手绞动着纱布,浓绿的草汁便滴落在瓶中?。被绞干了汁液的牧草渣已经?积聚了许多,才集成一瓶牧草汁。麦妮手指微弹,细细的药末从?指甲中?落入了牧草汁里?,轻轻晃动几下,药末消失无踪。

    “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莱芙道,“之?前?可没要用药。”

    麦妮耸了耸肩:“如果他们不?剧烈动作,这?药是这?不?会起效的。用这?药是为了让他们少?些反抗,免得误伤。”

    “我是,那些大人们总不?会喝这?些牧草汁吧……”莱芙从?麦妮手中?接过瓶子,看着瓶中?浓稠的绿色液体。这?种颜色本?就容易让人丧失食欲,牧草在被榨成汁之?后草腥味更加浓重,更别提这?些草汁制作是靠着手拧出汁的——麦妮在做草汁之?前?可没洗过手。

    “这?可未必。”麦妮笑得不?怀好意。

    “是了,他们既然自诩是牲口的盟友,自然不?能谢绝招待。”莱芙遮了遮鼻子,“我给它们送去,顺便看看这?第三个人什么时候会来。”

    娜提雅维达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别闹。”莱芙抹去溅在手背上的一滴牧草汁,看了一眼周围。无论是喽啰怪物还是人类孩子,似乎都对娜提雅维达的举动见怪不?怪了。

    娜提雅维达从?莱芙的手中?接过瓶子,:“还是我送去吧,骑士姐的手不?稳呢。”

    就在这?时,刚才那两个男子出现的地方,突然又掉下来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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