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德拉揪着莱芙的衣摆进了永恒的花园, 中途停下来尝了几口雨露，便被莱芙和娜提雅维达甩在了身后。

    费了好一番力?气探路，她?终于听到了娜提雅维达话的声?音。

    朝着声?音来源走了一段路, 麦德拉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娜提雅维达。

    魔龙铁青着一张脸，麦德拉被吓得动也不?敢动, 生怕魔龙一个不?顺眼就将她?吞进了肚里去。然而魔龙瞪着她?看了一会儿, 什么?也没有?做，哼了一声?之后, 便快步离开了。

    等到魔龙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外后，麦德拉动身去找莱芙。

    她?估摸着一定是莱芙做了什么?事情使得魔龙大发雷霆，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

    两?朵透明的花并蒂开着，花瓣上?坠着雨露。

    麦德拉伸手往花上?推了几下，没有?推动, 便张开嘴在花瓣上?啃洞，在啃出一连串洞之后，她?钻了顺着洞钻了过去。

    只见?骑士姑娘双目无神地站在原地, 一只手举在空中一动不?动，看起来受了什么?刺激，但?是至少还活着, 而且四肢俱全, 品相完整。

    麦德拉放心了, 叫了一声?“莱芙”便扑了上?去。

    莱芙脑子里像是养了一群蜜蜂，“嗡嗡”个不?停。娜提雅维达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句子灌进了她?的耳朵里，但?是脑子完全无法处理?……等到娜提雅维达离开之后, 她?依旧浑身僵直。

    麦德拉蹲在莱芙脑袋上?，扒拉着她?的头发, ：“那只魔龙刚才做了什么?，你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或许……应该是我对娜提雅维达做了一些什么?……我被迫对娜提雅维达做了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莱芙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涨红了面孔，盯着那只举着空中的右手，盘算着是将这只手丢了并且申明“这是手做的事情，和我莱芙·白有?什么?关系”，还是把这些手收起来作为纪念的好。

    两?种盘算中的任意?一种能够实现的前提都是：这只右手脱离莱芙的本体而存在。然而这只手连着她?的手腕长在她?的胳膊上?，这样一来问题就大了。

    莱芙举着右手，没有?想到处理?这只手的第三种办法。

    “被迫对娜提雅维达做了……什么?事情？”红衣人?跳到莱芙对面的一根花枝上?，“居然害羞成这个样子…”

    人?没有?完，血滴一般的大眼睛往莱芙脚下望去，被吓着往后连跳了三步。

    莱芙眼睁睁地看着麦德拉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东西。

    ——是那个曾经见?过的白毛团，就是娜提雅维达时候。

    白毛团还是个头的，抱着她?的腿，脑瓜上?长着浅亚麻色的软发，低着头，看不?清脸。

    莱芙一下子将右手举得更?高了，才稍微降下一点?点?热度的脸又再一次烧了起来，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身体又陷入了僵直之中。

    她?回想娜提雅维达抓着她?的手做的事情……固然证明了魔龙用的“配偶”、“彩礼”、“喜欢”这些词的概念和她?所理?解的并没有?太大偏差，但?是……

    但?是……这个地方?是永恒的花园、巨人?的国度，还有?许多让人?听起来不?由得肃然起敬的名字……周围还有?一个眼睛弯弯、嘴巴弯弯的巨人?在看着……这个巨人?还是一个长辈……魔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即便以最乐观的心态来估量，魔龙什么?都没有?看到，可这儿毕竟是永恒的国度、又在长辈的眼皮——眼缝底下，娜提雅维达都做了这么?久的人?类了，总该知道这种场合下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吧。

    她?是知道娜提雅维达缺乏羞耻心的，但?实在没有?想到，居然没羞没臊到了这种地步。

    娜提雅维达没羞没臊完了，便自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永恒的花园里面……承受着双倍的羞耻，现在还多了一个时候的娜提雅维达……

    莱芙欲哭无泪，她?什么?话都不?想，什么?事情也不?想做。

    她?决定了，就这么?站着，直到精灵泪失效，她?不?得不?重新服用的时候，再稍微动一下。右手就干脆不?放下了，等到娜提雅维达回来之后，再问问对方?该怎么?解决。

    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一幕，娜提雅维达捏着她?的手，撩开衣服……指尖触碰到肌肤的触感还很清晰……每回放一遍，莱芙脸上?的热度便会再一次被推至顶峰。

    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让娜提雅维达干脆洗去这段记忆，否则隔上?几年之后每一次回想恐怕还会是一场折磨。在有?了盘算之后，莱芙稍微好过了一些。

    然而，回放依旧在继续。

    娜提雅维达一时回不?来，莱芙只能用意?志力?克服羞耻心。她?看到并蒂的两?朵花，了一个主意?，用一个金红色的团子替代画面中的自己，用一个大一点?的黑色团子替代娜提雅维达。画面一下子变成了团子和中团子之间的挤挤挨挨，友爱、温馨以及和谐。

    莱芙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白毛团却没有?因此放过她?，手臂收紧，抱着莱芙一条腿，往一侧用力?。

    之前她?用双手都没掰开白毛团，现在只有?一只手可用，更?是掰不?开了。莱芙索性没有?尝试，虽然不?太懂得白毛团的用意?，但?还是顺着后者使力?的方?向挪了挪。

    魔龙坠在她?的腿上?，有?点?重。没有?像成年魔龙那般收敛气息，因而带着很强的压迫性，但?不?知为何，莱芙此刻却安心得很，没由来地相信魔龙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那只高举过头顶的右手，被一个柔软而微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莱芙仰起脑袋来看了一眼，只见?一朵长得高过头顶的、浅灰色的大花垂了下来。永恒之花被雨露压低的场景她?刚才看到了许多次，所以这回也并没有?太放在心里。但?这朵花里盛的雨露并不?够多，不?像是承受不?住雨露的重量所以垂下来的，倒像是受到某中力?量牵引似的，将目标对准了她?的右手。

    还没有?来得及将发麻的右胳膊动一下位置，浅灰色的大花的花瓣猛然绽开，将花蕊靠近她?的右手，接着花瓣合拢，将整只手包拢在里头。

    莱芙又一次僵住了。

    ——就算成年的娜提雅维达不?在，只有?魔龙在，还是会搞出一些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情来。

    很快，浅灰色的大花将花瓣开，将那只被永恒的雨露清洗过的拳头放了出来。

    她?活动了一下右手。

    这只手上?只剩下了被永恒之花包裹着的、仿佛短暂地与?无尽力?量连通的神奇感觉，而触碰过娜提雅维达留下的触感完全消失了。

    莱芙惊着惊着，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甚至开始庆幸起来，至少她?不?必考虑如?何处理?这只手了，即便娜提雅维达对处理?方?式不?满，问起来，她?也可以指着这朵花解释“这是永恒之花干的，和我莱芙·白有?什么?关系”。

    她?产生这种念头没有?多久，那朵永恒之花便膨胀，接着炸开了。

    莱芙：“……”

    总之，终于可以专心地应对魔龙了。

    同一个位置停留了太久，现在腿部有?些发麻。莱芙动了动自由的那条腿，又试图拔了一下被抱住的那条腿——实在拔不?出来。

    莱芙蹲下来，摸了摸白毛团的脑瓜。问了一连串诸如?“叫什么?名字？”“平常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的问题，白毛团都没有?应声?。

    似乎还不?会话，也未必听得懂她?话。

    莱芙很快释怀了，毕竟是一只没有?孵化多久的魔龙，不?会话也是正常的。

    她?又揉了揉那个脑瓜，然后拿出白毛团送给她?的镐和玛瑙原石，她?很喜欢。

    白毛团终于松开了胳膊，改为用手纠着她?的裤腿，用脚把镐和原石踢到莱芙面前。

    莱芙明显感觉到了，白毛团有?些生气。

    她?立马将镐和原石收了起来。

    在将原石放回系统背包之前，莱芙又扫了那枚原石一眼，是红色的，和娜提雅维达眼中团子版本的自己的颜色很接近。她?只能猜测，白毛团或许也是看到了她?的团子状态，所以给她?挑了这块原石。

    在镐和原石消失在地上?之后，四周弥漫的低气压就消失了。

    莱芙暗自思量：和三千年后一样，魔龙喜欢给她?送礼物。在她?拒绝受礼物的时候，便会气恼。只不?过在大娜提雅维达不?会表现得很明显，而娜提雅维达则非常直接不?加掩饰。

    对于“送礼物”这件事，简直执着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她?半蹲着，撩开了白毛团遮在脸上?的头发，终于看清楚了后者的五官。

    白毛团的脸是娜提雅维达的脸的缩版……准确来，是娜提雅维达作为圣殿中枢的要员展现于人?前的那张脸的缩版。

    是等比例缩，非常精确；而不?是同一张脸的幼年期版本。

    莱芙几乎能确定，这张脸是白毛团在看到成年的娜提雅维达之后，这才制造出来的。

    改变容貌是魔龙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样一张缩版的成年女子的脸——即便是一张非常俊俏的脸庞——连着孩的身躯，还是极度违合的，甚至带着几分恐怖。再加上?这张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更?加奇怪了。

    莱芙觉得颇为有?趣，在惊了一下之后差点?笑出声?来。想到娜提雅维达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躲开，其中一个原因大约就是不?想当面听到她?在幼年期魔龙面前捧腹大笑。

    似乎感觉到了莱芙的情绪，白毛团的眼睛、鼻子、嘴唇和下巴的形状开始调整，面部轮廓也在变动。

    整张脸像是一个被揉捏的面团，一眨眼便又换了一副样子。因为五官和脸形的变化过快，甚至让人?看着有?眩晕感。

    这副场面换了其他人?也许会觉得可怕，但?是莱芙不?这样觉得。一来，她?一早就知道娜提雅维达会变脸，只不?过没有?见?识过变脸的过程；二来，这种让人?记不?清脸庞的状态，她?在面对黛博拉大人?的时候也体会过；三来，她?刚刚看到了自己在娜提雅维达眼中的几种非人?形态，比起那些形态而言，魔龙的脸反倒显得正常多了……

    在面对魔龙的时候，会遭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于这一点?，莱芙早就准备。即便看着那张脸上?的鼻子一会儿扁得只剩两?个孔，一会儿又大又高遮住了半张脸，嘴巴一会儿缩得看不?见?，一会儿又咧到了耳根……依旧在她?承受范围之内。

    在欣赏了白毛团的变脸表演后，莱芙突然联想到了上?一个世界的某个游戏环节。便伸出手，在白毛团的眼角点?了一下。

    白毛团的喜怒哀乐变化很快，而且表现得非常强烈。

    在被莱芙戳了一下之后，白毛团非常明显地生气了。气了大约不?过一个弹指的工夫后，它似乎明白了莱芙的意?思，于是停止了变化眼睛。

    双眼像一只梭子一样狭长。

    莱芙又在眼角点?了一下，白毛团的眼睛又开始变化，等到眼形变得又圆又大且在正常范围的时候，莱芙又点?了一下。这个形状维持住了。

    ——果然，完全可以当成实体版的捏脸。

    莱芙嘴角翘起。

    白毛团非常明显地开心了起来。

    捏脸还在继续，莱芙一个部位一个部位调整，等到所有?部分都固定下来之后，再对个别部位进行微调。最后呈现出来的一张脸，很像娜提雅维达，但?是双颊鼓起了一点?，下巴短了一点?，眼睛圆了一点?，鼻子也扁了一点?……是一张不?会让人?觉得可怕的、属于女孩的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脸上?没有?表情。两?个嘴角都微微翘起，在莱芙固定下来之后，便没有?动过。白毛团像是一个做得很逼真的笑脸娃娃，脸上?没有?动态。

    怎么?办？

    莱芙没有?困扰多久，便有?了主意?。她?又调整了一下白毛团的五官的细节，组合成了另一种表情，再让白毛团记住。接着又做了几种表情。

    经过验证，白毛团最多可以记住三种表情，再多就不?行了。而且这三种表情也不?能自如?地转变，必须得莱芙做出提示才能改变。

    莱芙在几套表情里面挑挑捡捡，选出了三个。一个是普通程度的开心表情，一个好奇兼惊讶的表情，还有?一个极为开心的表情。三种都是积极正面的表情，莱芙有?些不?忍心在白毛团的脸上?看到带有?负面情绪的表情。

    她?做出提示，白毛团就在这三种表情之间换来换去。

    莱芙玩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似乎很少在大娜提雅维达的脸上?看到过难过、失落的表情。即便魔龙有?时候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了，在眼角眉梢也仿佛挂着一个招牌，写着“在逗骑士姐玩，可别当真了”。

    若是一直开开心心的，白毛团就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了。

    她?便又将白毛团掌握的三种表情换了换。一个是比普通程度稍微多一些的开心表情，一个是失落难过的表情，还有?一个是凶巴巴的气愤的表情。

    白毛团继续乖乖地按照指示变脸。

    在和白毛团玩变脸游戏的间隙，莱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离她?最近那一朵永恒之花。突然想到了黛博拉大人?对娜提雅维达的形容。

    在黛博拉大人?口中，娜提雅维达只是在效仿与?扮演，而不?具有?实质；只有?假面，而缺乏一个“真面目”；只有?别的生灵上?学来的东西，而缺乏独属于娜提雅维达本身的东西。

    先?前她?对于这些话理?解得并不?彻底，在进入残余画卷之后，见?到了于魔龙处于同一位阶的圣地精灵，之后进了永恒的花园听了娜提雅维达对“永恒”对“信仰之力?”的解释，见?到了永恒之花包括巨人?，现在又亲自接触了时候的娜提雅维达……对于这些形容，她?才有?了一些体悟。

    若是绽放了太多永恒之花，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会被推向“迷失”的一侧。撬动了越多的“永恒”，被永恒侵蚀的程度越大，属于自我的成分只能被推挤到极为有?限的范围，变得越来越面目模糊……

    若是朝着撬动更?多永恒的方?向发展下去，到了最后，也许会变成圣地精灵那样，几乎脱离了生物的范畴。或者像是那个巨人?，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无法看到……又或者变得像永恒的花园里这些花朵、枝叶、雨露、云雾……

    白毛团似乎注意?到了她?心不?在焉，脸上?顶着比普通程度稍微多一点?的开心表情，如?有?实体的愤怒蔓延开来。愤怒才刚刚被莱芙觉察到，不?知为何又突然消失无踪。

    莱芙看着魔龙，又挂念着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的大魔龙。颇为庆幸而欣慰地想着：无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娜提雅维达都保留了足够多的独属于其自身的，一点?都没有?变化的东西。

    也许对于娜提雅维达不?够了解、不?够熟悉的人?，确实会觉得魔龙假面无数、极为善变、没有?真面目，但?是她?不?同，无论魔龙变成什么?样子，她?总是能认出来的。

    --

    莱芙靠着一颗永恒的树盘腿坐的地上?，白毛团便揪着她?的裤腿坐在一边。

    一晃神，白毛团突然不?见?了。

    莱芙低头，看着树边突然多出来的一块有?脑袋大的、逼真的灰色石头。她?抬手在上?面戳了一下，石头一下子涨大，变成了白毛团。

    ——看来升级版的换脸游戏暂时结束了，这时候要开始升级版的“你藏我找”游戏了。

    永恒的花园里面没有?永恒的石头，这颗石头过于逼真，而且一看就是陆地上?的东西，实在太好辨认了……没想到魔龙在的时候，居然也会玩游戏……莱芙觉得颇为稀罕，想着这会儿正好能预演一下将来和黑蛋里的魔龙的玩耍，便开始配合。

    在被莱芙找到之后，白毛团一脸愤怒的表情，然而空气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白毛团接着又将自己藏起来，因为它能突然消失突然出现，省去了莱芙捂眼睛数数的程序。

    比第一次的难度提升了不?少，白毛团变形的位置不?在莱芙的视野范围之内，她?需要站起来走一段路才能找到，但?路程不?算太远。

    想要将白毛团找出来实在是轻而易举，因为它每次变的都是永恒的花园里面不?太会出现的东西，像是魔物、凡间的动物和植物、漂亮的大蘑菇、人?类的建筑和工具、还有?大大各种各样的闪闪发光的石头……

    之前娜提雅维达并没有?展示过，所以莱芙不?知道魔龙居然会变那么?多东西。她?带着“不?知道下一次会见?到什么?样的魔龙”的想法，以及仿佛拆开神秘礼物的期待心情，一路跑着去将白毛团找出来……白毛团再藏，她?再找……

    白毛团自带着提示方?向的功能，莱芙根本不?用费心去辨别。

    要是她?跑向了错误的方?向，总能感受到白毛团从它所在的位置传递出来的强烈的情绪，气呼呼的、期待的……要是她?方?向跑对了，就会感受到相反的情绪……

    在成功地连着逮了几十次白毛团之后，莱芙在这项游戏中收获了强烈的自信心。

    她?又一次跟着白毛团的指引走了一路，在停下来之后，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应该存在于永恒的花园里的东西。眼前只有?四朵带着枝叶的永恒的花。

    白毛团终于学乖，这次的难度陡然提升，都是永恒的花，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她?本可以试着每朵花都靠近一下，根据白毛团的反应挑出其中的一朵。但?是几十次成功在经验的前面，信心膨胀的莱芙并没有?那么?做。她?停住了脚步，没有?靠太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比较着四朵花的异同。

    每朵花都不?一样。

    白毛团这回是真想伪装了，她?没有?看出任何破绽来。

    莱芙能感觉到如?有?实质的气鼓鼓、不?耐烦还有?沮丧失望。

    她?正准备开始一朵一朵试探，却发现最右边的一朵永恒的花下面，多了一个黑色的尾巴。

    魔龙尾巴是当着莱芙的面从无到有?地长出来的，而且似乎生怕莱芙注意?不?到似的，那只尾巴还翘起来，幅度很大地舞动着，像是在：“我在这里，快发现我！”

    莱芙伸出手碰了一下花瓣，白毛团“腾”的一下出现。黑色的皮革质地的尾巴又摆了一会儿，接着收了一回去。

    白毛团表情难过，实际上?非常开心，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白色飞虫一样，绕着她?转了几圈。

    莱芙敏锐地捕捉到了白毛团想要表达的意?思，空气中弥漫如?有?实质的惊叹、赞美，要是它会话，的一定是：“骑士姐真厉害，居然这样都能找到我！”

    大魔龙可能已经在伪装人?类的过程中习得了明褒暗贬、反话的技能，但?是魔龙还不?会。

    联系到她?在魔龙眼里只是一个团子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理?解为何魔龙总是会在她?完成一项没有?什么?难度的事情之后也会大肆夸奖她?了。就像是人?类看到蚂蚁搬起一粒麦，大约也会真心地惊叹一声?。

    她?甚至怀疑，或许大娜提雅维达在用“茴香”来夸奖她?厉害、赞美她?的除虫能力?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在借机嘲讽她?弱，而是真心地在对她?表达赞美，觉得一个团子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叹为观止。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嘲讽意?味似乎又加深一层。

    --

    天色渐渐暗下来。

    在永恒的花园中，花草树木、云雾和雨露还有?地面，都发着淡淡的荧光。

    莱芙躺在闪光的地面上?，白毛团抱着她?的一条胳膊躺在一侧，两?人?仰头，看着三千年前的星空。

    白毛团就和周围的永恒之花一样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一动不?动地贴着她?。

    莱芙有?些冷饿，便吃了几理?精灵泪。

    一边酝酿着睡意?，一边在脑海里回顾整理?着娜提雅维达在白日里给她?的讲的课。

    “永恒”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在这个世界的种种超自然的现象，都和撬动永恒有?关。而永恒的主要来源，乃是人?类汇聚的信仰……

    ……随着信仰衰减，从巨人?，到圣地精灵和魔龙，相继面临着陨落的命运。同时，圣咒师、巫师还有?魔物的力?量，也跟着变得弱……

    ……在迷失之后，会成为“永恒的养料”……

    ……大多数魔物，或是吃了晶核的人?类，在死亡之后尸身会变成粉屑消失，娜提雅维达虽然没有?提到这一点?，但?是这种现象或许也是成为“永恒的养料”的一种形式，作为撬动永恒获得力?量的代价……

    ……娜提雅维达眼中的我，那个团子，是一朵永恒之花……永恒在我体内开出的花，这种法有?点?费解……这样的花朵，在任何人?体内、任何生灵体内都有?，只不?过未必能像永恒的花园里的花朵一样，能够用人?类的眼睛看到而已……

    ……巨人?和永恒的花园之中的花草树木并没有?实质上?的差距，至少在残余画卷所记录的年代、在三千年前、在娜提雅维达诞生不?久的这段时间的很久很久之前。巨人?就已经无法为人?类的眼睛所见?……它是一个无法进行对话，没有?办法沟通，甚至无法对生活在此处的娜提雅维达的行为有?所反应……

    ……这样的一个存在，便是娜提雅维达的口中的老友与?前辈……

    莱芙的视线下移，落在白毛团的头顶。

    白毛团有?所察觉，动了动脑袋与?她?对视。它的头发柔软，眼睛像是两?粒金黄色的宝石。这一回的表情和情绪终于对应上?了，都是高兴的。然而，即便莱芙已经努力?调整过了，这张脸的违合感并没有?完全消失，五官像是强行装配出来的。

    这才是她?和白毛团的第二次见?面，她?差点?忘了这一点?。

    在无言的星空中，周围是沉默的永恒的花朵，还有?一只没什么?声?响的魔龙，莱芙半闭着眼睛，抬起右手用手背遮着额头。

    莱芙的听觉神经异常迟缓地、到了这个时候才将娜提雅维达在离开前对她?的那些话送入她?的脑中。

    娜提雅维达：“骑士姐不?是一向感到疑惑吗，为何我会在与?您相识不?久的时候，便会提到‘配偶’这个词，还会送您彩礼……其实我产生这些心思，远比您想象得还要早得多……”

    然后：“在埃得村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似乎已经通过永恒看到了，您和我相伴多年，从每一个早到每一个傍晚还有?那些由漫天星辰见?证的时间里的所有?事情了。”

    接着又：“早在骑士姐出现在我面前——甚至早在您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永恒已经给了我暗示，从很久很久之前起，我就开始等待着与?您的相识……”

    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摘星星送月亮”一般动听，不?过很让人?费解，而且不?怎么?具有?可操作性。若是真的，她?实在没法想象怎么?通过“永恒”去看，或者去解读“永恒”提供的信息；若是假的，白毛团第一次见?到她?就表现得那么?亲切，又是为了什么?？莱芙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

    完这些话之后，娜提雅维达给了莱芙反应的时间，而她?没反应过来。

    那时，娜提雅维达似乎有?些恼，又有?一些难过，脸上?带着笑，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骑士姐。我想到您很快要见?到那个白毛球，现在正在嫉妒……非常非常嫉妒，而且已经嫉妒了好一会儿了。

    “我……我会努力?克服嫉妒心的。

    “一天，只给您一天时间。”

    莱芙抬起右手，每一个指尖都看了一遍。或许是因为和白毛球玩耍累了，或许是精灵泪效果太好，或许是受到娜提雅维达的言传身教而脸皮渐厚……此刻她?略微回想了一下娜提雅维达完这些话前后做的事情，她?的羞耻心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她?将白毛团往怀里拢了拢，闭目睡去。

    --

    第二日，在朝阳升起之时，莱芙无意?识地从系统背包里取出精灵泪，抓了半把嚼着，她?彻底清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白毛团正坐在一边，带着一脸凶相，愉悦地凝视着她?的脸。

    在莱芙坐起身来之后，白毛团突然一下子从人?形变回了原形。

    白毛团魔龙形态的身长只有?娜提雅维达成年后的本体的一半，但?仍然可算庞大。这是一只挺拔结实的幼年魔龙，通体皆黑，外甲带着金属的光泽，尾肢摆动时显得很有?力?道，一双翅膀完整而结实。脑袋先?是骄傲地昂着，张口喷出一点?火苗，接着垂下来，大睁着金黄的眼睛，温顺而顽皮地用脑门抵向莱芙的脑门。

    莱芙正在进行估算：假使黑蛋几年内就能从巴掌大的魔龙长成这么?大一只，大约需要吃掉多少鱼？算着算着，她?愈发觉得有?一个海岛做为封地，大大提高了饲养魔龙的可行性，若是封地在内陆，恐怕她?还要为了饲养魔龙而背上?一笔与?日俱增的债务……

    她?被魔龙恶作剧似的顶了一下脑门，倒在了柔软有?弹性的地上?。

    还没等莱芙站起来，魔龙用大爪子勾着她?的衣服，将她?抛到了背后。

    莱芙抱住魔龙的脖子。

    魔龙的两?只后脚一蹬，翅膀一扇，带着她?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