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是因为脏，只是舍不得?骑士姐……”娜提雅维达的眼神闪避了一?下，眸中?有水光闪烁, 嗫嚅着，“我?要将那些半人半兽们送回白岛, 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骑士姐了……我?很担心, 我?不在的时候，骑士姐会遭遇可怕的事情……”

    麦德拉已经对娜提雅维达这副神情腔调习以为常, 但闻言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偏偏莱芙似乎从来没有感?到过丝毫违合，一?开始就能从容应对。

    “不怕，娜提雅维达大人很快就能走?一?个来回。”莱芙道，“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娜提雅维达闻言眸子一?暗，道：“可是这一?回, 我?还得?到了别的任务，要在中?途去接一?个人。能与骑士姐重逢的时间?，又?要延后了。”着咬了咬下唇, “骑士姐总是能遇上这个公主、那个贵女的，每隔几天都有一?回。”

    莱芙几度张口，都没有出话来。

    这几个月来, 她?确实经常能遇上涉及公主和贵族姐的委托, 不过也不全?是这种委托。只不过每一?次接到这种任务, 娜提雅维达几乎总是能在接到任务的下一?刻，就将那个不幸遇险的姑娘救出来——根本没有经过莱芙的手——就送到了委托人的手中?。

    在数月之内，“莱芙·白骑士擅长处理此类委托”的名?声不径而走?，倒是有更多同类任务指名?道姓地?要她?来接。

    “忍不住又?心生嫉妒了。”娜提雅维达, “我?知道的，骑士姐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您对于这一?类任务, 似乎有特殊的吸引力。。”

    莱芙滞了片刻，接着重重地?点头?。

    “好了，我?很快要离开了。我?不在的时候，骑士姐要专心地?去捡漂亮的牙齿。”娜提雅维达强忍着眼中?的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莱芙目送着娜提雅维达远去，传送消失，吁出一?口气。娜提雅维达这回的改变之中?，最让莱芙觉得?欣慰的一?点就是，就是娜提雅维达似乎真的对黑蛋有了一?点点柔情，对于孵化黑蛋非常在意，不然也不会总是提醒她?要时时刻刻注意漂亮的牙齿。

    魔龙的天性里没有母慈女孝。她?怀疑，娜提雅维达也许是试图培养对黑蛋的母爱，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种情感?异样丰沛的模样。现下黑蛋还未出壳，和睦的魔龙母女关系主要还得?依靠娜提雅维达的努力，若是黑蛋孵化出来，莱芙一?定要慢慢教它，让它知道娜提雅维达对它的母爱。

    麦德拉攀上莱芙的肩膀，道：“有这个时间?和你告别，来回十躺白岛都……”足够了。

    话没完，娜提雅维达去而复返。

    莱芙被抱住，在柔软的胸口又?埋了一?会儿，接着双颊被捧住了。

    人跳上了一?根和莱芙差不多高?的树枝，插着腰，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红色的眼珠子眨得?非常湿润，皱起了眉头?，冲莱芙做口型：我?已经开始想?念骑士姐了……

    莱芙怕被人逗笑，没去瞧她?，不错眼珠地?与娜提雅维达四目对视。

    “我?已经开始想?念骑士姐了。”娜提雅维达用目光慢慢描绘着莱芙面部的轮廓，“真想?将您随身带着。”

    “我?要记住您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娜提雅维达着，肩膀轻轻耸动了一?下，话里已经带了哭腔，但又?强忍着没有落泪，用指尖点点莱芙的额头?和鼻端，接着，朝西北方?向一?指，“骑士姐一?定要朝那个方?向走?，若是走?反了方?向，您迷路了可怎么是好……”

    ——魔龙自己在变得?非常娇弱的同时，也将她?想?得?非常娇弱。

    莱芙点点头?，道：“不出意外，我?会尽量沿着这条道走?。”

    娜提雅维达：“若是遇到危险，就提前穿上我?送给您的那套衣服。若是来不及穿，就将黑蛋扔出去。

    黑蛋：“……”

    娜提雅维达：“若是来不及扔，麦德拉可以替您挡一?记。”

    麦德拉：“……”

    “靠着黑蛋和人给您拖延下来的时间?，您只要在心里默念几遍我?的名?，我?就能听?到，很快会回来救您的。”娜提雅维达又?叮嘱了几句，这回没有又?半途折返。

    “我?敢赌，这一?次最迟，天黑之前她?就能回来了。”麦德拉跳到了莱芙肩头?上，“若是不知道的，看到她?的表现，还以为你们这次分别，得?过上三五十年才能重逢。”

    --

    沿着娜提雅维达给她?指的方?向，莱芙一?路架马前行，走?了半日，别危险到足够让黑蛋和人给她?拖延时间?的情况了，就连需要她?拔刀的情况都没有遇见。

    在满地?的泥泞以及四处蔓延疯长的植物之中?，娜提雅维达硬生生地?给她?开辟出了一?条干燥的、宽敞的、没有丝毫障碍物的道路。

    一?路上的魔物都被清理干净，或是被圣光消融了，或是成了毫无战斗力的模样整齐地?排列在道路旁等?待莱芙取用。

    莱芙扫到路边毛茸茸的一?团，拉了拉缰绳，莉莉便停了下来。

    她?从马上下来，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把有半人高?的大铁钳。这是找铁匠订制的巨型拔牙钳，又?经过了娜提雅维达的炼制。钳柄用料扎实，用力的时候不容易变形；钳喙的尖头?细窄，极的口腔也能伸进?去。总之，适用于给大大的魔物拔牙的情况。

    近日来，因着要给黑蛋收集牙齿，莱芙使用牙钳的频率，倒是比用大砍刀的频率还要高?上几分。

    莱芙先前就有在大砍刀之外再练一?种副武器的算，在弩之后，又?尝试过几种，都有种种不出的缺陷……到头?来最为称手的，居然是这把拔牙钳。

    路旁有一?只肥硕的灰色魔兔，若是直起身子，这魔兔恐怕比莱芙还高?上一?些。此刻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不甘地?睁着一?双硕大突出的红眼睛。在魔兔边上，还有一?个身长为魔兔一?半的魔鼠，同样眼睛赤红，身上没有致命伤，但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

    在圣光落下之前，这两只魔兔和魔鼠正在疯狂地?互相撕咬，此刻却只能安静而和睦地?并排躺在路边。

    在娜提雅维达离开前施展的圣光之下，那些还没有能凝聚晶核的、或是有了晶核但没长牙齿的魔物，都直接消失了。剩下的魔物则吊着一?口气，免得?在莱芙在莱芙拔牙前就不见了。

    魔兔瑟瑟发抖。

    “别害怕，我?很有经验的。”莱芙着，撬开了它的嘴。

    麦德拉站在莱芙肩头?，评价道：“有黑线，不够美观。这一?嘴的牙齿，居然找不到一?颗好的。下一?个。”

    魔兔断了气，尸身消散在空中?，留下一?颗黑色晶核。

    莱芙点点头?，收起晶核，转而去检查魔鼠的牙齿，挑了里头?最漂亮的一?颗牙齿，用钳子拔了下来。

    麦德拉熟练地?给魔鼠止了血，治好了魔鼠身上所有的伤。

    魔鼠在无伤无痛的情况下，安详地?逝去。

    黑蛋从布兜里钻了出来，绕着莱芙跳了半圈，钳喙上的污垢、牙齿上肉渣、菌斑和结石全?部被清理干净。

    一?整套拔牙流程，迅速结束。

    这回拔的是一?颗臼齿，黑蛋将它收回去，接着又?弄出来。它钝头?向下，尖头?向上地?立着。那颗臼齿经过了磨、抛光，上了一?层釉似的闪闪发亮，像是一?颗白色的宝石；戴在黑蛋的尖头?上，又?像是一?只的王冠。

    莱芙将黑蛋托在了掌心里，看着那颗牙齿。

    黑蛋会喜欢牙齿，其实也符合魔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的天性。在她?问娜提雅维达黑蛋喜欢什么“礼物”的时候，娜提雅维达之所以以牙齿和鳞片举例，而没有提到别的更加昂贵的亮晶晶的东西，恐怕是体贴她?负债累累。

    不过珍珠、琥珀、珊瑚等?由生物体形成的矿物，既然能被称为有机宝石。这些大大的牙齿也是魔物们努力长出来的，当然也能算是宝石。

    莱芙心安理得?地?摸了摸黑蛋。

    黑蛋在莱芙掌心里跳了一?下，悬在空中?，蛋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指尖大的臼齿，成了一?颗白蛋。

    跳了第二下。这一?回蛋身覆盖的是一?根根细长的门牙。若是给黑蛋加上柄，几乎可以当成梳子用。

    跳了第三下。黑蛋披着一?身锋利的尖齿。若是加上一?个柄，不能当梳子用，但能当成型的狼牙锤使。

    --

    佩德·诺伊成为正式骑士已有一?年。在骑士学院的见习过程中?便表现不俗，教习们都预言他不出五年就能被推荐去参加圣殿骑士的考核。他一?向自视甚高?，在任务中?见了不少厉害的骑士，这才晓得?人外有人。

    最近的几个月，他到各处都能听?闻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女骑士的传闻，她?只用了区区一?年时间?就在德亚大陆各处建立功勋，还通过了圣殿骑士考核。他所崇敬的几位神官和骑士，都对那位女骑士颇多赞誉，然而佩德觉得?这些事迹都是捏造的。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女人，只不过德亚大陆出现乱相，圣殿需要一?个安定人心的象征，才刻意任由这种传闻扩散，他的几个同伴也这样认为。

    这一?回他和同伴接了任务，来到丁尼生国里斯特郡，将一?位著名?的医师和几位重病的老人送去安置点。达到安置点之后，医师提起，有一?卷重要的药方?落下。于是佩德便折返里斯特郡，来取那卷药方?。

    比起他们送医师等?人离开之时，短短几日过去，里斯特郡变得?更加危险。

    佩德赶路的过程中?，总是不得?不停下来与魔物厮杀一?番。而且越是靠近他的目的地?，魔物就越多、越凶残。

    但在这一?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魔物突然消失了。大型的魔物没有，就连那些几乎随处可见的魔蝇也没有碰上一?只。

    他走?着走?着，居然看到了密林之中?被开辟出了一?条齐整的道路，道路沿途还有许多半死不活的魔物。

    佩德原本以为这儿被某位圣咒师清理过，但是看到那条道路，还有道旁的半死魔物之后，便起了疑心。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修一?条路，圣咒师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只可能是更为厉害的、拥有智慧的大魔物，或是邪巫的手笔。要么是用那些魔物当成诱饵，要么施了什么邪法，诱惑人进?入陷阱。

    于是佩德愈发心谨慎，不敢到那条路上走?。又?怕真有无辜者被这那些半死魔物诱入陷阱，于是他的路线也没有离那条怪路太远，一?见到路旁有半死魔物出现，就绕过去彻底捅死。可惜他只敢捅道路一?侧的魔物，而不敢冒险越到另一?侧，但这样也算是破坏了对方?的布置。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碰见那只狡猾的大魔物，也没有遇上邪巫。

    目的地?就在不远处，佩得?捅死了一?只长着獠牙的野猪魔物，正欲上马，突然听?到蹄声。

    沿着那条诡异的大道，出现了一?人一?骑。骑着马的是个个头?。

    个头?从马上下来。走?到路边，低下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佩德先是怀疑这个个头?是某个厉害的魔物的化身，但是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不像。

    接着又?开始怀疑这个头?可能是被路旁的半死魔物吸引了，落入大魔物的陷阱里头?了。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去。

    个头?低着头?，一?头?红棕色的卷发束在脑后——居然是一?个姑娘家?。

    一?路上逃难的人不少，在途中?与亲人失散而落单的，这几个月来，光是佩得?遇过的就有将近十桩，听?过的则更多。这姑娘骑着高?头?大马，而且没有别的逃难者那般慌乱，显得?有些奇怪——不过也许是受了魔物引诱，无法向人求救；至于那匹比他的坐骑还要俊俏的枣红马，嗯，一?定是魔物假造的。

    “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家?里人呢？”佩得?抱剑而立，

    “你是骑士？”棕发姑娘抬起头?来，纯黑色的眼睛呆滞无神，更是让佩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定是落单了，要不然跟着我?一?道——你瞧，我?是骑士，不是坏人。”佩德用手正了正别在胸口的金色勋章，“咳，我?可以，可以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那姑娘朗声道：“不必。”

    佩得?走?近，看到棕发姑娘手里举着一?根有成人的腿那么长的、又?白又?尖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树下，一?只野猪魔物的尸身正在消融，依稀可以看到，那魔物缺了一?颗獠牙。

    ——居然是野猪魔物的牙。

    獠牙尾端连着一?个黑色的蛋形物体，他看了一?会儿，蛋形物体似乎转动了一?点。

    佩德正欲张口，然而还未来得?及出一?个音节，脑海里突然回荡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如您所见，这是一?位拔牙的医师。众所周知，牙医是人类里头?，武力值顶峰的存在，一?口气能拔掉十个您的牙齿。”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但是佩德深信不疑，浑身一?震，转身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