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天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家, 也不进去, 而是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看着他家养的土鸡在那儿点着脑袋走来走去。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王天身子一哆嗦, 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妹, 于是安心下来。

    妹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脸的内疚。

    “抱歉……哥, 那衣服被我妈发现了, 她以为是我买的，就给我洗了。”妹低声道, 恨自己没有藏的再心一些, 竟然直接放进了行李箱里，让她妈妈一下子就找着了。

    王天姑是开服装店的, 知道挂在店里的衣服会被很多人试穿过才能卖掉, 尤其是这新年期间，所以她为了求个干净, 才拿去清洗的, 做妈妈的好心，没想到却因此坏了事情。

    “我就应该听你的，把衣服扔掉的。”妹给王天道歉，那天两人在县城里逗留的太晚，不然拿去退也行，偏偏她觉得不会被发现, 就糊涂的给带回来了，果然这种事情就不能抱着侥幸心理。

    “……没事。”王天知道她心里愧疚，但这并不是她的错，于是开口安慰道：“被爸爸发现了也好，我总不能逃避一辈子的。”

    妹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才声问道：“哥，你真的和萧哥……好上了？”

    王天低着脑袋，妹注意到他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戴着一块表，里面一圈圈的，很复杂，还能看到特意露出的齿轮，很是酷炫狂拽，虽然妹不懂手表，但仍旧能猜出这表应该非常值钱。

    而他哥买不起这样昂贵的表。

    王天摸着手腕上的表，似在沉思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的点头了：“嗯。”

    这是王天第一次承认了与萧玉衡的关系，自此之前他没有过爱，也没有接受过，但现在他承认了。

    心里竟然意外的很舒畅，王天长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向了身边呆愣愣的妹，淡淡一笑：“很惊讶？”

    “有……有一点……”妹有些讪讪的，还有些尴尬，她并不是歧视同性恋，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会是。

    也许她该找班上天天四处安利腐文化的同学聊聊了，既然哥哥成了那个圈子里的人，她作为妹妹也应该做些相应的了解。

    “我很喜欢哥哥哦。”妹也露出了笑，可是莫名的心里有些发酸，继而抱住了王天的胳膊，把脸埋进了他的臂膀里：“我希望哥哥能幸福，所以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就会支持的……”

    妹不下去了，开始低声的抽泣，王天歪头看她：“为什么哭？”

    “不知道……”妹摇了摇脑袋，抽噎着，可能是因为这是一条‘歧路’？亦或是太艰难了，好吧，她其实并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成为同性恋，她以为哥哥的一生会是很正常、很幸福的，她只是……太惊讶了。

    王天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妹妹，轻叹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她。

    如果妈妈知道了，大概会哭的比妹还要伤心吧。

    萧玉衡的突然离开让不明真相的一家人很吃惊，王天平静的告诉他们萧玉衡家里出了急事，才匆忙回家的，好在大家没有多想，这马上就要过年的，萧玉衡回去也正常，于是又聊了几句便安心吃饭了。

    王天坐在他爸爸的对面，两人全程都低垂着眼睛，期间没有过一句交谈，直到老祖宗吃完饭了，拄着拐杖慢慢回了他的屋，王天才放下碗筷平静的看向他爸。

    很紧张，也很害怕，王天觉得自己正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心就会掉下去，但是……

    萧玉衡在对岸等他！

    “爸，晚上能来我房间聊一下吗？”王天终于开了口，他一脸淡然却略显苍白，而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则揪紧了自己的裤子：“关于……我的未来的一些算。”

    他完便屏住了呼吸，身子很细微的在颤抖。

    王爸爸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抬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嘴唇抿了抿，又低下了：“好。”

    呼。王天长吐一口气，起身离席了，牛仔裤上有着被手心的汗水弄出的明显水渍。

    一家人都察觉到了王天有古怪，王天的二姐于是伸手想去拉他，却被妹给阻止了，而在二姐疑惑的空档，王天已经走出了厨房。

    等待的时间是不安且漫长的，王天好多次掏出手机想联系萧玉衡，但一想到自己这次的冲动不一定能获得好的结果，就硬生生的忍住了。

    是的，王天觉得自己冲动了，他应该先试探一下他爸爸的反应，但他忍不住，他真的忍不住。

    好在王爸爸没有让王天受太久的煎熬，他很快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王天猛地站了起来，他喊了一声“进”，然后他爸进来了，并转身锁上了房门。

    父子两人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对视，许久之后王爸爸才走到王天的床铺上坐下了，王天犹豫了一下，才重新坐下。

    气氛一阵压抑，虽是父子的两人，其实也没怎么认真交谈过，王天还没上学时都是祖爷爷在带，上学后就把心思投入了学业中，从到大也没惹过什么事情，真要起来，父子两只有在开家长会时才会单独聊几句。

    王爸爸毕竟是做长辈的人，所以他在沉默许久之后，率先开口了。

    “天，你在学校过得怎样？”却是这样一句很普通的询问。

    王天微愣，然后轻轻点头：“还可以。”

    中年人看自己的儿子，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终于忍不住问了：“没有……受到欺负吧？”

    王天心一跳，终于明白爸爸刚才问那句话的用意了，于是复杂的看着地面：“没有……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也没有受欺负。”

    王爸爸听到他这么，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想到那个年轻伙子对他的那番话，心思又沉重起来，于是想了又想，为了顾及自己儿子的面子，才委婉的道：“现在的年轻人普遍没有我们那一代沉稳了，二十几岁还跟十几岁一样，爱闹腾，尤其是你们这些大学生，想的多玩的也厉害，但你要知道，玩归玩，有些玩笑却是不能开的……”

    王爸爸把心一狠，还是了：“你那同学强迫你穿女装了吧？这种事不能忍的，你不要怕他是班长，咱们可以去找老师，下学期最好调个宿舍，你那同学……不行。”

    可以萧玉衡今天的坦白一下子败光了王爸爸对他的好感，他本来还很高兴自己的儿子有这么一个优秀的朋友，现在恨不得两人这辈子都不见面才好。

    王天握紧了拳头，他大致猜到了萧玉衡都对他爸爸了什么，原来他竟然帮自己拦下了穿女装的理由，怪不得他爸爸会那样暴怒的揍他。

    真是……傻子。王天红了眼眶，又想起了萧玉衡被揍的青紫一片的那张脸，胸口堵的不行，他好想些什么，而他也真的开口了。

    “其实……是……是我自己穿的。”王天话语带着哆嗦，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父亲，只见他那有了皱纹的脸上是茫然和错愕。

    “什么？”

    “是我自己穿的。”王天跪下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他像一头困兽蜷缩在了一起，颤抖着身子趴在自己父亲的脚跟前，眼睛一眨，便落下了泪：“对不起……让您失望了，爸爸……我并不是一个好孩子……对不起……爸爸……”

    中年人愣愣的坐在那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自己穿的？你自己……穿上了女装？”

    “是的……”王天抽噎着，他很害怕，但就是有一股勇气让他把一切了出来：“我在大学没有受到欺负是真的……但没有朋友也是真的……我以前和他闹了别扭，所以我想报复他……我为了盗窃他的游戏账号便穿上了女装，只为了让他相信我是个女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爸爸……”

    王天一边哭一边着，他抬起了脑袋，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但是他是个好人，他知道真相后没有怪我……他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对我好，带我去游乐园玩耍，还送我礼物……他他爱上了我……对不起爸爸……我很意外……但是……心里一点讨厌都没有……对不起……爸爸……我可能……也爱上他了……对不起……”

    王天哭的泣不成声，他跪伏在他爸爸的脚前请求他的原谅，而中年男人只是睁着眼睛坐在那儿，听着自己儿子诉着荒唐事，心里一片凄凉。

    原来是这样吗……他的儿子……竟然也是一个同性恋……

    男人无法正视自己的孩子了，他觉得这个屋子好似会吃人，让他害怕，所以他没有给出哭泣的人一声回应，选择了逃出这里。

    “爸爸！”王天含着泪看着自己的父亲跑走了，他于是知道，他终究没能顺利跳过这道悬崖。

    屋门在海风的吹拂下“砰”一声用力关上了，深沉的夜幕中，隐约传出了悲戚的低鸣，不断的叫唤着：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

    作者有话要：　　爸爸的“也”指的是萧玉衡，有不少天使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