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夜幕里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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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天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哭的这样狠过, 哪怕是被萧玉衡了屁股, 哪怕是第一次考了不及格, 也没有哭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哭的头昏脑涨, 于是浑浑噩噩中爬到了床上,倒头就睡, 然后又猛地醒了过来。

    头顶上的白炽灯很亮,这是高三临近高考前才换的灯管, 家里明明那样节俭, 但在他的培养上却毫不吝啬。

    王天眼睛肿了,眼皮感觉很奇怪, 有点儿疼, 拿出手机看了眼,凌两点。

    又看到手机最上方有着几个消息图标, 王天拉下来一看, 都是萧玉衡发来的信息。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我已经找到酒店住下了,不要担心。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你家人没有起疑吧?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在?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冷静行事, 别和家人弄坏了关系, 我们不急,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呢。

    然后就没有了。

    已经弄坏了。王天瘫在床上无精采的想着,然后给萧玉衡回复了消息:

    王天:你的伤没事吧?

    并不算把自己和父亲闹僵的事情告诉给萧玉衡,王天不想让他担心。

    放下手机,王天慢吞吞的起身了,算去天台洗把脸, 结果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王天微愣,然后心跳了起来,赶紧重新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萧玉衡发来了回复: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不碍事,已经看过医生了,过一阵自己就会好,只开了一些消肿化瘀的药。

    王天露出了浅笑,安心了,但想到今晚爸爸的夺门而去,心里又难过了起来,红肿的眼睛也又有了发热的迹象,于是赶紧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

    也不去洗脸了,重新躺回床上,整个人瘫着,和萧玉衡聊天起来。

    王天:还没睡呢?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你不也没睡?

    王天:睡过了,又醒了。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没睡好?

    王天:嗯……你呢?

    人傻钱多混账儿子:睡不着,想我们两个的事。

    王天盯着手机沉默了,他爸爸的反应让他无措,他差不多肯定自己的家人不会接受他的出柜了。

    那这样要怎么办呢?为了萧玉衡和自己家人决裂?亦或是为了家人疏远萧玉衡……王天苦笑了,选哪个答案不是很明显的吗?

    他是不可能抛弃他的家人的。

    既然如此,他现在和萧玉衡聊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王天于是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想了很多,许久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很不甘心。

    他还不想就这样放弃!

    爸爸只是逃跑了,但并没有正式反驳他不是吗?那么他就还有机会!

    王天目光坚定了起来,似为了证明自己的信念一般,他举起手机敲动起来,然后在剧烈的心跳中按下了发送。

    王天:我喜欢你,虽然我不清楚我们最终能不能在一起,但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去努力的。

    他发完这条消息以后就站了起来,去天台洗脸了,他已经睡不着了,所以他回到房间以后开了电脑,开始查阅GAY方面的相关资料。

    他爸爸虽然做过老师,但常年呆在农村让他早已跟不上时代,他甚至连微信都不会使用,所以对他而言同性恋如同瘟疫,而王天只有让他明白了他们并不是离经叛道的一群人,才有可能让他慢慢接受。

    正查阅着各种资料,他的手机忽然想了,电话铃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倍显嘹亮,王天看了眼时间,凌三点,这个点会给他电话的人,不用想就知道只有萧玉衡。

    王天于是走过去接了,心里挺激动的,怎么呢,有点儿像会晤战友:“喂?”

    电话里传出了萧玉衡那低沉而又透着青年爽朗的声音:“我在你家外面,来给我开门!”

    王天猛地呆愣住了,“什么?”

    “我想见你!”

    带着激动的声音犹如一支利箭击中了王天的胸膛,他终于回过神来了,与此同时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年纪好像一下子倒退了十年,变得敏感变得易受触动,他于是紧紧抓着手机含泪走出了房间,既不敢开灯也不敢走太快,甚至连呼吸都是屏住的,就这么哆嗦着双脚摸黑走下了楼梯,然后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开了他家的大门。

    萧玉衡就站在那儿,没有路灯,有的仅仅是一轮新月,王天都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一下子就扑到了那个高大的人影怀中。

    “你来了……”王天哭着,在漆黑的夜幕中紧紧抱着他。

    萧玉衡对他的热情有一瞬间的吃惊,但很快就被狂喜与心疼所淹没了情绪:“嗯,我来了。”

    两人在黑暗中拥抱,王天有些情绪失控了,为了不让自己的哭声吵醒家人,他把脸埋进了萧玉衡的颈窝里,把眼泪和鼻涕蹭了萧玉衡一脖子。

    萧玉衡轻轻拍抚着王天的背,也不知两人在黑暗中站了多久,王天才逐渐冷静下来。

    本想带萧玉衡回房间,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王天于是牵着萧玉衡的手,在黑暗带他慢慢的往田野的方向走去。

    新月虽然明亮,但几乎起不到照明效果,萧玉衡开手机手电筒,方才让黑暗散去一些。

    深夜的田野既安静又空旷,还冷飕飕的,但两人手牵着手,一点儿都不害怕,等到了一个远离村落的水渠旁边,两人才停下脚步。

    水渠的一边是石头堆砌的矮墙,王天往矮墙上一坐,然后萧玉衡也随着他坐下了。

    哭的时候特别痛快,但冷静后便觉得好丢脸,王天于是用手背抹了把脸,才用哭腔未散的声音询问萧玉衡:“你不是在县里的酒店住着吗?”

    “听你了那番话,我哪里还能坐的住?于是花了五百块找了个开摩托的把我送过来了。”萧玉衡解释道,然后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是为了给手机省电,他所有东西都还在酒店里放着,手机没电就等于身无分文,二来也担心有早起的农民被光吸引过来。

    “浪费钱。”王天虽责怪着他,心底却是高兴的,第一次明白情人间的口是心非是怎么一回事了。

    “怎么会浪费?我见着了你,就是获得了全世界最宝贵的东西了。”萧玉衡浅笑,还是那么的会情话。

    “但你都没有睡吧……”

    王天话音未落,就被眼前的人霍然凑过来吻住了,他身子一颤,初涉感情的他下意识的想后退,但却被萧玉衡不依不饶的俯身继续逼近,王天于是把手往后撑来支撑两人,然而萧玉衡吻的太深入了,让王天不仅乱了呼吸也软了身体。

    两人倒在了矮墙上,头顶上是弧形的新月,身下是石砌的矮墙,周围是宽广的田野,还有略显咸湿的海风。

    王天舔到了萧玉衡嘴角的伤口,伸手一摸,还发现他戴着眼罩,但脑袋晕乎乎的,也就不在意了。

    许久之后,萧玉衡难耐的问了他一句:“可以吗?”

    “……你指什么?”

    “就是那个……”萧玉衡动腰蹭了蹭他。

    王天懂了,也脸红了:“……这里是田里。”

    好吧。其实萧玉衡并不介意场地,但王天没他那么胆大,所以萧玉衡决定收敛自己。

    吻完后双方都不想起来,于是萧玉衡趴在王天的胸口上,与他一起看着斜天边的月亮。

    “还伤的不重,都戴眼罩了。”王天双手轻轻摸着萧玉衡的脑袋,很意外的,竟然一点都不想提家里的事。

    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挺好。

    “左眼有点出血,不严重。”萧玉衡轻描淡写的道,然后勾起一抹笑:“爱我好不好?我想亲耳听一遍。”

    王天微微红了脸,然后酝酿了一会,却在嘴巴张开以后又没音了。

    他不好意思。

    萧玉衡抬头看了看他,然后不在意的又在他胸膛上趴下了。

    “知道你脸皮薄。”萧玉衡吐槽了他一句,王天有点儿伤心了,正想着再给自己鼓鼓气,却听到萧玉衡又接着道:“‘我也是’总不会害羞了吧?”

    王天微愣,还没明白萧玉衡的话,就听到他:

    “我爱你。”声音很是深情。

    “……”王天讷讷的。

    萧玉衡无语了:“‘我也是’呢?”

    木讷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然后眼睛微垂,面颊微红,轻轻回应了一句:“我也是。”

    萧玉衡终于满意了。

    两人在田野里一直呆到清五点,然后萧玉衡走了。

    王天目送着他离去,然后平静的回家了。

    他却是在进门前遇到了他爸。

    父子俩皆是一愣,王天看到了他爸略显憔悴的面容,他爸也看到了他红肿的双眼。

    “去了哪里?”

    “睡不着,海边走了一圈。”

    “哦。”

    “嗯。”

    然后是沉默,再接着是错身而过。

    王天低下了脑袋,而中年男人拿着一袋肥料渐行渐远,许久之后王天猛地转身追了上去。

    “我帮你,爸。”王天主动拿过了中年人手上沉重的化肥,中年人微微一愣,只见他的儿子面露一笑,在的照耀下,娴静而又温婉。

    “虽然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但我王天这辈子都是您的儿子。”王天轻声道,双眼澄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我爱您,爸爸。”

    他完便把沉重的化肥往肩膀上一甩,脚步轻快的踏上了狭的乡间路。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儿子那笔挺而又透着刚毅的背影,眼睛微微的,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