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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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颜汐想了一个晚上,算这几日在家好好陪陪梁景珩,防止他多想。

    她从屋子里出来,招手唤从安去将屋里的空碗收了。

    走在院子里,半夏跟在她后面,道:“少夫人今日真不去见万姮姑娘了? ”

    余颜汐在腊梅树下停下脚步,折了一株满是花朵的枝丫,有些无奈,“梁景珩昨晚都喝成那样了,我今日再出去,他不知道要怎么想。”

    “他心里闷着话,又不同我谈,一遇事就知道喝闷酒,性子别扭死了。”

    折了一束腊梅,余颜汐放在鼻尖嗅了嗅花香,“许是这几日没时间陪他,他心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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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余颜汐带着梁景珩去了街上。

    她本是带着梁景珩去湖边的画舫看看风景,不曾想在街上时被一个丫鬟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丫环慌慌张张,道完歉正准备离开,余颜汐认出了她,是万姮身边的丫环。

    余颜汐拦住问:“慌慌忙忙去哪里?”

    那丫环见到余颜汐,福了福身,焦急道:“姑娘初来临州,水土不服,身上冒出疹子,昨儿晚上腹痛了一夜,今儿个早吐得昏天黑地,我赶着去请大夫。”

    万姮身子弱,余颜汐听后有些担心,对那丫环:“想是水土不服,你去城西请李大夫。”

    “去了,李大夫外出坐诊去了,不在医馆,今儿也不知怎的,医馆里只有抓药的徒弟。”

    那丫环一到这里,开始着急了,余颜汐道:“先别急,这附近不远正好有一个医馆。”

    着,她领着那丫环往那边走,在路上,她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对身边的人:“梁景珩,我放心不下万姮,想待会儿先去府衙看看,画舫那边我们晚些时候再去吧。”

    梁景珩并没有生气,一路跟在后面,“我明白。”

    一行人到了医馆门口,只见守财奴神色凝重地缠着一个医馆伙计,伙计不耐烦地将人赶了出来。

    守财奴看见余颜汐,如同见了救星,忙不迭过来,“颜七,能不能借我点银子救急。”

    余颜汐没有片刻犹豫,正在解荷包,此时梁景珩已经拿了一锭银子交到守财奴手中。

    守财奴感激涕零,“谢梁少爷,这份恩情我记下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

    “可是伯母病情又严重了?”

    守财奴之所以被他们几人这样叫,是因他视财如命,他母亲身体不好,为了给母亲看大夫,守财奴平时能省则省,自己伤痛忍忍就过去了,余颜汐自认是他这么些年来,他每次进医馆都是为了他母亲的病而来。

    守财奴没有隐瞒,如实回答:“前几天天冷,我娘受了风寒,我本以为是事,便没有带她来看大夫,自己上山采了些草药回来给她熬了喝,结果没几天病情加重,来医馆看大夫才知道是肺痨,医馆开的药材死贵,我钱不够,被伙计赶了出来。”

    果真,医馆外面的台阶下面,坐着一位老妇人,她佝偻着背,靠在路边的立着的木牌坊,不停地咳嗽。

    没钱治病,拖下去的后果只有一个,余颜汐生了恻隐之心,不由走了过去,算将荷包给她,“伯母。”

    余颜汐蹲下身子,刚叫了她一声,守财奴母亲闻声抬头,看见余颜汐如同看见鬼一样。

    “鬼啊!”

    守财奴母亲惊慌失措,眼睛睁得圆溜,身子颤抖着抵在木牌坊石头上,“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手不停挥舞,不让余颜汐靠近分毫。

    余颜汐眉心一蹙,“伯母,你认识我?”

    可是今天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余颜汐并不记得见过这位妇人。此时,梁景珩也过来了,他站在余颜汐身边,手搭在她肩上。

    余颜汐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这妇人身上,只见她眼里满是惊慌,视线一路向下,余颜汐瞥见她身下压着一方手帕,手帕只露出了一个角,许是年代久远,白色丝卷泛黄,皱的不成样子,而那露出来了的一角,有绣了的牡丹花。

    余颜汐呼吸一窒,目光凝在那手帕上面,指尖不听使唤颤抖起来,她还没碰到那手帕,妇人似乎知道她心思一般,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面护住那帕子,一面往她身上使劲一推。

    没有防备,余颜汐身子受力整个往后倾倒,眼看着失衡快要倒地,腰间被人一圈,她整个人被带了起来,跌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没事吧。”

    嗓音温润细腻,余颜汐稳住身子,从梁景珩怀中离开,“没事。”

    定了定心神,余颜汐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她垂眸质问那妇人:“手帕,哪里来的?”

    守财奴一头雾水,替他母亲回话,“我娘买给我妹妹的。”

    余颜汐只知道守财奴和她母亲相依为命,并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妹妹,正疑惑着,只听守财奴又。

    “我妹妹七年前去世了,”旧事重提,守财奴脸上止不住的悲伤,“没钱治病,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走了。”

    余颜汐克制住心里的悲愤,她蹲下身去,此时守财奴母亲情绪平静了不少,“伯母,你仔细看看我,七年前,我们见过。”

    余颜汐跟她母亲颜氏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方才守财奴看见她惊慌失措,再加上那张手帕,余颜汐隐隐猜到自己这么些年要找的人就是此刻眼前的人。

    兜兜转转,当年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娘,这是颜七,我朋友,我经常跟您提过的。”

    守财奴给母亲介绍,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是儿子朋友,妇人情绪稳定下来,方才的害怕只是一时的,她背靠石头上下量余颜汐,良久后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她。”

    余颜汐沉声道:“但是我是她女儿。”

    妇人脸色大变,脸“唰”的一下,瞬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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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馆给妇人看完病,附近没隔多远就是李记汤饼铺,现在不是饭点,没几个人吃汤饼。

    二楼。

    妇人坐在板凳上,头低垂着,“抱歉,当年我也是没办法,我女儿急需钱治病,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帮她办事。”

    “你的她,可是我……”余颜汐顿了一下,改口:“是余怀山的妾,冯氏?”

    妇人点头。

    “当年我在余家做过一阵子的短工,那时候三夫人冯氏得宠,大夫人怀着身孕,我瞧着约摸有四个月了吧,后来我撞见冯氏让她身边的厮将黄豆撒在大夫人房门口,那天大夫人跟人在房间里争吵,气急败坏下出了屋子,结果没有注意脚下,摔了一跤以至产了。”

    当年的冯姨娘还只是一个刚如门不久的妾,她上面有大夫人颜氏,还有另一位比她早一年进门的孟氏。

    论哄骗男人,冯氏自有一套办法,如今的余家,她一人独大。

    那妇人抬眸,偷偷看了一眼余颜汐,只见她一脸怒气,额头上青筋异常明显,“后来我没在余家做活了,约莫过了有十年吧,三夫人冯氏突然找到我,让我替她去苍芜县办一件事。”

    “三夫人让我将一包粉末下到大夫人入口的食物中,事成之后,她会给我一大笔钱,当时我女儿得病了,我家又没有钱治病,五十两银子,我忍不住就动心了。”

    “蹭”地站起生来,余颜汐怒了,“那是一条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

    妇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这么些年,我晚上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我就做噩梦。”

    “现在跟我去府衙。”

    余颜汐拉妇人起身,准备要走时被梁景珩拦下来,“不去府衙,回余家去。”

    “你什么?!”余颜汐心中有气,话带着一股子□□味:“回余家能做什么?在公堂上我看冯氏敢怎么狡辩。”

    梁景珩冷静劝:“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时隔这么多年,岳母的去世,在苍芜县时官府没有追究,现在能凭一个妇人的一面之词就能给冯氏定罪?你都冯氏会狡辩了,去了公堂,她肯定有办法为自己开脱。”

    余颜汐冷笑一声,“你以为去了余家,余怀山就不会替她开脱了?”

    “事情真相总要让人知道,我们赌一把。”

    眸色深沉,梁景珩直直看着余颜汐,似乎是在等着她做做决定。

    余颜汐每次遇到跟余家相关的事情,会心急,因为太在意了,所以冲动,考虑过于片面,但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能让她寻求到一份安心,譬如同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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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许久,余颜汐再次站在余家大门口,她抬头望了望房檐上的牌匾,迟迟没有要进去。

    梁景珩看穿余颜汐的心思,站在她身后,宽大的手掌包住她冰凉的手,:“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走吧,我陪着你一起进去。”

    深深吸气,沉沉吐气,余颜汐大步一迈,走在最前面,进了府里。

    “大姑娘、大姑爷。”

    一路上,府里干活的厮看她,过来招呼,余颜汐脸上没有半分喜悦,“我爹在家?”

    “老爷刚从外面回来。”

    余颜汐神色如常,“你去叫他来,去祠堂。”

    “是。”厮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余颜汐刚刚走到正厅外面,就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娘,这件衣服和头上的流苏步摇相得益彰,女儿喜欢。”

    “以柔穿什么都好看。”

    余怀山:“丝绸店后天有一批新的布料进来,爹后天让店里的伙计带几匹新布回来,你挑喜欢的,正好给你做几身春衣。”

    余颜汐步子了起来,最后在原地停下。

    屋子里话声音大,梁景珩自然是听见了,“君悦衣阁的布料不知比余家好到哪里去了,别是几匹布,就是整个成衣店,只要你愿意,那都是你的。”

    余颜汐扭头,对梁景珩笑了笑,“我没生气。”

    完,她大步流星往正厅走去。

    正厅里的人对余颜汐的到来颇为意外,余以柔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余怀山还在为余颜汐那日的话耿耿于怀,没有给两人好脸色,径直坐到了主位椅子上,话中带刺,“梁少爷和梁少夫人来我余府作甚?若无要紧事还请二位速速离去。”

    “放心,办完事情我就离开,一刻也不多待。”

    余颜汐已经麻木了,余怀山这话她一点也不生气,正向唤屋子外的人进来,她余光突然间扫到余以柔身上。

    余以柔身子掩在冯姨娘身后,唇角微微一勾,笑的得意又张扬,似乎是在对她挑衅。

    跳梁丑,不过如此。

    “进来吧。”

    余颜汐拍了拍手,白氏由守财奴扶着进屋。

    余怀山纳闷:“你是?”

    “回老爷话,我姓白,十几年前在三夫人房中做过活。”

    冯氏一听,脸色大变,却强装镇定,笑道:“是吗?我怎不记得房中有你这号人。”

    当年颜氏一走,冯氏没用多久便让余怀山将家中另一个比她早一年进门的妾室赶了出去,自此余家换了一批下人,现在在余家做活的下人都不知道冯氏的这些过往,所以不会称冯氏为三夫人。

    白氏方才那样称呼,余怀山当即就知道她是当年那一批下人,于是问她,“你想什么?”

    “大夫人流产,是她所为。”

    白氏指向冯氏,冯氏勃然大怒,没有等到白氏完,便指着她骂:“你个疯婆子,满嘴谎话,我当时在屋里跟她话,与我何干?”

    “我知道了,是你对不对?”冯氏情绪近乎失控,怒目瞪着余颜汐,“你在街上随便找了会演戏的人,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