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种田
天气?微凉, 阳光熹微。又如“耕好耙好,光长庄稼不长草”,正是个耕耘的好日子。
推开那窗轩, 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的空气?便是当即闯入屋内,留下?一片清新。又是一阵清风袭来, 隐隐还能嗅见不远处厨灶房里头冒出的炊烟,是独有的火燎烟熏味。
祁玖自然是早早便醒了?。
瞧了?眼身边叠得整齐的被褥,早就没了?温度的另一边,她也不算在被窝里赖着了?。索性披了?衣裳了?热水净了?脸, 再捧着水盆走出屋外, 往那边角旮沓里一扬......“哗”得泼染了?一副泼墨画似的,就见那热腾腾的水汽便是瞬间升上半空, 化?作一片云雾, 消散于风中。
“妻主!”
才刚拾掇完毕, 祁玖便听见堂前陆花间的唤声。原道是早就摆好了?碗筷, 可以?开饭了?。
几人便是在堂前围桌坐下?。桌面摆着几碗稀粥, 几碟菜, 还有几个热乎的包子。这早点自然算不上多精致,不过是些粗茶淡饭, 勉强填饱肚子, 满足口腹之欲罢了?。
祁玖自桌上取了?木箸,执于手中,夹了?块前些日子才腌渍好的醋萝卜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那四溢的汁水便是自舌尖绽放, 酸酸甜甜。再细细一嚼, 泡得脆嫩无比的萝卜块便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迸出更多酸甜滋味。确实是有些下?饭。
她赶紧低头呷了?一口白粥, 又将仍有些烫口的扒拉些到?了?碗边,待着等下?再吃上几口。
在她身旁落座的陆花间便贴心地递了?帕子,留着等下?拭嘴用。
于是祁玖又夹了?张薄烙饼,凑到?陆花间唇边。他自然是下?意识张了?嘴,就要咬下?。可那双木箸却是又移远了?去。
他看向她,面带不解。
祁玖淡定地吹了?吹,又夹了?块醋萝卜裹上面皮。于是那不再烫口已然温热的烙饼又被送到?了?他的唇边。
他便是轻咬了?一口。酸甜的醋萝卜配上香糯的烙饼倒也是个不错的搭伙。
见他眼前一亮,便知?好吃。祁玖浅笑,又用指尖轻点他的唇角,便是抹去了?那些微的糖醋汁儿。
陆花间只觉有些微凉的指尖触及自己?唇角,神?使鬼差,却是微微侧了?脸,伸出不易察觉的舌尖,吮了?她的指尖。
心尖一颤。
而坐在一边的沈伍看着那盘中热气?腾腾的包子,眼睛都有些发亮,正欲伸手去拿,却被自家姐姐毫不客气?地拍了?下?手背。他委屈似的瘪了?瘪嘴,心翼翼瞧了?桌前祁玖的脸色,见没有动怒的迹象,才费劲地拿起木箸想要朝着包子夹去。
陆花间便是无奈地笑了?,取了?双公?筷,将包子分?发在大家碗前的碟里。见那圆滚滚的包子自个儿出现在自己?面前,倒是省了?沈伍一番功夫。凑上前去张嘴一咬,肉馅面香混作一起,只道个“鲜”字直冲心间。
“好吃!”他慌忙又咬了?一口,这次溢出的肉汁浸润了?包子的面皮,软香可口好吃得令人心间荡漾。
“觉得好吃便好,也不枉我和你姐姐费了?老大劲把?这猪肉剁成肉馅。”弃儿也是放了?心,轻啜一口白粥,又夹了?些菜放在碗边,裹了?米汤添些别样滋味。
这偏僻得没地儿的村子可比不得寻常人家,鸡豚狗彘属实难得。尤其是这猪肉,只得在镇上的集市上赶早儿才能买到?。由此,前些日子弃儿和沈肆去市上买了?些猪肉,不仅做了?肉馅包子,还做了?些腊肠晒干存着。
“嘿嘿......”沈伍笑眯了?眼,吃得欢快。
简单一顿早饭便在逐渐见底的白粥中末了?。就连院前的狼崽也是摇着尾巴,早就将将地上那瓷碗上的残粥舔食干净。
吃罢饭,祁玖拿了?铁锄正要出门,却是转身见得是陆花间换了?身轻便衣裳跟在自己?身后,神?情有些忐忑。
“妻主,近日正是耕作的忙季,就让花间也去田里替您帮忙吧……”
“好啊!只不过......”祁玖看着他,挑了?挑眉尖,将铁锄往脚边一杵。似是有些许不满要与他听。
陆花间心中一紧,莫非是......自家妻主觉着自己?终日在家中无所事事,生得蠢笨反应迟钝,烧不得美餐佳肴,也无法?替她分?忧......
“我们这都是早已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早该以?‘你我’相称。花间怎还这般见外,一口一个‘妻主’,一声一个‘您’个不停,可让为妻有些心头难安......”
“嗯?”他面上一怔。
祁玖光是瞧见他那副傻愣模样便知?,自家那心思?颇好猜的傻夫郎定是又兀自想岔了?去。一副呆愣模样,却是不由得萌生了?想要好生逗弄一番的心思?。
于是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跟前,好心情地伸手戳戳他的侧颊:“昨日听得村里头张老二对着她家夫郎一口一个‘宝贝儿’,想起你我相识至今,花间都未曾亲密唤过我一声,可真是让为妻好生伤心。来,现在唤一声听听。”
莫非......妻主她这是在向自己?撒娇?他瞪大了?双眼,侧颊传来的触感久久不散。却是只见得眼底带笑的祁玖就站在自己?身前,还能感受温热的气?息在呼吸间带向颈间,仿佛一低头便可吻上她的双唇......
花间啊花间!这大清早的,你可都在想些什么?事儿!陆花间心中羞赧,
他嚅嗫了?半晌,“玖儿”二字仿佛在喉间千转百回,呼之欲出......最?终却憋出一句:“这,这不合礼数......”
“咱可都是普通老百姓,哪儿有什么?合不合礼数的。”祁玖笑,拉过他的手,“好了?,不逗你玩了?,哈哈哈......快些走吧,今日可有得忙。还得劳烦夫郎替为妻多帮些农活儿。”
于是乎,便见得唇边漾了?笑意的祁玖拉着面染红霞的走出家门。
唯有站在堂前的弃儿左一个又一个,伸手捂了?身旁两个不明所以?的孩子双眼,无奈叹息道:“孩子可见不得这些。”
原本卧在门边的狼崽也是“嗷”了?一声,就地了?个滚儿,拿爪子蹭了?蹭自个儿的面颊,似是在狼崽也见不得这些。
春季一到?,万物复苏,田间易生些杂草。那些个不知?从何?处漂泊而来的野草,可比这悉心呵护的正主儿顽强不少。时常松土浇灌的苗苗尚有枯萎的可能,那野草却是只给些水分?便可疯长。
春耕之后种下?苗苗被那一夜疯长的野草夺了?养分?,倒是显得楚楚可怜。垂着焉了?吧唧的叶儿,尤见犹怜。
陆花间挽了?挽衣袖,上前一步跨进田间,便是要伸手拔除苗苗边上的杂草......却是一脚踩进了?泥地里,深深陷入,半天拔不出来。一个前倾,险些又摔去。
祁玖忙来到?他身后揽了?他的腰,拉回原地,倒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先教?他怎样在土间身形不晃。
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唇色殷红,面色却愈发白皙。虽是一脚陷进泥地,举止依旧从容。分?明着一身素衣,银色纹路的宽边腰带却是飘飘扬起,仿佛领着星河一同翩然起舞。
是了?,陆花间自幼生于京城名门望族。生来便是家中贵公?子大少爷,要从前,莫下?田种地了?,只怕是连后厨都不曾进过。哪儿怕是在将军府中冷落多年,也照样是有几个下?人伺候的“陆侍君”。
祁玖便是耐心地教?,陆花间也是耐心地听。
不一会儿,陆花间便是熟练了?。如葱白般修长白皙的指尖揪起了?草茎,那裹紧的泥土轻轻一捻便是掉了?渣。摆弄了?一会儿后,陆花间才记起家中那几个的,便是转身问了?身后正在松土的祁玖。
“哦,他们呀......去河里摸螺蛳去了?。”
山间那潺潺的溪涧,正是山顶的泉水自上而下?汇聚而成。
弃儿现在所处的正是山脚下?河的一个拐角处,这里地势颇缓,倒是蕴积成了?个池子。皆流水不腐,因而这池子不仅干净清澈,还孕生了?不少鱼虾。
就见他站在池子边,手中还拎着个长竹竿。长竹竿的一端钉上木条,再安上网兜,形如簸箕。奇怪的结构正是弃儿以?往不曾见过的。
据借工具的村民,若是用这种工具在河塘捞螺蛳,水底的螺蛳便会与淤泥一起进入网中。要是再抖一下?竹竿,淤泥便从网中渗出,剩下?的就全是螺蛳了?。
弃儿也听不明白。只当是使兵器一般将这长竿子往湖底一投,抓着竹柄往上一提,却见水花四溅......只有些水草藻类缠在网兜。弃儿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也没明白究竟是哪儿不对。
“这可不是这么?用的。”
只闻一声轻笑自他身后响起,那有些熟悉的双手却是覆上了?他抓着竹竿的手。身后出现的人影贴近了?些,弃儿只觉得背后仿佛碰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即便隔着衣料也可知?晓这般触感柔软……
弃儿脑袋发懵,忙往身侧一躲,转身怒道:“张暮烟!你何?时出现的!”
“想你时,便出现了?。”她嘿嘿一笑,顺手接过了?长竹竿往池底一投,瞧那样子动作倒是熟练得很。
“你......”弃儿一时语塞,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张暮烟看他这般神?色,只是笑:“不得千肠百转,只道是存心想思?。”
弃儿心间一颤,忽然不敢看她的眼。他的心中,蓦然有了?一些欢喜,又有了?一些不知?所措。恍惚间,那条泥泞的暗黑之路,悄然闪过一线光亮......
便听得“哗啦”一声过后,满载的网兜稳稳落于池边。
“姐姐!看!大鱼!”正是沈伍从那有着不少螺蛳网兜里捉起一条巴掌大的鱼儿,正兴奋地嚷个不停。
沈肆却看了?看面色复杂的弃儿,又看了?看笑得灿烂的张暮烟,忽然伸手遮了?他的眼道:“孩子可见不得这些。”
唯有张暮烟还在厚脸皮地得意个不停:“这鱼儿真好!好就好在......你瞧瞧这白闪闪的鳞片!苍蝇滑,蚊子劈叉!”
云蒸霞蔚,便是暮色渐起。
生活琐碎,万物成诗。
“看来弃儿他们逮了?不少鱼儿回来,咱们院里还得添上一个池子。”
祁玖看着那高高堆起的两大桶鱼儿,几近怀疑他们莫不是将池子里的鱼儿都“赶尽杀绝”了?。
“花间,看来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有得忙喽。”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便是看着他笑。
祁玖一笑,陆花间也跟着笑。真好。这样的日子,不再是过往数年那般独守将军府,怕无归期,怕空欢喜,怕来者不是你......
笑着笑着,却是双眸蕴满了?水雾。心间突然变作脆弱,泪珠子在眼中转,难掩鼻尖酸涩。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分?明能瞧见的,自家妻主的身影,朝着自己?伸了?手,却只见模糊一片......
她向他伸出了?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珠。
“怎还哭了??这下?可好,娶了?个哭包夫郎......”
“花间......我不是哭包!”他哽咽着,偏了?脸不愿让她见着自己?狼狈的神?情模样。
夜凉如水,满天星辰拢着云雾,像是罩了?层薄纱,明明灭灭。星辰隐匿,圆月难寻暮色四起,村内静谧万籁俱寂,就连山林都屏息。
屋内陆花间才吹熄了?油灯,放下?床帘。却见床榻之上,祁玖早已在另一被窝内熟睡。陆花间也在床榻上卧下?,抿着下?唇,却是瞧着她的睡颜出神?。
自那日接了?两个孩子回来,陆花间便与祁玖同住一间屋了?。可也不知?为何?,分?明是两夫妻,却一直有道屏障似的隔在两人中间。
于是他又悄悄往祁玖身侧贴近了?些。
自家妻主在某些方面可真是迟钝得很,竟还自己?反应迟钝,明明自个儿就是块不折不扣的大木头......思?及白日场景,赌气?似的,故意伸手想要捏捏自家妻主鼻尖。
不料,原本服帖放于身边的手却是一下?子捉住他作乱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搭在自己?腰间。原来是祁玖只迷迷糊糊抬了?眼,又下?意识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才睡下?。
陆花间吓得身子一颤,僵着手半晌不敢收回。
这般搂着那柔弱无骨的细腰,愣是也想不出正是这般看起来不过是弱女子的人物,却曾是叱咤风云,煊赫一时的大将军。可正是这般风云人物,成了?他的妻。
陆花间又悄悄挪近了?些,直至温香软玉抱满怀,这才心满意足般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