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烟花
人们总, 尘世乏味。
许是怀才不遇,许是壮志难酬。许是舍身赴死,却?又空落了个虚莫有?的罪名。到底, 也只不过是“不值”二字罢了。
在这世上,若想寻个远离人间烟火的地儿?, 图个清静......大抵也就只有?深山老林里,像那些出家?之人一样,在寺庙之中,烧香诵经。
听梵音绕梁, 钟鼓作响。看烛影微晃, 烟尘渺茫。再没有?什么俗世欲念,只剩下?过往如云, 皆化?作尘烟, 消散于世间。唯有?如此, 才叫出世远尘。
却?又不禁叫人发问, 难道只有?这般出家?斩缘, 才能算作避世?
东篱采菊, 西院品茶,寻个桃花源处安定住下?。只要?自视清高, 当个村夫农民又何尝不可呢......
夜间的镇, 比往日里更加喧闹些。街道上处处皆是人影,孩童们欢笑着,大人们闲聊着。炎炎夏日的夜晚,除去那暑气, 还迎来了烟花大会。
烟花大会是年年都有?的, 无论是天?子脚下?那家?族底蕴深厚的京城,数年来达官显贵众多的县城, 还是近些日子本生意逐渐风生水起的镇上,都会在这天?放上一整夜的烟花。
而此时,镇上那家?最为有?名的酒楼,也迎了来今夜三楼雅间的最后两位客人,正是刚从铺子走出门的祁玖与陆花间。
酒楼成了自家?的事,陆花间也是知道的。那日稍晚些的时候,祁玖就同他了。起初也是错愕不已,可要?是同这些日子经历的那些古怪离奇的事儿?一比,也就很?快便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了。
犹记上回来这酒楼时,他还不知道这三楼的规矩,只当是多付些银两便可享个清净。不曾想竟是张暮烟早就吩咐过掌柜,还帮着挑了个最适合观赏街景的雅间。
那掌柜不过是明面上的主人,却?也是个机灵的。早些时候,酒楼掌柜见了祁玖和?陆花间来到镇上,还走进了对面铺子,便晓得今夜的三楼又要?热闹些了。当即吩咐几个伙计上楼收拾去了,现下?正巧赶上。
见着两人走进来,掌柜立马走出柜台,面上带笑迎了上来。
就见祁玖牵了陆花间的手,朝那掌柜稍一点头,便是走向了楼道。
方才路过前台时,祁玖倒是看见账簿上记了几个熟悉的名儿?。今夜镇上有?出了名的烟花大会,有?不少外地的商户也是慕名而来。沈家?身为镇上第一大户,自然不会放过这般绝好机会。心中正想着,果不其然,就在楼道上碰见了沈家?的人。
沈家?家?主自然是不知酒楼幕后的主人是谁,更不知现下?酒楼又是易了主,只当祁玖是前往二楼用餐。但此刻她正会了客,自然也是得上来声招呼。
“哟,祁老板今日也来这儿?喝酒呀!”话的正是沈家?家?主,还朝着祁玖笑了笑,“这几日铺子生意倒是不错,像今日这种好日子,带着你家?夫郎来这儿?吃顿好的,也是颇有?几分情调。”她张口?便是一番客套话,身后的那些客人还当她俩是什么熟相识,也是跟着叫“祁老板”。
“沈家?主。”祁玖谦谦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自从退居乡下?起,这些日子里陆花间也是第一次此见到,如此众多身穿华服的人。正欲跟着行礼,却?又后知后觉记起,现在的他最多只能算是个乡下?村里人,自然也不必讲这些礼数了。于是他只是微微颔首,就站在祁玖身旁默不作声了。
几人本就是恰巧碰上,个照面。又是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沈家?家?主便是带着那一众人告辞了。而祁玖和?陆花间也是来到了三楼的雅间。
才坐下?不久,祁玖便叫来了店二,挑了几个有?名的本帮菜。还什么,上回只是尝了几道家?常菜,这回可是要?好好尝尝这里的招牌。
陆花间就坐在一旁,眼中带笑。手肘抵上桌面,稍稍提手,便是用那宽大的衣袖掩了唇,轻笑道:“妻主莫要?开玩笑了,这里的招牌可不就是我俩想出来的嘛。”
这些菜式比之前要?精致许多,分量也是够足。正是陆花间在拿到原有?菜谱后,改良后的菜式。
平日里祁玖忙着上山采摘那些深山中的药草,田地的农活他也就只能帮上一些。好在他家?中乃是经商的世家?,自幼便熟知些经商的本事。尽管祁玖从不觉得他无能,可他仍是想出一份力。
如今生意红火,倒也不枉他费劲心思?钻研这些了。
祁玖便是慢条斯理?地夹了菜,送入口?中。就见她面容严肃,细细品了半晌。最终在陆花间有?些忐忑的目光中,带有?稍许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尚不及自家?花间做得好吃。”
陆花间一噎,方才还紧张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便是双颊逐渐浮现的微红。他伸手捧了酒碗,浅啜一口?后,轻嗔道:“贫嘴......”
酒是好酒,香醇四溢。只不过毕竟是酒楼里的酒,自然是比不上村里自家?酿的那些个桂花酿,总归是差了那么一些。但两人来镇上酒楼吃饭,本就是来寻个开心。便只是酌一杯,却?也没有?多喝。
接下?来的烟花大会才算得上是重头戏。
镇子不大,却?是繁华。街道上摆了些许路摊,过往行人比比皆是。又是碰上这大热天?,摩肩接踵,挥汗如雨。尤其是那些流动的摊位前,还有?几个耍杂技的在那表演,前来看戏的群众更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站在外头压根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模样。
想来县城京城更应繁华,却?也见不得会有?这般街景。
只可惜镇上没有?什么大桥,有?的只是座经久失修,叫不出名儿?的木桥。一脚踏上去,还会嘎吱作响。
祁玖站在桥边,轻轻扶着桥上的木栏。这座桥在常年日晒雨淋后,逐渐斑驳了表层,亦是布满了青苔。若是放眼望去,还能瞧见桥下?,阵阵风波在那湖水中逐渐偃息,抚平了波澜,也抚平了心境。
今日的祁玖着一身浅色衣裙,看起来倒像是广袖流仙的样式,实际上连她也叫不出什么名儿?。祁玖自然是不常穿这些衣裙。不仅是平日里干活不便,光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尤其是当年作战时,她可是数年都身穿战袍,披着战甲。如今只不过是换了身扮,倒还有?些许不习惯了。
可在旁人眼中的她,却?是另一番模样。
一副光润容颜转眄流精,眸光微闪,便见一片潋滟,似剪秋水。平日里总是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还难得挽了个发髻,配上那身仙气飘飘的衣裙,好看极了。
陆花间在心中默默思?忖了半晌,寻遍了自幼以来熟读的每本诗集,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面前的女子。只因......哪怕是最华丽的辞藻,也配不上她这般动人的模样。
两人走了条偏僻些的路,却?依旧引得路人纷纷注目。只是心道,也不知道是哪儿?家?的姐,扮得这般好看,若是成了她的夫郎,只怕是大有?眼福了。
还有?结伴出行的几家?夫郎,也是偷偷觑着眼,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大抵是想起自家?妻主了,皆是面露愁色,看起来像是委屈了。继而将?那视线转向她身边的另一人,却?是眼中惊艳更添三分。
男子着一身锦衣,腰间一条宽边银纹腰带更衬身形修长。剑眉星目,面若敷粉,倒是可看出是个温文?儒雅的公子。若不是瞧见那唯有?嫁了人才会梳的发髻,只怕是将?他成翩翩少年郎也不为过。
站在桥上,牵着陆花间的手,祁玖却?忽然面露几分遗憾,开口?道:“可惜了,这里没有?荷花灯。”
陆花间哪还能不懂她的心思?,便是反牵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紧紧相扣。
正待他寻思?该些什么的时候,桥边却?是好巧不巧,路过了一个拎着杂货篮的商贩。
“荷花灯——好看的荷花灯——最后一盏了——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
陆花间面上一喜,便是走过去叫住了那个商贩。不一会儿?,便是拿着一盏荷花灯回来了。
“我还买了些玩意儿?,若是带回去,那几个孩子一定喜欢。”着,他便心地将?这些收了起来。
因着村里的人与外界几乎隔绝,除去特殊情况,鲜少出村。因此像囡囡那些孩子,也是没怎么见过这些新奇的玩意的。
“看出来了,花间今日可是当真高兴。”祁玖笑道。
陆花间不置可否,但那眼底消不去的笑意却?是早就将?他的内心“出卖”得一干二净。他倒也不是只知道傻乐的“穷开心”,只是想着这一次,由他主动便好。
和?自家?妻主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虽清清淡淡,却?也滋味绵长。
正是他心中所期盼的日子。
再一次,祁玖和?陆花间一同将?手中的那盏荷花灯送入湖水中,看它随波逐流,越飘越远......
也算是还愿吧,陆花间心想。
这时,镇上方升起了烟花。
那绽放于天?空的烟花,同那璀璨星空交相辉映,可比夺目星辰。巨响过后,仿佛还能见到烟花在天?际炸裂后的碎屑在那缓缓坠落,化?作一道流光,逐渐淹没于尘世间。
而下?一瞬,又是一束亮光窜天?而起,直冲云霄。就在方才半空的位置再度绽开,恰似睽阔。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巨响,是铺天?盖地的绚烂。
吃罢了饭,沈肆沈伍跟着去了厨灶房里头刷锅洗碗。喂完了鸡鸭和?狼崽,只剩弃儿?独自一人坐在院前。
天?色像是泼了墨似的黑。不似暮间那般仍是亮堂的,倒像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村子和?镇隔了挺远的距离,却?依旧能见着那远处的绚烂烟花。
就见亮光乍现,天?边蓦地冲上一道白线,紧接着便化?作星星点点,逐渐消散。倒是一阵璀璨夺目,煞是好看。
可烟花好看归好看,独自一人看着那远处的烟花,倒也是有?些瞌睡了。一时睡意上涌,正当弃儿?算起身回屋时,却?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院前门外。
“......你?”
见到来人,他的双眼微微睁大......
烟花是什么样的呢?祁玖知道,不过就是升上星空,灿烂一朝......继而化?作尘埃,沉寂一生。而她,又何尝不是像这烟花一般......即便是身处闹市,亦可出世远尘。
只因,尘世在我心中。
“花间。”祁玖忽然唤了他的名。
他转头看向她,虽未应声,却?是眸中星光璨然。
“这般美景,花间不想些什么吗?”她又问。
陆花间一愣。他该些什么?他的脑海里顿时涌现无数诗词歌赋,此刻却?是空白一片,也不知该些什么了。
祁玖笑道:“我可是个俗人,此刻要?是些什么诗词,于我而言,可就有?些煞风景了。”
陆花间眼中还带有?些许疑惑,可祁玖却?是笑意越深。她便是伸手轻扯了他的衣襟,勾了他的脖颈往怀中一带,便是双唇相贴,唇齿相依。
家?有?夫郎,名唤花间,花间贤良,夫复何求......
“妻主……”陆花间轻喘着,却?是愈加目光灼灼,更是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待到两人回家?之时,夜色已晚,沈肆沈伍早就睡熟了。
唯有?弃儿?坐在院中石桌旁,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见了祁玖和?陆花间回来,他竟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受惊的鹿一般猛然站起。
陆花间问他不在的时候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他也是含糊其词,眼神闪烁,连连摆手。最后索性缄口?沉默,不敢看祁玖和?陆花间的眼,便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屋中。
望着弃儿?进屋的背影,陆花间眼中浮现些许忧色,进而转头看向祁玖。
而祁玖只是朝他轻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