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安好
祁玖醒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清才凝聚而成的雨露,化作?长线状,从屋檐角接连不断地坠落。
“......滴答......滴答......”
她正纳闷这水滴怎么串连成线也不曾停歇, 这才记起昨夜的那场暴雨。那般声势浩大?的雷雨,铺天盖地的雨水, 又?怎么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便消失不见呢。
可别?这些仍在屋檐上滞留的雨水,想来村子里也早就“水漫金山”,积水一片。就是那山中的泉水都得变得浑浊,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了。
揉着惺忪睡眼, 祁玖在温暖的被窝中又?稍许温存一会儿后, 便心地揭开被子坐起了身。
熟睡的陆花间仍侧躺在身边,身子微蜷, 呼吸均匀绵长, 似是睡得有?些沉。长发轻轻散在肩侧落至腰身, 好似画中美人不曾入世。
祁玖便下了床, 披了件外衣。动作?轻柔, 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生怕惊扰了仍在睡梦中的他。
缓步至屋门,透过那狭长门缝儿便可见得天边早就泛起的朦胧光。
雨后的空气?似乎别?样清新, 院中却只?有?她一人可以独享这份静谧的清。
呼出一口浊气?, 感?受微凉清风拂过她的面庞,吹乱了那随意披散的长发。祁玖便随手挽了一个发髻,令长发不再遮挡面颊。
即便鬓边还有?些许不甚听?话的碎发,再次迎面的清风却依旧将她将原本剩余的几分瞌睡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于祁玖而言, 每日早起前往山林采药、田间耕作?已成日常之事。但不只?陆花间, 沈肆沈伍也都还睡着。
虽两个孩即便心智比同龄人成熟了不少,但若是遇上这般适合睡懒觉的日子, 也会只?想在床上那温暖的被窝里多赖上一会儿。
反正时辰还早,再多睡会儿也无妨。
昨夜才经大?雨,瞧着那院外泥地皆是深浅不一的水洼,泥泞不堪,山上显然是去不成了。家中物件也不曾有?所紧缺,自然也不需要跑去镇上或是县城里。因而,今日的祁玖可以在家中简简单单待上一整天。
简单洗漱后,祁玖却是来到了厨灶房,起了早餐的主意。
“今早吃些什么好呢?”她单手叉了腰,环视了一圈灶房内,瞧起来似乎心情正好。
难得闲暇,这又?起了个大?早,她自然是想好好犒劳自家夫郎,顺带也好施展一番自己的“好厨艺”。再者,自从陆花间向阿婆学了些拿手好菜,厨艺可谓是精进不少后,自己也就许久不曾下厨了。
才走近灶台旁,就见一旁水盆内有?着浸泡了整整一夜的豆子。
祁玖挽起了双袖,伸手掬起一捧圆滚滚的豆子。轻轻揉搓几下,就见原本表皮粗糙泛黄的豆子们纷纷褪下了皱巴巴的外壳,显露白嫩光滑的豆身。
这些豆子自然也是祁玖在田间种下收获而来的,辛劳了大?半年才得以收获。所幸收成颇丰,这些豆子也足够一家人吃上一阵子的了。
上回进城赶集归来,祁玖还在院中一角添置了个石磨,如今正好用来磨豆子。
尽管这是个手持式的石磨,却也需要些力道来转动。寻常男子比女子力气?大?些,但祁玖常年习武,武得动大?刀使?得起刀枪,区区石磨可还难不住她。
笨重的石磨在手柄的带动下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分次倒入的豆子们便尽数被这般细细磨碎了。用不了多久,乳白色的豆浆便从缝隙处汩汩淌下,用盆接住,再用纱布滤上一遍,便可得到最?为香甜的豆浆。
大?抵是头?一回见这奇怪的“石头?家伙”动起来,还发出了“隆隆”的怪声,院中的鸡鸭们纷纷支棱起了长脖,朝着这边探头?探脑却又?不敢靠近。
祁玖便这般慢悠悠地摇着手柄,看石磨慢悠悠地转悠,好似时光都慢了下来。光熹微,风景如画,又?是山村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
“咯咯哒!”
待到天光大?亮,院中的领头?鸡便带头?起了鸣。而原本正在草棚中窝着身子酣睡的狼也是支棱一下子起了身,伸伸前爪,踢踢后爪,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不一会儿,就见沈肆顶着稍显凌乱的发丝,走出了屋子。她在门口站定,理了理有?些外翻的衣领,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一看便知是尚未睡醒。
就见她来到水槽边,随手鞠了一捧凉水胡乱抹了把脸,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沈伍自然也是起了床,走出屋子时穿着整洁,也梳好了发髻。同沈肆的随意相比,沈伍的注重节倒是更为明显。
见自家弟弟也准备洗漱,沈肆随手用袖口抹了把侧脸还在向下淌的水珠,开口道:“天凉了,这水也是冻人得很,我去替你些热水吧。”着,她便走向了厨灶房。
才进门,就见祁玖朝她招了招手。
“哎,你来得正好,早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待洗漱完便好去吃饭了。”
“嗯?祁姐姐今天没去山上么?”
“是呀,看着天气?雨雾太重,只?怕深山间又?是危机重重。若是没什么事,便叫伍也别?上山了。”
话时,祁玖正在往油锅里下油条。
原本在她手中被扯得细长的面条子,一下锅便瞬间膨起,化作?金灿灿的外衣。在油锅之中晃晃悠悠浮起,发出“滋滋”的声响。一看便知等下吃起来定然是外脆内韧,香甜可口。
沈肆朝那灶台上瞅了一眼,就见摆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刚出笼的大?包子,顿时眼睛都亮起来了。
豆子可是个好东西。可以炒着吃炸着吃,也能和别?的食材炖着吃。若是吃不完了,就像祁玖这般磨成豆浆。晚些时候再用卤水化作?豆腐,也能换个口味。要是还吃不完,还能做成豆皮腐乳什么的,花样儿可多了去。
熬煮好的豆浆热气?腾腾,在那口大?锅之中散发着浓郁的豆香。
祁玖便用大?勺从锅中舀起,半点不洒依次分在碗中。乳白色的豆浆在碗中稍加晃悠才稳稳停住,乖乖待在碗中。
要这咸甜之争,自古便有?。陆花间自幼在北边的京城长大?,自然爱喝甜味。而沈肆沈伍在南方长大?,怪的是,两姐弟的口味也不尽相同。一个爱喝甜的,一个爱喝咸的。
因此祁玖特意在几只?碗底放了一勺白糖,另外碗底则是倒了一勺酱油,再撒上几粒葱花。甜豆浆看不出什么,咸豆浆却是发生了极为奇妙的转变。至于这口味如何,也就只?有?等下尝了才知道。
再将炸好的油条捞起,掀开另一口大?锅上的蒸笼端出包子,祁玖可总算是忙活完了。
生火做饭,这是每家每户再日常不过的日常了。烧过柴火的厨灶房有?着老?百姓家里再寻常不过的烟火气?,缕缕炊烟通过那狭长的烟囱悠悠直上。如同初冬时分,思春少女的玲珑心思,化作?愁绪万千,混入云雾,远向天边。
待到一切都拾掇完毕了,祁玖便推开里屋的门,来到床边侧身坐在一旁。
她伸手抚上了陆花间的侧脸,轻声道:“花间,该起了,今个儿算是睡得有?些迟了。”
却见陆花间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只?呢喃一声,又?微蹙了眉,好似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花间?”
见他困意依旧,祁玖便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额间。依旧不烫呀,莫非是生了什么别?的病?这么一想,祁玖心下当即又?有?些紧张了。若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害得他错过了看病的最?佳时辰......
陆花间确实不曾睡醒,只?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他记得昨夜入睡前祁玖讲的那些个故事,好似都在梦境中显现了。而他跟祁玖一起又?经历了一遍,可算是亲眼去瞧了瞧看了看。但这般光怪陆离的梦境,只?叫人还愿再多沉浸一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他便听?到好似是自家妻主坐在自己身边,唤着自己的名字。妻主的声音不似娇滴滴的女娃那般柔媚,也不似最?为粗鲁的猎户屠士那般粗犷低沉。声线偏低,分明曾当过武将,又?显露出几分文人雅士的儒雅温和。
现下被祁玖叫起,陆花间艰难睁开的双眼满是迷茫。他又?半眯了眸子,在床上坐起,张了口,不解道:“妻主?”
向来早起的陆花间难得贪睡一会儿,祁玖可是不知。一见这陆花间依旧不曾清醒的嗜睡模样,心下可是慌得不得了。
“伍,你懂些医术。你快去给花间瞧瞧,这般嗜睡,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吃罢早饭在大?堂内看书的沈伍当即放下手中的医书,跟着祁玖跑到里屋,伸手替陆花间把了脉。
就见他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道:“祁姐姐,许是......咱家该多添副碗筷了。”
闻言,陆花间迷茫的眸中又?多添了几分疑惑,“是有?什么客人要来么?”
刚收回手的沈伍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再解释,只?是着“我去喊神医哥哥过来瞧瞧”便跑了出去。然而他一跑出去,又?大?声喊着:“姐姐!有?好消息啦......”
再看从刚才起便愣怔在一旁的祁玖,尽管不曾出声,她心中却早就反应了过来。然后她对上陆花间不解的眼神,声道:“......贵客。”
愣是陆花间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了。
嗜睡,近日里的种种“不寻常”表现,再算算这日子,只?怕是当真......有?喜了!他蓦得收回视线,面色绯红,指节不经意间收紧,在被子上揪出几道浅浅折痕。好似一时间还不曾消化这个讯息,显得有?些扭捏。
待他再心翼翼地看向坐在身边的祁玖时,才发现......竟是齐双双羞红了脸。
“竟然......是这么回事啊。“
早间经这么一闹,陆花间的睡意倒也是一扫而空了。就见他简单洗漱后便又?回到了床边坐下了。
以往都是祁玖跑外,陆花间忙内,今个儿难得可以当回闲郎,便索性?任性?一回,不起了。
祁玖心中高兴,便主动端了一碗豆浆和包子油条来到屋内。
豆浆出锅已有?些时间了,但还是温热的,最?上层还凝了层薄薄的奶皮,看起来只?叫人食欲大?开。最?佳的吃法便是用油条蘸豆浆,包子蘸陈醋。
不过是在寻常不过的早点罢了,但就见陆花间那细嚼慢咽的吃法,愣是吃出了皇家盛宴的情状。
吃罢早饭,陆花间又?觉得不妥。于是便揭开了被子,作?势要下床走动。
祁玖赶忙替他披了件衣裳,眼神不敢偏离半分,像是生怕他磕着绊着了,一副紧张的模样。
这回倒是轮到陆花间忍俊不禁了,轻声道:“妻主,花间又?不是害了什么大?病。”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祁玖面上一窘,伸手虚虚捂在唇前,装作?轻咳了几声。尽管自己早就经历过不少事,却依旧不曾如同现在这般兴奋且激动。如今,她也不过是个刚刚拥有?孩子的寻常女人罢了。
大?抵是觉着屋内空气?有?些沉闷,祁玖便起身支起了窗。木窗才刚发出“吱呀“声响,屋外的凉风便迫不及待地一涌而上。洗去了屋内浊气?,换来一片清新。
回头?时望向陆花间,在她眼中,他的身形似乎还是过于清瘦了些。即便这几月来也常常多吃几碗大?米饭,却好像总是养不胖。
于是祁玖便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学厨艺,给自家的夫郎好好补补身子。等下就去问问神医和囡囡的阿婆,怎么做些大?补的药膳。
陆花间见她看向自己,便也缓步来到窗前,跟着她一同向外望去。
终年不散的薄雾缠绕山林,朦胧山色间尽显一片金灿光。现下分明早就入了冬,却依旧时闻鸟儿啼鸣,偶听?远处山泉溪涧传来叮咚声响。
陆花间就这般披着厚厚的长袄站在窗边,手中拿着祁玖刚刚递来的暖炉。
忽然就见祁玖将原本戴在额前似璎珞的珠串取了下来,戴在他的颈前。据这珠串是祁玖儿时曾遇一高人所赠予的。戴于额前可镇凶恶,佩于颈前可保平安。唯有?贴身携带,才可吸纳灵气?,庇护生灵。
“原本是算今年除夕便送与你的,只?不过今日是个更特殊的日子。”
陆花间眼神轻柔,指尖轻抚着那似乎还带有?些许体温的珠串。上回自己生辰,祁玖也是送了一份珠串,似是从什么神秘的外疆高人那求来的。
何谓幸事?妻主就在身旁,杯碗余热温存,家中孩子初长成,这便是幸事。
只?道是岁月静好,时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