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葬场预备营第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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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瑟醒来的时候闻到房间里透着淡淡的药香。

    微苦中泛着回甘。

    窗外和煦的阳光透过素白的纱帘,明亮亮的晃眼。

    她好像做梦梦到自己环着钟晏的腰睡觉,他的体温比一般人都要低一些,昨晚有些热,抱着他正合适。

    只是钟晏向来不睡在主卧里。

    柳瑟是在掀开被子的时候看到右手上淡紫色的药水,有些地方还贴了创口贴。

    大概是钱妈弄的,她想道。

    白天吃饭的时候钱妈看到心疼得不行,本来是要等柳瑟晚上洗完澡帮她涂药水,谁知道被钟晏一个电话叫了过去。

    她看了一会,洗漱下楼吃饭。

    甫一到餐厅,钟晏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柳瑟脚步忽然一滞。

    拖鞋在光洁的地板上擦出难听的声音。

    按照以往这个时候钟晏已经上班去了。

    钟晏的眼睛从财经报道上移到她脸上,柳瑟心底淡淡的。

    他既没有解释昨天的事,柳瑟也不想给予期待。

    以为钟晏又会像以前那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哪知道他温和笑道:“昨天睡得还好么?”

    她又想起做梦的场景,虽然谈不上多么香艳,还是蛮难为情的,更何况对面坐着的人是正主。

    不过好在她和钟晏这么长时间,学会了他那一套处事不惊。

    她拉开凳子,“睡得挺不错。”

    这是实话,昨晚上她回家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觉,睡到现在也挺长时间了。

    钟晏今天是个体贴的绅士,递给她一杯牛奶,在看着柳瑟喝了一口时,不咸不淡话:“昨晚我被你抱着睡得不太好。”

    金丝边眼镜在阳光下闪过一丝精光,他这话时仿佛是在和大学教授讨论相对论一样正直自然。

    柳瑟差点被牛奶噎住,偏过头咳了几声,粉桃似的双颊在钟晏的目光下染上艳丽的鲜艳。

    那居然不是梦。

    她昨晚真的实实在在的抱着钟晏睡了一晚上。

    柳瑟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什么了。

    钱妈从厨房给她拿了份新做的煎蛋,芳芳好像做错事,她教训芳芳:“......每个人都有头一回,习惯了就好。”

    亮敞的房间,钱妈宽厚的声音很快传开,偏偏最后一句回音似的传荡在餐厅里。

    “习—惯—了—就—好。”

    明明两件不相关的事,好像是在回应之前钟晏的那句。

    “昨晚我被你抱着睡得不太好。”

    “每个人都头一回,习惯了就好。”

    明亮的光线下,珠润的耳垂红得快要滴血似的。

    钟晏的本意......

    算了,反正不重要了。

    钟晏也不自然地继续看财经报告。

    一会儿,空气中令人遐想的氛围消弥,钟晏道:“等会儿我陪你去医院做下检查。”

    视线划过柳瑟的右手,柳瑟嗯了一声。

    ***

    柳瑟没料到钟晏会带她去看手。

    一路上惴惴不安,右手也无缘无故发起热来。

    推开门,刘医生穿着白色医大褂低头写材料,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

    他早就等着了,见到柳瑟第一面,指着骂道:“你你,过去这么久了还要钟晏抓过来看,我看你手是不想要了。”

    柳瑟讪讪,不好意思地看了钟晏一眼,悄悄后退一步,大有躲在他后头,让钟晏替她挨骂的意思。

    钟晏眉目中闪过一丝惊讶,刘医生很敏锐地捕捉到。

    “她一直在我这看手,你不知道?”

    刘医生在桡神经这块是专家,与钟晏认识也是在极偶然的场合。

    今天赵平阳拿着柳瑟的名字来挂号他才知道这两人是夫妻。

    柳瑟是他的病人,在他这治疗也好几年了,作为丈夫,钟晏居然不知道。

    不过,他们这个圈子乱得很,刘医生便没有多。

    钟晏脸色不太好,看向柳瑟的目光多了分特殊的情绪,他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就没和你。”柳瑟垂眸解释。

    她在建筑设计方面很有天赋,也是她唯一能在钟晏面前拿得出手的。

    连这点骄傲的资本都被剥夺,对柳瑟来无疑是沉重击。

    因此她不愿让钟晏知道。

    当然,那时候钟晏忙着公司上的生意,也从未顾暇过。

    她这话时毫无怨念,钟晏内心似乎被钩了一刀。

    刘医生拿着她之前的X照片看,等会儿还要她再去照一张。

    他皱着眉头数落柳瑟:“你当时受伤的时候就应该来找我。”

    虽然这只手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了不少,都过去这么久了,其中有一根神经末梢迟迟还未接上,以后怕是也难。

    钟晏皱眉:“没有恢复成和以前一样的可能?”

    每个医生估计最头疼向钟晏这样的病人。

    陈医生沉着声音:“医生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修补,她的右手能应付日常生活已经很好了,毕竟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期。”

    柳瑟心头的疑虑越发多了一分,面上确是不显,好像谈论的对象根本不是她。

    赵平阳在门外敲了两下,让钟晏过去接电话。

    生意上的事情忙,即便他今天休息也免不了被扰。

    钟晏看了一眼,脚步却被钉在原地。

    “你过去忙吧,不要扰我看病。”

    刘医生如此吩咐,钟晏才离开。

    他抬了抬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觑了她一眼:“魏医生和我,你又去她那了?”

    有些事不好在钟晏面前,他特意把钟晏发走,低声问道。

    柳瑟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她最近老这样。

    略微一怔,轻声笑着出声:“魏医生是您太太,我在你们两夫妻面前可算是没秘密了。”

    以刘医生的年纪都可以做柳瑟的父亲,柳瑟在他这边看病,一来二去胆子大了,有些肆无忌惮。

    刘医生察觉到她的愣怔,担忧地摇摇头:“我是在家里看到你的资料问她的,一开始她还不愿意。”

    “这次要好好治疗。”

    柳瑟脸上伪装的笑意慢慢消失,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这次一定。”

    一下子被拽进黑暗里的感觉让她煎熬,她不想再这样。

    她得信誓旦旦,但又有种诡异的虚无缥缈。

    话题又绕道了她的手上。

    “你自己怎么看的?刚才都不话。”

    柳瑟侧着脸,目光在门口钟晏的背影上徘徊,“还能怎么样呢,恢复不了就恢复不了。”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期盼过的,但现在她开始向命运妥协。

    钟晏很快就回来,两人不再话。

    刘医生给她配了不少药,满满的一大袋子,直到车子开出老远,钟晏还在看明,哪些药要先吃以及吃多少。

    他今天似乎有着别样的执着,一样样的叮嘱柳瑟。

    这些药她都吃过,甚至到后来都有点犯恶心,不过钟晏这样,柳瑟瞧着新鲜,她也不去断他。

    钟晏一句她就迎合一句。

    到后来钟晏也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他忽然想到一些事,问柳瑟:“你第一次见刘医生是什么时候?”

    柳瑟抬头,看到他琥珀色瞳仁里势必要知道答案的执着,她斟酌地开口。

    “就是刚结婚那段时间。出什么事了么?”

    钟晏摇摇头,他只是在想刘医生的话。

    他其实也猜到了柳瑟大概是和他刚结婚的时候去看的,只是在听到柳瑟肯定的答案后,心头沉重不少。

    甚至在沉重中又多了点后悔愧疚。

    刚结婚后的那段日子,公司忙也忙的,但是还没有忙到经常不在家的情况。

    那段时间他是故意躲着柳瑟。

    一旦记忆冒出头来,他就不敢往下深想。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

    钟晏捉过她那只右手,垂着头不话开始给她按摩做复健。

    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过钱妈经常给柳瑟按摩,钟晏学习能力向来不错。

    虽然是头一回,学得有模有样,只是力道控制不太好。

    有时候重了,柳瑟也不叫出来,只是两道柳眉轻轻蹙起,望向钟晏的眼眸含着水雾,无声控诉着。

    钟晏就知道这个地方要轻点。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很是赏心悦目,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一道白玉细腻柔软,一道干净白皙硬朗。

    柳虹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过来。

    君君要出院了,她们算先去乡下住段时间,君君一想到有段时间见不到姨妈,便伤心难过。

    她可喜欢柳瑟这个姨妈了。

    柳瑟出现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挣扎着腿要从妈妈身上下来。

    君君背着黄色书包,扎着辫子,张开双臂迈着萝卜似的腿往柳瑟跑去。

    “姨......”

    就在这时,钟晏从柳瑟身后站出来,刚才他在车上处理点事情,比柳瑟慢了半拍。

    君君紧急刹车,硬生生的调转方向,跑向钟晏。

    “......夫”

    君君在医院的伙食不错,比最初的时候中了不少,白白胖胖的糯米圆子似的站在钟晏面前。

    高度只及钟晏膝盖,满脸笑容要钟晏抱。

    虽然她喜欢柳瑟姨妈是没有错,但是谁让姨夫更好看漂亮。

    她指挥着钟晏抱着她去玩。

    柳虹高声喊着:“钟晏,你别惯坏她了。”

    有了君君的加入,柳瑟心头阴云不再,孩子在某种程度上能给大人带来慰藉。

    柳瑟不自觉地笑起来。

    柳虹揽着妹妹的手:“我看钟晏也蛮喜欢孩子的,你们什么时候要一个?”